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重逢并没有让塔尼亚感到高兴，在安娜院长打开门锁的时候，她一直阴沉着脸，不敢去面对，就像小时候犯了错一样。
“可怜的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安娜蹲下来，抚摸着塔尼亚的脸，拇指碰到了还尚未消去的伤疤。
“她在战斗中负了伤。”宁瑶光解释道，“我们是她的战友。上级说趁着她养伤的时候让我们去参加进修，正好从这里路过。”
塔尼亚试图躲开那样怜爱的目光，安娜却将她一把抱住，就像小时候那样。
“你一直都是个坚强的孩子，但是，痛苦的时候，哭出来也是可以的。”
“不，我一点都不感到痛苦，反而还很骄傲，这是我成功保护了大家的证明。”
“这样啊。”安娜放开手，惊讶地望着塔尼亚，“你是什么时候长成这样可靠的大人了？在我的记忆里，你还是个爱逞强的孩子呢。”
塔尼亚决定结束这让人羞耻的话题，把话题转换到其他的方向。
“对了，我在军队里面听说战斗英雄不光是有一枚奖章，还有一本证书，我父亲的证书现在在哪里呢？”
“啊，当时你走的太匆忙，我都忘了交给你。”安娜站起身来，“在我办公室的抽屉里锁着呢。”
“我现在可以拿走吗？”
“当然，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进来吧，其他人也一起。”
她们跟着安娜来到室内，穿过走廊来到办公室。现在是上学的时间，大孩子们此时都在学校里面，留在福利院的只有一些还未到上学年龄的小孩子。路过门口的时候，宁瑶光用余光扫过去，几个小孩子在游戏室里面玩耍，而相隔不远的婴儿室里，保育员正拿着奶瓶在给小婴儿喂奶。
一切都看起来是那么温馨且正常，光是这样不能够说明任何事。在战争爆发的这些年，许多地外移民地都受到牵连，会有战争遗孤被送到这里并不奇怪。
她们来到职员办公室，第一眼能看到的只有两排靠在一起的办公桌。办公用的电脑在这样的时代略显陈旧。在靠近窗户的位置摆着一长排的档案柜。她们坐到访客用的沙发上，看着安娜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红色封皮的证书，递给塔尼亚。
“来，保管好。你们要喝热牛奶吗？还是咖啡？红茶也有哦。”
“牛奶。”塔尼亚接过证书，“……不，要咖啡。”
“不用装成熟也没关系哦，没人会笑你的。”
自己的小心思被轻易看穿，害得塔尼亚涨红了脸，身边的其他人也轻笑了起来。她只能红着脸，低声表示抗议。
“我已经是大人了……不要再把我当小孩子了。”
“好好好。”安娜笑着回复，“你们在这里坐一会，我去告诉厨房准备。”
将要走出门的时候，安娜突然把头扭了过来：“对了，你们如果想要到处看看，记得在走廊上声音要小一点，别吵醒了还在睡的小宝宝。”
“我们会的。”
在安娜离开之后，宁瑶光走到档案柜面前，仔细审阅档案盒上的标签。要不是因为上了锁，她还想拿一份出来看看的。
“话说都这种时代了，他们还在用纸质档案啊。”
“啊，那里面装着的大部分都是我们的个人信息。”塔尼亚解释道，“医院每半年就要派人过来体检一次，我想应该是体检报告之类的东西。”
“就算如此，这个数量未免也……”
宁瑶光还没有说完，她便透过窗户看到有一辆车停在福利院的门口。从车上走下来两个穿着正装的男人，其中一个人手里还拎着一个铁箱子。安娜看到那两个人，连忙跑过去打开大门，然后从男人手里接过了铁箱。
“这是……”
宁瑶光有预感，这一定是揭晓疑惑的最好机会。她看到安娜转身折回室内，便立刻冲了出去。
“你要去哪里？”
她没有理会塔尼亚的发问，在走廊上堵住了返回的安娜。
“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只是一些玩具而已。”
“真的吗？打开让我看看。”
这时其他人也追了过来。安娜一看事情已经暴露，便摇了摇头，轻声叹息。
“唉呀，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啦，只不过现在还不是你们应该知道的时候。”
“到底是怎么回事？”
“跟我来。”
安娜领着她们来到福利院最里层的房间，这里常年上锁，就连塔尼亚也不知道这个地方。打开门锁之后，她们看到是两台培育仓模样的机器。接着安娜把铁箱放在房间里的桌子上。
“这到底是……”
“其实你们在学校的时候，老师就已经教过你们了，不是么？”
听到安娜这样反问，所有人都愣住了，只有宁瑶光一个人瞬间理解了状况。
“人造子宫？”
“答对了，给你一朵小红花。”安娜冲着宁瑶光竖起了大拇指，“然后这个箱子里面装的是生命的种子。”
这样说着，安娜打开了箱子上的锁扣，展现在她们面前的是浸泡在绿色溶液中的仿佛外星生物一样的物体。
“那是……胎儿吗？”
“没错，而且是经过了基因筛查和基因强化的孩子。它天生就能够抵抗很多种疾病，很厉害吧？”
“……”
她们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只能目瞪口呆地望着安娜把培养罐放进了培育仓中。接着安娜启动了机器，胎儿的生命体征化作各类数据显示在操作面板上。
