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号手吹响起床号的时刻到来，整个营地都陷入了一种有条不紊的忙碌当中。熟练的老兵这会早已整装待发，开始准备晨练，而对于塔尼亚这样的新兵，手忙脚乱地穿衣服才是常态。在女教官前来巡视之前，她们必须快速完成盥洗，整理好内务，然后在走廊上列队，等候教官的检阅。
“稍息，立正，向右看齐，报数。”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待全员报数完毕以后，塔尼亚接着开始汇报。
“SA405小队全员6人到齐。”
这个番号所代表的意思，是指空间航空兵第40批次的第5小队，而塔尼亚被委任为小队长。教官的这个决定让宁瑶光非常不满，她自以为身为优等生的自己才应该是小队长的最佳人选，不过她也并不急于表露出来，而是沉住气等待机会。
眼下是战争的状态，晋升的机会多得是，只要能顽强地活到最后并取得军功，想来上升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况只不过是区区一个小队长的职务而已，宁瑶光的野心可是要爬到高层去的。
跑完早操之后便是早餐的时间，让塔尼亚感到意外的是部队的伙食水平和她在学校里吃的差不了太多，但仔细想想也的确应该如此。在人工智能的协助下，全世界的物资都在不停流动，从生产端源源不断的送往消费端。在消弭了国家之间界限的如今的地球上，处在任何一个地方的人都可以享用来自遥远彼方的产品。哪怕是在这样天寒地冻的北极圈，他们也可以尝到来自热带的水果。
但是塔尼亚的队员们似乎颇有微词，一眼扫过去，有两个人脸上毫不遮掩地挂着痛苦面具。
“好想吃米饭啊……”
“同感……”
发出牢骚的自然是宁瑶光和梦子，由于吃不惯面点，在坚持了一个星期之后终于原形毕露。
“为什么你们对米饭那么执着呢？”塔尼亚问，“面包也很好吃啊？”
“那当然是因为饮食习惯不一样。”
“可是基地里的其他东亚人也是吃同样的东西。”
“啊，你不懂啦。”宁瑶光摆了摆手，“他们大部分都是北方人，我是从南方来的。”
“我虽然是北方出身。”梦子附和道，“可是平日也是以米饭为主食。”
“这样啊……那要不然向上级申请一下，把米饭列入到食谱当中。”
听到塔尼亚的提议，宁瑶光立刻摇了摇头。
“你以为我没有提过吗？他们说这种需求太小众了，想要通过的话至少要有三分之一的人支持，否则不值得专门为此劳烦后勤的人去进货。”
接着梦子补充道。
“这座基地里来自东亚支部的人只占到百分之10左右，并且大部分来自北方……东亚支部的人大多集中在月城基地和龙城基地，本来我们也该去那里的。”
“那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
“因为太过优秀而被总部挖角了。”
听到宁瑶光这样说，塔尼亚差点笑出声来。
“真的是这样吗？”
“我可没有吹嘘。”宁瑶光不满地瞪着她，“我们可是通过了基因筛查才被选中的，你以为不论是谁都能来这的？”
这么一说，塔尼亚突然回想起在飞行员征募的时候进行了一系列的体检，那时她还以为只是例行公事。
“我们的身体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是适应性。”露娜回答，“换句话来说就是天赋。”
“天赋这种东西是可以通过基因筛查看出来的吗？”埃斯特拉问。
“可以哦。”宁瑶光停顿了一会，“人类的身体是一台精密的机械，而基因是其设计图纸，通过解析图纸就可以得知最适合机械的工作。说到底联盟的工作分配制度就是建立在这套分析机制的基础上。”
“这我倒是头一回听说。”连一直闷头不语的艾琳也加入了对话。
“你们这帮家伙上课的时候究竟是在干什么……”宁瑶光转念一想，这群人肯定是因为成绩不好才选择入伍的，自己和她们可是天壤之别，不觉间心中开始得意了起来。
“之前我就觉得，小宁好厉害哦，果然头脑很好。”
听到塔尼亚这样称赞自己，宁瑶光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
“也没有啦，我只是比别人要多努力一点……等会，小宁是在说我吗？”
“是哦，因为本名念不太习惯，不喜欢吗？”
