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啦,杂鱼前辈又迷路了?”
夏沭冒雨赶到B-1304教室的时候,课室里只有这样一位金发碧眸的女孩。
她坐在最前排的位置上,用一只手托着脑袋,眼神含笑,向日葵般明亮的双马尾发被湿润的风轻轻吹动。
这一刻,夏沭明白自己又被眼前这位“KISEKI”集团的大小姐鹿之晴给耍了——这两周以来的第十二次。
最近这两周,他总是会遇到一些倒霉或者像是恶作剧一般的事。
比如在饭堂刚打完饭就被素不相识的人撞洒,比如课间上厕所回来,桌上会多几只长相别致的小昆虫,比如算好了下一波能挤上电梯却突然遇到一大群人插队。
又比如这两天频繁地走错课室。
“外语学院的课室换到A栋了噢,连登录教务系统看课表都不会嘛。”眼前的女孩把撑着脑袋的手放下,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而后又咂了咂嘴,“真的是,杂鱼呢。”
杂鱼。从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对方就一直用着这样自大傲慢的词汇。
最开始或许还会觉得有那么点搞笑新奇,但听得多了,知道对方是真的打心底看不起人,就只会觉得厌恶和抵触。
那天,外院的新生才刚刚入学,B栋教学楼一层的四台电梯前人满为患。
夏沭正打算咬咬牙爬楼的时候,却瞥见远处的第五台电梯门口,居然只站着一个人,一位身着白色礼裙的女孩。
她扎着轻盈的双马尾发,翠玉般的眸子在那天阴沉沉的光线里格外醒目。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不断涌来的人流像被网住的沙丁鱼群般拥挤。
只有那么一个人,她就那样不动声色的站在那,像一束明晃晃的光。
随着女孩下一次眼睫的开阂,第五扇电梯门缓缓打开。
因为快要迟到,夏沭没想太多便急急脚跟了上去。
摁下要去的楼层按钮后,身后传来了女孩的声音,“喂,杂鱼,把你的脚拿开。”
他侧过一点身子低头向下看去,才发现自己的鞋后跟碰到了对方的高跟鞋尖。
“啊,抱歉!”
“抱歉?”她眉头微微皱起,一脸“一脸嫌弃看胖次”的表情,而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
“现在跪下来舔干净的话,本小姐倒是能大发慈悲考虑一下接不接受。”
“啊?”
“我说,现、在、立、刻,跪下来舔干净。”她一字一顿字正腔圆,似乎是在警示对方,自己说的话不是在开玩笑。
“可是我其实并没有干什么啊。只是碰到了你的鞋尖。”
夏沭一脸无可奈何又无辜的表情,事实上他也真的也很无辜,因为自己的脚真的完全没有压在对方鞋子上,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种程度的触碰就能让她这样不快。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杂鱼。”
“对不起……很抱歉,真的很抱歉。这样……可以了吗。”
“这就是你的道歉?我说的很清楚了,要道歉的话应该更有诚意一点……”
她指了指自己的鞋尖,意思很明确,真要道歉的话就照她刚刚说的做。
“我……为什么要那样……说到底……我根本就不欠你什么,从刚刚到现在一直都是你在胡搅蛮缠。”夏沭看着对方的眼睛,那对明亮的绿色眸子中微微透着怒气,但在四周柔光的映衬下还是显得无比清澈。
为什么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会如此自我如此傲慢?
“还有……我刚刚确实错了。”他说,“我根本就不该和你这种人道什么歉……你觉得一切都应该按照你的意思,所有的所有都是理所当然,但其实不是这样。”
“好,好。”这是那天他听到女孩说的最后一句话。
再之后,各种莫名其妙的事情如高速公路上的追尾事故一般纷至沓来。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大学里也能遇到类似霸凌一样的事,知道了那个傲慢女孩的身份——垄断全国诸多领域的“KISEKI”集团大小姐,远东子公司“HARE”的总裁,鹿之晴。
...................................................
再抬眸的时候,课室里阴沉沉的,若有似无的雨丝被风裹挟着吹来,连带着一整排窗帘啪啪作响。
“说话。”眼前的鹿之晴架着腿,语气里没有了刚才那种戏谑的笑意。
“......”
