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静止的黑暗里

作者:没药金橘 更新时间:2024/8/19 22:59:21 字数:2408

八点五十分,车子在南郊的一片居民区停下。

年轻的驾驶一手撑伞,一手为夏沭打开车门,准备离开之前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副驾上的蓝冰柔还没有醒,她本就精致的脸蛋在车内冷色调的光线下显得更为瓷白,浓密的睫毛似树影般微颤,看起来睡得很好。

夏沭稍稍整理了一下那个装有湿透衣服的环保袋,接过驾驶递给他的雨伞,然后下车,看着那辆蓝色保时捷消失在雨里,像是水消失在水中。

还没到九点,但魔法提前失效了,这之后应该和蓝冰柔不会再有联系。

雨水不带温度的吹来,风很大,他有些吃力地撑着雨伞,好像只要稍微放松,这把伞就会在瞬间脱手。

他一步一个脚印朝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回去以后要先做什么?先洗一个热水澡,然后温习一遍今晚直播的稿子,然后还有一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事——顾婉仪。到现在他还没给顾婉仪发过消息。

这次她会怎么样?

那个时候他到底怎么敢一声不吭地就把顾婉仪鸽在那儿?

不过就算再选一次,说不定也还是会那样做。

身后有一道强烈的灯光照来,夏沭缓缓回过头,先感受到的是刺眼的车前灯,适应了一会强照以后,他看到了那辆黑色的立标奔驰,顾婉仪的车,此刻像一头不详的黑山羊般居高临下地矗在雨里。

该来的总是要来。

夏沭立在原地不动,无数个想法从脑海里闪过,他想过等会儿那个女人嘴里会爆怎样难听的话语,想过落在自己身上的会是怎样恶劣的举动。

但撑着黑伞,身着一身OL装的顾婉仪下车以后只是冷冷地说了两个字,“上车。”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本能的恐惧让他一下没法动弹。

对方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风把她微卷的长发吹的散乱,狐狸般的眼眸里读不出任何情绪。昏暗的光线里,夏沭看到她嘴角下那粒细细的痣,她红唇微启,说出来的还是两个字,“上车。”

他愣愣地跟在顾婉仪后面,四十分钟以后,驾驶座上的女人挂挡,熄火,两人已经来到了城北一带的高级住宅区。

四周的灯影和乔木影影绰绰,雨势没有减弱分毫,不是第一次来,上一次“犯错”的时候也被带来了这里。

夏沭望着挡风玻璃前的那栋高楼,那座极具现代风格的建筑在电光中明灭闪现,像一座冰冰冷冷的高塔囚笼。

“夏沭。”他听到顾婉仪说,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此刻听起来却像是处刑前的最终审判。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或许会和上次一样很痛很痛,但这都是自己做的决定,还要怪谁?

要自顾自地发疯,要不守规则,这就是要承担的后果。

这样想的时候,夏沭感觉一双滚烫烫的手抚上了他的脸,没有用很重的力度,只是轻轻地抚摸,但还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从心里泛出恶寒。

“为什么不看我?”

他缓缓地,侧过一点脑袋看着顾婉仪的嘴角,有意避开她的眼睛。

只是下一秒,夏沭的下巴就被强硬地抬起,他还是无可避免地对上了对方的视线,和刚刚下车的时候一样,读不出情绪。

这好像比直截了当的怒意更让人恐惧。

脑袋变得更加混乱,现在应该怎么做,或许该说点什么安抚她的情绪,只是说出口的时候,好像又变成了辩解,“阿姨,我……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顾婉仪的身子靠了过来,嘴唇贴在他的耳边。

夏沭闻到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道,略带吲哚感的大花茉莉,花香下涌动着的是极具侵略性的麝猫香。

他记得顾婉仪说过,这款香水的名字叫做“修女”,但这样直白放荡的味道实在难以让人和圣洁形象的修女挂钩。

“故意什么?”她又问了一遍,“故意放鸽子,还是故意不看我的眼睛?”

真的像是在处刑。

要说什么呢,或许她心里早就知道,不管放鸽子也好,还是刚刚不去看她的眼睛也好,全都是有意而为。

所以他要说什么呢,不管怎么回答听起来都只会像是在狡辩。

夏沭选择沉默,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孩在面对质问的时候只会沉默,这种时候的沉默就是默许。

顾婉仪轻轻抚摸了一会他的头发,然后从包包里拿出一条铁链,是一条很沉很沉的链子,冰冰冷冷的,上一次也戴过。

他很自觉地把那条链子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或许这能让她的怒火消解一点。

“这下倒是挺乖的。”,顾婉仪摸了摸他的脑袋,而后心满意足地调整锁链的松紧程度,有意拉得很紧,咽口水的时候能感觉到明显的疼痛。

她很耐心地抚平夏沭衣服上的褶皱,又解开他衬衣的第一枚扣子,“下车的时候不要把脏东西带进来。”她说,再抬头的时候眼神好像降了好几度,“一点都不要带,干干净净的。”

夏沭无言地点点头,他明白顾婉仪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还穿着那身餐厅里的制服,这身衣服是“脏东西”,是不被顾婉仪所容忍的。

夏沭照着她的意思照做,在刚想换上纸袋里那身湿透的上衣的时候,顾婉仪又接过那个袋子,把它扔在了外面。可这好像还不够,下一秒,她又把夏沭的伞一起丢掉。

“干干净净进来。”她的音调没有变化,像是努力在维持平静,但声音却还是像坠到冰窟里一样冷。

这下夏沭彻底明白顾婉仪所说的干干净净是什么意思了,是再纯粹不过,如字面意思一般的干净。

于是他下了车,站在雨里,无助得像刚坠地的孩童一样,

顾婉仪和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还是撑着一把黑伞,但没有把伞撑在他的头顶。

她扬起一点嘴角,言辞恶毒,但声音却异乎寻常的温柔,“我上楼以后再过来,记得是在哪一层?”

“记得。”他说,冰冷的雨水不断滑落,思考像是被冻结了一般。

顾婉仪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彷佛在安抚应激不安的宠物,“想快一点结束就去坐电梯。”她贴近夏沭耳边,像讲悄悄话一般轻柔地说,“如果你很想被人看到的话。”

瞬间,他的瞳孔一怔,回过神来的时候顾婉仪已经越走越远,夏沭看到她走入公寓一层的玄关,摁下电梯,随后消失在视野里。

这下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夏沭小心地迈出步子往前走,锁链的声音哐哐作响,雨水毫不留情地冲刷着他的身体。

脑袋没法思考,他忽然想就这样停在这儿,但是不行。

视线一点点下移,他看到自己那副丢人的身体,一股强烈的屈辱和羞耻的感觉在刹那间涌现出来,他慌乱地朝公寓方向奔跑,但是跑得越快,那条链子的声音便越发刺耳。

要怎么做?

还好今天没有人在一楼值班。

坐电梯上去的话很快,但是或许会撞见人。

他想起顾婉仪说的话,“如果你很想被人看到的话。”

刚摁下电梯的手瞬间停下,夏沭逃似地转过身,跑进不远处的应急通道,跑进一片静止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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