“也倒不是……算了，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宁瑶光并没有和其他人处好关系的打算，在决定参军之前她就做好了详尽的规划。眼下在SA405小队的履历只会成为她向上攀登的垫脚石。更何况这支小队也只是临时组成，在月球基地的训练之后保不准要进行重组编队。前线的战况激烈，她们在训练完成之后极大的可能是作为补员进入到现役的航空兵团当中，而非作为独立编制。在看清了这一点后，也就没有必要对将要分开的队友们抱有多余的情感。
不过塔尼亚并不在乎这些，身为队长，理应要肩负起团结队员的职责。或许是教官看出了这一点，才选择任命塔尼亚为小队长而并非宁瑶光吧。
在普列谢茨基地进行的基础训练大体上分为两部分，上午是理论课程，下午是体能训练，而在晚饭过后的这段时间，她们会乘坐模拟器进行实操练习。以当下的技术，想要模拟出逼真的太空环境不再是难事，并且由于人工智能的辅助，飞行员的操作也变得容易了许多。至于为何不让人工智能完全接管形成无人机，则是因为硬件计算能力的限制。同时信息传输方面也存在难题，距离太远的话不可避没的会产生信息延迟，而空间作战的地域尺度非常庞大，想要完全依赖远程遥控是不现实的。虽是如此，在空天母舰上也配置了大量的护航无人机，用于视距内作战。
为期四个月的基础训练即将要结束，塔尼亚也和她的队员们熟络了许多。她知道宁瑶光总是以智力自满，知道梦子喜欢在暗地里化妆打扮，知道露娜说话直言不讳，也知道沉默寡言的艾琳其实内心敏锐，埃斯特拉依旧保持着传统的信仰。她不确信自己能够带领好这支队伍，因为每一位队友都来自她从未去过的地方，有着她所不知道的经历和文化。不过在经历了磨合期之后，教官发觉她做得还不错，便顺理成章地让她继续担任小队长。
就这样，在为期两个月的失重训练结束之后，SA405小队的成员终于要登上前往月球基地的飞船。这趟旅程将要与她们同期的新兵们一起出发，因此在他们将要出发之前，普列谢茨基地为他们举行了欢送仪式，这同时也是他们完成训练的结业仪式。
塔尼亚隐约察觉到有些异样，基地里面分明是很热闹的氛围，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悲伤。坐在她身边的队员们都在说笑，当她把视线转向远处的后勤人员时，却从他们脸上看到忧郁的神情。
那样的表情，像极了当时在列车站为她送行的朋友们。
“这样啊。”塔尼亚突然理解了，“我们已经很难再回来了。”
在听到她这样说之后，身旁的队友突然安静下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艾琳问。
“现在说这种话有点扫兴。”塔尼亚摇摇头，“还是不提了吧。”
“那算什么。”宁瑶光不满地撅起嘴，“别把话说一半啊。”
“就是就是。”露娜附和道，“吊别人胃口的家伙最可恶了。”
“那好吧，我想说的是，你们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了吗？”
队员们愣了一会，接着梦子才缓缓开口。
“为什么这么问呢？”
“因为在月球基地训练结束之后我们就要被编入部队中了，也就是说要正式踏入战场，届时我们之中一定会有很多人死掉吧。”
“所以你害怕了？事到如今？”
面对露娜的质问，塔尼亚做出了坚定的否决。
“不，我不会再害怕，我已经下定决心，要为过去的一切做个了断。”
“还真是说得好听。”宁瑶光用手拄着脸，眯起眼睛，“我可从没打算白白送死。”
“战场上可由不得你。”露娜瞥了她一眼，“但真要说起来，肯定是会害怕的吧，对吧？”
梦子和艾琳点了点头。
“我会为你们祈祷的。”埃斯特拉把双手交扣，“愿神明保佑我们平安归来。”
“那还真是多谢你了。”露娜不屑地应和道，“但愿真的管用。”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希望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死掉，但牺牲乃是无可避免的事情，所以我向你们提问，同志们，你们是否和我一样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决心？”
看到塔尼亚那副严肃的样子，没人再用开玩笑的语气去回答她，正是这样严肃的问题，才让乳臭未干的她们开始重新审视起自己的内心。也就是这时，她们才恍然意识到身为军人所要背负的重任。
直到登上飞船的那一天，塔尼亚也没有等来队员们的回答。但是她们中也没有人因此而退缩，想来这就是她们的答案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