短暂的沉默。
“说话。”她音调稍稍提高了一些,“本小姐要你说话。之前不是挺能讲的吗,胡搅蛮缠,自大、傲慢……倒是很期待从一条杂鱼嘴里还能蹦出什么词来诬蔑本小姐。”
……
沉默,还是沉默。
从外面吹来的雨点越来越大。
鹿之晴看着眼前的男孩,纤细的身形,一件洗到几乎掉色的T恤,他侧着脸,嘴角像上了锁般倔强地微微下垂,顺直的黑发和长长的睫毛上都缀着细亮的水珠,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人火大。
“鹿之晴……”他轻轻颤抖嘴唇,“鹿之晴大小姐清高,有分寸感,谦逊……”
“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去A栋上课了,虽然现在过去也已经迟到。”
这意料之外的话让鹿之晴愣了愣神。
这算什么,说反话?反讽?
“喂……等等。”明明对方说出的是举白旗投降一般的发言,可是她并没有感受到预想之中的愉悦感。
明明捉弄了对方两个星期,就是为了看到他现在这副被自己打趴下的模样。
可为什么,当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心头反而会掠过一丝奇怪的感情?
像是有一口气堵在胸口。
冷风不断从外面灌来。
“还要说什么呢。”夏沭侧过脸不去看鹿之晴,“我为之前说的所有话道歉,还请鹿大小姐高抬贵手。”
“我没有你这么聪明,如果天天像这样迟到被扣分的话,期末真的会挂科的。”
说完这些或许就够了吧?自己已经说出了她鹿之晴想听的话,她还想要怎么样呢?
说起来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好好用这副姿态认输,虽然他真的没觉得那天说错了什么,但对方最近的骚扰已经严重影响到了自己的生活。
全班只有他的课表和实际的对不上,换课室只有他没收到通知,试图和谁搭话对方都只会捏着鼻子走开。
“这算什么,只要本小姐想的话……”鹿之晴站起身,话到嘴边,却又突然咬紧了牙。
说不出口。
只要她想,让对方不挂科又算得上什么?不过只是她鹿之晴一句话的事罢了。
是,她也不是没考虑过频繁的迟到会对学业有影响,但如果最后真的挂了,自己无论如何也会让他通过。
可凭什么,她鹿之晴非得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不可?
夏沭……不过是一条杂鱼罢了。
眼前的男孩低垂着脑袋,“只要想的话,不只是挂一科,每一科都挂掉甚至退学都只是分分钟的事,就像鹿之晴大小姐一句话就能让我成为众矢之的一样简单。”
“我知道再继续和你作对下去后果很严重,所以我怕了,所以我认输。这样可以了吗。”
说完这些,他向门口退后了几步,然后转过身,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鹿之晴咬了咬牙,夏沭,我有做什么让你这样害怕?从最开始到现在做的这些充其量也只是恶作剧的程度罢了吧?
要知道,其他那些敢惹本小姐不快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鹿之晴看着男孩的背影,从刚刚就在心头不断涌现的那股情绪好像愈发沉重……
想命令他回来,想把他摁在墙边骂他杂鱼,想对他做更加恶劣的事……
这样一想鹿之晴感觉自己比刚刚更加的恼火,那个背影不管怎么看都只让人生气,像是世界上所有能让她生气的东西的集合。
“别以为这样就完了!”
她猛地冲出座位,把椅子和旁边的桌子全部撞倒。
暴乱的风和劈里啪啦的雨点不断地从窗外灌进来,天花板上的吊扇和墙面上的时钟被吹的摇摇欲坠。
“杂鱼!”她感觉心里像是压了一块什么东西,不吐不快。
“杂鱼!杂鱼!杂鱼!你以为自己算什么!”
眼前的人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停下!”
为什么这个家伙就是对自己如此不屑一顾?
鹿之晴抓起讲台上的笔筒,径直朝夏沭丢去。
本以为这样的宣泄能让自己痛快一点,只是没想到下一秒,她却在原地愣住了神。
男孩在她丢东西的一刻回过了头,笔筒和其中的一只钢笔精准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他触了触被砸到的地方,好像已经有些微微出血,“我算不了什么……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真的要去上课了。”
他就这样在原地站了半分钟,鹿之晴再没说出一句话。
走廊上风雨乱作。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男孩已经坐电梯下到了一楼。
鹿之晴靠在栏杆上,远远眺望那个雨中的身影。他跑起来的时候踉踉跄跄,鞋子和上衣或许都已经湿透。
脸,脸刚刚还被自己砸伤。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那个身影,心里有一些发酸,好像……还有那么一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