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技术的发展,各类形形色色的植入体和机械义肢不断面世。在联邦,这些技术掌握在少数几个医疗集团和军火商手上,偶尔会有一些测试品和不良品流入黑市。而在联盟,义体技术唯一被获准的用途是在医疗上,因而义体作为辅助医疗器械而受到广泛的使用。
联盟中枢政府的政策规定,居民若因事故造成残疾,可以向居住地所在的社区医院申请配置辅助医疗器械,例如助听器、义体义肢以及外骨骼。这项规定在军队中也同样适用,伤残人员可以在获取辅助医疗器械之后申请退役或转为文职,如果想要维持原先的职位,就必须通过身体机能考察。
塔尼亚为了能早日站起来,便向军区医院申请了定制外骨骼。在她递交申请书后的第二天,军医便带着助手前来。女军医详尽地测量了塔尼亚身体各个部位的参数,并翻看了出院时的诊断报告,最终得出了否定的结论。她建议塔尼亚最好保持静养,避免运动造成二次伤害。
“老实说,你的情况并不太好。”女军医把写字板夹在腋下,然后轻推眼镜,“骨骼还没有完全愈合,如果强行装上外骨骼进行运动,你的双腿会彻底废掉的。”
“到那时,就换成义肢吧。”
“年纪轻轻的,少说这种不经大脑的胡话,多爱惜一点自己的身体。”
“我不能就这么退缩,我还有必须完成的事情。”
听到塔尼亚这样说,女军医摇了摇头。
“又是一个被冲昏头脑的大英雄呢。像你这样的我见过很多,不听医嘱的下场就是白白葬送自己的性命。”
“才不是,我很认真的。只要能够站起来就可以了,我只要能坐上驾驶舱就行了。”
“那种事情,等你痊愈以后自然可以做到。”
“不行的,我没有那么富裕的时间,我必须在下一次行动之前站起来,再过不久就要开始远征。”
塔尼亚所说的远征,是指星际陆战队的下一次联合作战,其打击目标是联邦位于殖民地的一处军工厂。按照上级的作战计划,这次远征需要让航空兵为陆战提供空中优势,而陆战的主力正是机动战士。也就是说,如果在这之前塔尼亚能够归队,她就能搭乘机动战士参与这次作战。
为了实现目标,在实战中积累军功是必要的,尽管这有很大的风险,但此时她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然而这样的理由并不足以打动女军医,在见惯了死亡的医生面前,任何的理由都显得无足轻重。
“联盟还不至于吃紧到要让一个伤员上前线。别犯傻了,老老实实呆在月球基地养伤吧。你要是不喜欢月球的景色,我可以给你开张诊断单,让你回地球休养一段时间。”
说完之后,女军医拿起写字板,在上面快速写下了评估意见。
“不满足申请条件,驳回申请。”
“呜……”
“别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这是为你好。勇于献身的确是很高尚的精神,但也不是像你这样乱来的。为人类做出贡献有许多种方式,不一定非得用自己的身体和性命去换。”
“可是,我只能战斗下去,因为……”
话说到一半,塔尼亚想起上校对自己说过的话,又想起和宁瑶光的约定,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真是顽固,除非是上级的命令,否则我是不会同意在申请书上签字的,趁早死心吧。”
女军医带着助手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事情就是这样。”
塔尼亚在舰队的驻地办公室找到金汉光上校,对他说明了之前的遭遇。这位稳重的军人在听完之后,颇为赞赏地打量起眼前坐在电动轮椅上的新兵。
“这样啊,你是想让我帮助你装上外骨骼,好参加下一次的行动?”
