随着伊曼那俄大殿的影子逐渐从夜色里分明出来,卓拉留芙这座城市也随之醒来。
如同为新的一天揭开序幕般,那大殿的影子步步挪移向城外,朝阳也随之落进一户户人家的窗中。
日冕正如往常那样,向这座伟大的城市点缀新一抹希望的色彩。
伊曼那俄大殿旁的一间庭院里,四面的围墙裁剪出阳光的形状,落向那桌上的纸牌。
“贝尔格伦陛下,现在已经日出了。“
慈祥的女声,缓缓地,敬重地陈述着。
”我有职在身,请恕我先失陪,我该去叫醒德尔西露米娅了。”
“诶!你先别走,在这边先听我说完嘛。艾露米那边不是有侍者在吗?”
那声音苍老,话音里却仍显得像个顽童。
术士萨菲尔靠着围栏,出神地望着他们身后的地平线。
她的师傅,以及圣德尔西露米娅大教堂的司铎,就如往常一样,正被这间伊曼那俄大殿的主人拉着,听他讲他那些奇怪的纸牌游戏。
穆斯长叹一口气,望向面前那眉飞色舞的教宗陛下。
又有多少人知道,数十年前和其他占卜一同被禁止的塔罗牌,化作纸牌游戏重新盛行的背后,就是这位本应带头抵制占卜的教宗陛下的发明创造呢。
“诶,听好了,我新想到的这个点子,其绝妙之处就在于——”
“当初……她,是你留下来的。而……德尔西露米娅这个名字,也是你取的。“
这声音也一般苍老,相较却严肃许多。
“今天,就为这些纸片,你,就把她给丢下了?”
“嘿,怎么能说是把她丢下呢?我这也是让她能多睡会嘛,毕竟还只是个小孩子——”
“啊,我还记得,德尔西露米娅提议要把自己的鳞片送给艾诺阁下的那天,您并未在场呢,贝尔格伦陛下。“,那慈祥的声音敬重未减,字词中却夹带了别的意思。
“额……那个……“
“那天,德尔西露米娅现出的龙身确是比我们当初带她回来是大了些,已经和凳子一般高了。
“可在前来帮她拔鳞的御璇小队面前,却仍是有些退缩了。
“若是您在她身旁安慰的话?……”
“啊哈哈哈……“
“只是她仍那般活泼,就连费斯霍弗莱特和朗士德也废了不少力气才把她固定住。
“见那取鳞的器具靠近,她一阵哭啊闹啊,临阵却又失了提议赠与鳞片时那般的勇气。
“待一番闹腾过后,竟是脱了朗士德二人的手,扑腾着,一头撞在了天花板上。
“不过那一下,把额前的鳞撞下来不少,倒是不用特地取了。”
却正是这时候,那段故事的主人公走了过来。
——沿路不止一次地拽头顶那绒帽子的帽檐,把额头盖得严严实实。
“早上好啊……”
“德尔西露米娅阁下?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停下脚步,沉思数秒,然后突然变得精神起来,连帽子都震飞了。
“是帕克的生日!庆典的日子!”
连帽子也顾不上了,她一阵哒哒哒地跑了出去,侍者们赶忙捡起来追了上去。
“哈哈哈哈哈……
“除了我们尊敬的,童心未泯的教宗陛下之外,
“我们都早就没有了玩的心思。
“但她仍是这般,和我们刚遇见她的时候也没多少区别。”
“呵,记得那时候,教宗还只是个毛头小子。”
“还说我?那时候你俩还缩在我身后,都没艾露米高呢!博亚久都比你大两岁!”
“那,又是哪个仪式的主持,被一只巨狲吓得仪式都不管,撒腿就跑了?”
“我——我好歹把艾露米带回来了!”,就算不占理,教宗也硬要把话扳回去。
“好,你有理,你有理。
“只是,如今我们都不是以前的样子了,可作为龙,她却还很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去寻找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嗯。
“是时候让她自己出去走走了。”
……
今日恰是圣徒帕克大寿的日子,这位活着的历史与传奇,前不久才在教会近乎死缠烂打的邀请下,暂时从奔赴大地各处援助的忙碌中脱离出来,在大殿旁的小屋歇息。
被窗格剪碎的阳光,却只是接续了灯烛的工作。
早在启明之前,帕克便回到了桌旁。
就算是答应了教会在此歇息数日,他心里也放不下城外的这片大地。
地图,书信,传抄杂报,堆满了案头。
一阵吱呀声响,阳光和一位阳光般的女孩一同推开门扉。
“帕克先生!您在忙什么呀?”
帕克转头望去,看到她领着她身后那街头的盛景走进门。
他们的欢笑,闲谈,还有烟火气,霎时间填满了房间。
能给世界带来这样美好的日子,此生也算是不虚此行。
感受着这般的气氛,帕克放下了手里的书卷。
而就在这条街的另一端,孩童笑声的源头,是一处小摊。
那小摊不收钱,本应装着钱币的盒子里收着许多玻璃珠子与看起来像长剑的树枝。
年轻壮硕的男人沉默不语,手里的纸翻飞着,变作纸鹤,小船,或者纸青蛙。
他的手上几乎布满了老茧,看起来粗笨,折起纸却显得灵巧。
孩子们来了,他便示意他们用一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交换折纸,但仍是一言不发。
身后的小楼将它的影子斜下,盖住了他的身影,只留那些折纸在阳光下。
“嘿!朗士德!你在这啊!”