“……设定完成，这样就好了。”
在面板上一顿操作之后，安娜抬起头，看向身后惊呆了的女孩们。
“喂喂，这样就把你们吓到了？果然还是不知道会比较好。”
或许是心里早有预期的缘故，宁瑶光最先冷静下来。
“我可以问一下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维持人口数量的稳定。联盟每年都会根据各地医院提供的出生人口和死亡人口数据进行测算，为了将人口数量维持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在出生人数较少的时候会进行补充。这些人工培育的胎儿会被分配到各地，由当地的福利院负责照顾。当然，并不是福利院里所有的孩子都是如此。”
这样的理由和宁瑶光猜测的差不多，所以她并不感到惊讶。
“那为什么要对人们保密呢？”
“其实没有哦，在课堂上你们已经学过了，只不过没有把这当回事吧。如果不是特地提起来，没有人会觉得自己就是课本上的人工婴儿，所以算不上刻意隐瞒。我倒是认为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能找到生命的意义，自己是从何而来的根本就不重要。”
“生命的……意义……”
“你们从诞生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就被寄予了沉重的期望。联盟希望你们在长大成人后能为这个世界作出贡献，所以在出生之前就为你们扫除了患病的机会。但是光是这样还不够，要真正能够在这个社会立足，需要你们审视自己的内心，找到生命的意义，找到你们最为珍视的东西，只有这样，你们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人生，才能体会所谓的幸福。”
这样的话语对于年轻的女孩们来说有些过于深奥了，她们大多还沉浸在冲击性的事实中没有缓过神来。塔尼亚在这时想起了上校对自己说过的话语，想起了自己曾经迷茫过的问题，便抬起头试探着问：“那院长你的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
“那还用问。”安娜笑了起来，“当然是照顾你们这些可爱的小孩子，看着你们一天天长大成人，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
塔尼亚一直都觉得，安娜分给自己的爱不算多，因为她总是忙于照顾比自己更小的孩子。直到今天，在听了安娜诉说的一切之后，她才明白，原来自己是被深深爱着的。
“是这样啊。”塔尼亚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原来是这样啊。”
安娜将手搭在塔尼亚的脑袋上，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就像小时候那样。
“好啦，接下来是点心的时间哦。”
从福利院离开之后，塔尼亚觉得心情清爽了很多。她不再为自己是基于何种目的诞生的而烦恼，就算自己真的是作为战争兵器被制造出来的，只要有这份能够保护他人的力量就足够了。宁瑶光也收获颇丰，至少她知道了上校告诉她们的事情算不上是什么重要机密，只是大人之间心照不宣的小秘密罢了，看来离真正的真相还远得很呢。
所有人当中，只有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就得知了真相的露娜和艾琳受到了强烈的冲击，甚至于影响到了精神状态。
“怎么会这样……我们是被人工制造出来的……开什么玩笑，把别人当什么了！机器吗？到底是谁主使这种事情……”
在露娜骂街的时候，埃斯特拉连忙捂住了她的嘴。
“小点声，别人都在看着呢。”
“可恶……”
和露娜的反应完全相反，艾琳则是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眼睛里失去了光亮。
“唔，看来院长说的没错，果然不应该让她们知道。”
听到宁瑶光在自说自话地分析，梦子有几分绷不住了。
“别说得好像和你没关系一样，赶快想想办法啊。”
“要不送她们两个去看心理医生吧……”阮玉星试着提议。
“不对，应该送去总部重新学习组织章程。”宁瑶光半开玩笑地说，“这种意志不坚定的家伙迟早会被安全委员会抓走的。”
“就算是玩笑话也过火了。”
看到塔尼亚认真起来，宁瑶光也只得认真回应。
“不，我是真心这么想的。”她停止继续往前推轮椅，转过身面向两人，“好好想想吧，你们在决定加入组织时是如何宣誓的，你们在决定入伍时是怎么打算的。这有什么不可接受的呢？这个世界需要我们，需要我们的力量，所以才会让我们降生在这里。那么，我们应该做的也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需要我们的地方使用我们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