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冰柔靠在椅背上，把车窗摇起，那首曲子已经放到了最后一句，再过三十秒就会切入下一首歌。
下一首要听什么？没有想好，一般来说她总是习惯把这首歌单曲循环，听到乏了便直接把音乐关掉，但今晚显然不太合适。后排还坐着那只小狗。
听一首莫名其妙音乐的单曲循环总是容易让人不太舒服的。
她侧过一点脑袋，用余光稍稍瞥了一眼后排的男孩。
他把手机揣在手里，没有低着头，但眼神看上去还是有些畏畏缩缩，看上真的蛮像一只躲在自己小世界里的狗狗。
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像以前的自己。
母亲过世在国外生活的那三年，她几乎把自己的内心封闭了起来，在那片寒冷的陌生北国，她好像一直都活在自己的小世界。
所以看到有这么一个人在自己面前被雨淋湿，心里才会不由自主觉得有那么点难过，好像不做点什么不行，不做点什么又会有一个人被孤零零地抛弃。
或许被抛弃的结局是注定的，但至少不是在今天，至少不能在这样的晚上。
蓝冰柔看了一眼手机，就在她决定乱序播放的时候，听到了后座的男孩轻声开口，“我可以点一首歌吗？”
她微微怔了半秒，有些意外。
从目前来看，他应该是那种需要他人来引导，被动社交的性格。就算想说点什么，各种想法和预料的结果都会先在脑子里打架，所以总是给人感觉犹犹豫豫，徘徊不决。
也因此，目前为止的对话一直都是由她来引导。
蓝冰柔把手机放到夏沭手上，然后温柔地说，“可以啊，我也没有特别想听的歌了。”
是真的没有，她现在不想听那种情绪起伏很强烈的歌，也不想听编曲繁复的音乐，翻完自己收藏的歌单，做不出选择。
她看到男孩思考了一小会，然后开始在搜索栏上打字，加入播放，把手机还给了她。
原先的歌曲在预想的时间内结束了。
没过多久，环绕式音响里传出了闷闷的贝斯和带有陌生感的合成器音色，是一首没听过的歌，前奏的感觉像是走入一条微微明亮的夜晚隧道。
她看了一眼播放器，歌名是『モノクローム』。
女歌手的声音冷冷淡淡，带着克制的疏离感，像是在向听众传递一种信号，放心，不会有太大起伏。
事实上也是如此，很舒缓的一首City POP，像在临近入睡前，安安静静打开一个属于自己的心事匣子。
是能让人放松的音乐。
“好听的。”蓝冰柔闭上眼睛听歌 ，“为什么……会选这首。”
说完的时候她忽然有些后悔，其实好像不需要问，她大概已经猜到了对方为什么会突然主动开口，为什么会选一首这样风格的歌。
有些话不需要特地说出来也能明白。
但是她毕竟问出口了。
“我……感觉，只是感觉，你是不是有一点不开心。”他说。
意料之外的直球回答。
“没有啦，刚刚在发呆。”她扬起一点嘴角，又意识到其实对方现在是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的，便补充道，“下雨时候人看起来总是更容易显得闷闷的啦……你看，特别是今天这么大的雨。”
蓝冰柔看着窗外，“我不开心的时候不会出门，一步都不出，然后就猫在房间里点外卖，窝在被子里看很烂俗的连续剧，看到困了就睡觉，然后第二天醒的时候就感觉没有那么难受啦。”
“我的不开心很容易过去的，倒是你。”她转过脑袋看着夏沭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严肃一些，“你看起来像是会在心里闷很久的人。”
“如果说鹿之晴是个矮萝卜的话，那你可能是个闷葫芦，能把事情闷在心里的小葫芦里很久，哪天闷不住了可能会爆炸。”
她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很严肃的，像是在研讨会上汇报最新的研究成果，夏沭忍不住笑了笑，“那好像……会很危险。”
“很危险的，说不定会把世界炸翻。”
“好严重的程度。”
“因为闷的太久了，如果我不问可能明天鹿之晴就先会被炸。”
夏沭很用力点点头，如果他真的可以爆炸，第一个就要炸鹿之晴！
“那我算是提前拯救世界咯。”她有些骄傲地说，然后又把手机交到他的手上，“我想不到要听什么歌，剩下的时间都交给你来点好啦。”
“好。”
蓝冰柔重新靠回椅背上。
把歌交给他来点就好。
他看出了自己的不开心，他会主动开口，会试着点歌，都是想试着让她开心一点，那么自己只要如他所想的那样做就好。
这样就好，不听那首歌也许真的就不会那么容易陷在情绪里。
但即便如此，雨也还没停……
……
……
音乐接连换了好几首，蓝冰柔好像已经撑着脑袋睡着。
夏沭在播放列表了又新增了几首歌，把她的手机熄屏，放了回去。
现在能做的好像这么一点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与她为自己做的那些相比起来不值一提。
歌手的声线清清冷冷，但冷静的声音下饱含着的是浓烈的情绪，让人感觉和蓝冰柔有一点相反。
她看起来开朗大方，能很好照顾别人的感受，但在这个温暖的外壳下，真实的她或许不是这样。
那个撑着脑袋，头发散落下来看不清眼睛的她，或许才更为真实。
但这些和他都没什么关系了，再思考下去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她是说过，之后可以再来找她，哪一天真的再见到她，凑上去去找她说不定也不会被拒绝。但这绝不是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说可以找她，但说到底，自己根本就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从开始到现在也一句没提过姓名。
这是恰到好处的克制，是不失礼貌的拒绝。
如她的名字一样，冰冰冷冷的温柔。
今晚的一切只当作短暂的幻想就好，辛德瑞拉的魔法在九点就会失效，九点过后他再不会坐上这辆南瓜车。
今晚还剩半小时，还剩下半小时的最终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