“如果可以的话……”
“说实话……恐怕有些困难。军医说得对,联盟不会允许让伤员在未痊愈的情况下重返前线,这是违反军事法的。不妨换一种思路,借着养病的这段时间,返回地球参加军校的学习,等你完成学业,伤病也痊愈了,届时回来便可以担任军官。”
“可是我的成绩不算优秀啊。”
“无妨,你是有实绩的战斗英雄,只要正常完成学业,是能够毕业的。何况跟成绩比起来,军队里更看重政治思想的建设,在这一点上,你毫无疑问是很优秀的。”
仔细想想,上校的提议确实要更好。若是能够得到军校的学习经历,对于今后的晋升也会大有帮助,为了实现与宁瑶光的约定,这将会是很好的机会。
“那可以让我的队员们一起去吗?我需要有人照顾。”
“现在陆战队暂时不是很缺人手,我想这个提案应该能够通过。我给你写一份推荐书,你拿去基地办公室找政委签字盖章。”
“感激不尽。”
这一次塔尼亚递交的申请书终于是通过了。对于取得战斗英雄荣誉的人物,在军队中会得到各种方面的优待,因为大部分拿到这个奖章的人都已经牺牲了,发出的奖章是给亲属的凭证,以便其近亲能够享受烈士亲属的优待。像塔尼亚这样能活着拿到奖章的人并不多,她自己的奖章被她收在一个铁盒子里,里面还放着她父亲的奖章。
那是她被送往福利院之后发生的事情了。起初在那场劫难中幸存的人们都被安置在临时避难所里,有家可回的人们陆续都被送了回去,无家可归的人们则被安排了新的住所和工作,只有像塔尼亚这样成为遗孤的小孩子才会被送往福利院,等待被好心人领养。
很不凑巧的是,塔尼亚一直都没有被人收养,就这么在福利院长大成人。其实这也是福利院里大部分孩子的归宿。塔尼亚至今还隐约记得,那天她正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泣,一位高大的军人造访了福利院,当着安娜院长的面把这枚红星奖章交给了当时尚且年幼的自己。
“这是你父亲应得的奖励,也是你今后生活的保障。拿着吧,只要看见它,你就会明白,你的父亲就在身边陪着你。”
这句话在当时给了塔尼亚莫大的鼓舞,让她能够拿出勇气面对新的生活。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战斗英雄不止会得到一枚红星奖章,还有一本证书,证书上面会详细记录获奖的时间和事由。想来父亲的证书应该是被安娜院长给收起来了吧,毕竟在福利院,重要的证件都是由大人代为保管的。
“机会难得,回地球的时候顺便回去一趟吧。”
塔尼亚这样打算着,突然想到这不太妥当,要是被安娜院长看到自己现在是这副样子,肯定会让她伤心的。安娜就像真正的母亲一样爱自己,可不能让她难过。
“不,下次吧,一定还会有机会的。”
队员们在训练结束之后回到了宿舍,看到塔尼亚一个人坐在轮椅上发呆,她的腿上还摆着一个铁盒,里面有两枚红星奖章。
“怎么了,大英雄,你又做了什么,为什么有两个奖章?”
面对露娜的提问,塔尼亚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这不是我的,是我父亲的。”
“这样啊。”露娜立刻就明白了那意味着什么,“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本来我也没有告诉过你们。”
塔尼亚把盒子盖好,郑重地放在背包里面。
“你要退役了吗?”梦子问。
“不是哦,别在那站着了,你们也该收拾东西了,我们很快就要回地球去。”
“咦,怎么回事?”
看到大家惊讶的表情,塔尼亚这才坏笑着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要去军校进修了。”
“什么啊,吓我一跳,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宁瑶光正说着,突然想到不对,这不是又回到原来的计划上了嘛。
“说是进修,我们之中只有你一个人的军衔达到了进入军官层的要求,其他人都还只是上等兵啊。”
“啊,关于这一点,我们各自的课程是不一样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这样说着,塔尼亚兴奋地从桌子上拿起通知书,“没想到吧,我们要去的可是那个弗隆芝军事学院哦。”
“喂喂喂,真的假的。”
宁瑶光半信半疑地接过一看,上面的确是这么写的。
“骗人的吧,那个专门培养高级将领的弗隆芝军事学院居然会让我们这样的新兵去进修……”
“听说他们为了应对战争的局势,新增加了培养基层军官的计划,所以才会让我们有进去学习的机会。不过嘛,我想真正的理由是因为金汉光上校也是从这里毕业的,他的推荐更有分量一些。”
经由塔尼亚这么一说,宁瑶光立刻理解了事情的全貌。
“原来如此,是上校推荐的啊,他还真有够偏袒我们的。”
“这表明他对我们寄予厚望,我们要把握好这次机会……”
塔尼亚正说得起劲,突然发现除了宁瑶光以外的四人全都把头扭了过去。她意识到,眼前的人们大概还没能从之前的事情中缓过来吧。
回想起来,当时年幼的自己又是怎么接受亲人在战斗中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场面的呢?塔尼亚记不太清了,只是隐约记得自己曾在安娜院长的怀里哭了好久。她逃避了很长时间,直到后来,她握着父亲的奖章迈出了第一步,才发现一切远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糟糕。
“就把这当成是一次度假吧。”塔尼亚轻声地说,“好不容易可以回一次地球,你们也需要一些休息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