“嗯。”,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却只是看了一眼在街头眉飞色舞,无比引人注目的艾莫洛特,就再次低下头继续忙他的事。
“我们去城外逮来了个大家伙,打算让卢皮露一手!”
说着,他便和卢皮高举起那体格比朗士德还大些的野兽尸体。
安默谢丝特跟在他们后面,眼中带着一点尴尬和担心。
“嘿!各位!有铁架子吗?”
在卓拉留芙,艾莫洛特说不定能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
明明来的时候只带着那巨大的野兽,可借着他与邻里的关系,烹饪的用具却只是一转眼便齐了。
刚才还在说笑的卢皮,突然间却像是变了个人,仿若仍在林中战斗一般,拿出十足的气势,将剥皮刀朝着那野兽挥去。
野兽一转眼间便解了体,兽皮,内脏便各送了方才借东西的邻居。
只是卢皮屠宰时的那一般气势,围在朗士德摊位旁的孩子们可见不得。
安默谢丝特跑了过来,和朗士德一起挡住围在小摊旁的孩子们的视线。
有些孩子自己跑开了,也有些父母前来领走了孩子,但更多的仍是围在他身旁,探头探脑地好奇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而艾莫洛特和卢皮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秀着用笛子吹出火魔法的绝活,大开大合地烹饪着兽肉。
朗士德突然抽出从不离身的长剑,偏过剑锋,以剑身朝向仍在闹腾的二人。
……过会把武僧也叫来吧,御璇小队分开这么久,该聚一聚了。
而且,有些人,也缺个教训。
——直到卢皮在内部完全是生肉的情况下把兽肉的表面完美地烧成焦炭,正要分享可问一圈却没人敢要的时候,他们才突然看见剑士的剑和武僧的拳头一起铺天盖地地袭来。
帕克和艾露米从街的另一端走来的时候,这边的动静也基本是消停了。
一路上,他们几乎是被人群推着过来的,帕克的手里塞满了鲜花和书信,而艾露米手里塞满了街边摊贩送给她的小吃和小玩具。
虽然肉串的味道熏得她有些难受,但艾露米脸上仍挂着笑容。
和平时一样一言不发的剑士和武僧,不知为何斜在路边像是昏过去的吟游诗人和游侠,护着孩子们的牧师,还有因身材矮小被赶进孩子中间一直没人注意到的盗贼。除了仍在和教宗聊天的法师以及陪在法师身边的术士,御璇小队都在这里了。
自从大家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庆祝圣徒的诞辰以来,小队一直散落在城内各处帮忙。
今天却恰巧在这里聚在一起。
“对了,那个,大家,能帮我个忙吗?
“帕克先生方才教我了一个新奇的魔法,我想给大家看看。”
“我来!“,只见刚才还不省人事的艾莫洛特腾地蹦了起来。
只见人群中间散出一大片空地,御璇小队的各位众星捧月地托举着艾露米,向她传递着魔力。
艾露米杖尖那颗巨大的光球嗡嗡作响,突然间放射出星火,冲向天空,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庞大焰火,亮丽的光彩盖住了整座城市。
就连仍在地平线上的那颗清晨的太阳,此刻也成了这一幕的配角。
“哈哈哈,虽然艾诺说这魔法该在晚上放,但看这气氛,也没关系了吧。”,帕克仰望着那星星仍未褪尽的晨空。
焰火的声响与光芒传向远方,映耀着各地无数幸福的笑容。
酒吧里的德文,同其他酒客一起挤在窗边,纷纷赞叹着。
瑞克一走在瑞克二和瑞克三中间,听闻这一奇景,三人也纷纷转过头。
而在一处无名的小镇,那无名的小教堂里,玛丽安与围在她身旁的孩子们一起安静地仰望着。
“玛丽安妈妈,那是什么啊?”
“嗯.....这个.....”,玛丽安犹豫着,最后决定将这弄不清楚的都推给魔法,“那是圣城里的大人们的伟大魔法。”
“嗯?你也看出来了?”
一道安静的视线转而落在玛丽安的身上。
“啊,艾瑞西亚小姐,您来了啊。”
白发的艾瑞西亚小姐将那独特的长耳朵在兜帽下藏起:“光元素与火元素,精巧的配合,您看出来了啊。”
完全没有魔力,却一语道破这现象的本质,这就是如今最强势的种族……
只是玛丽安听得一头雾水。
……最近路过的冒险者似乎都有些特立独行呢。
“艾瑞西亚小姐,来这边,坐下一起看吧?”
……
“啊,博亚久。
“阿蕾娅怎么样了?”
“还在接受治疗,目前情况稳定。”
“……艾诺小姐,给我寄来了一封信。
“但那信里写的事相诸般,我也没读个明白,
“字里行间,我只看出来一句话:
“或许是几十年后,或许是明天,
”将有撼动这个时代的大事要发生。”
“嗯,
“需要教会帮忙做什么的话,
“我和教宗随时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