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晨。
市北,山水华府E1座2401。
顾婉仪走到屋子最内侧的房间前,还未打开门,就已经能闻到熟悉而略带刺激感的气味——像是混杂了皮脂分泌物、微弱的花香和多种( )的味道。
她翻出钥匙,插入钥匙孔,转动,轻轻将门推开。下一个瞬间,会让鼻腔产生轻微灼烧感的味道扑面而来,味道的来源不言而喻。
这个房间除了她以外没有人能打开,而且她并未在这个只有投影仪的房间内,为在这里的那个男孩准备任何瓶瓶罐罐一类的物品,当然了,猫砂盆一类的东西更是没有。
这个房间里真的除了投影仪和一位年轻男孩外空无一物。
阳光透过2401栋的落地窗,顺着客厅的冷色调大理石地板,如溪水一般温温和和地流动进来。
就在昨晚,连绵多日的阴雨天气终于从城市上空撤走,一去不返。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顾婉仪俯下一点身子,靠在墙面睡着的那个男孩睡容恬静,细银般浮动的晨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闪烁。
看上去睡得很沉,像是身心疲倦后终于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好觉,做了一个祥和的美梦。
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脸,动作很轻,生怕力道稍大一些会把他弄醒。
可是他总是要醒的,不如说现在就应该醒。
顾婉仪会在这个时间过来就是来叫他起床,他今天应该去学校上课。
虽然自己把他留在了身边三天,但不能一直这样,狗狗在屋子里待久了会郁闷,人也是一个道理。
而且他昨晚答应了自己一个要求,答应了下次让他过来的时候他会随叫随到。
顾婉仪这才心满意足地同意他离开,虽然就算他不答应下来,再过两天也会放他走就是了。
顾婉仪就这样俯着身子,不动声色地欣赏了一会,光与影在男孩干净的面容和美好的身体上交错。
一切都那样美好,顾婉仪甚至短暂地希望时间就这样止住。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想法。
她还是伸出了手,这次稍稍用力地戳了戳他的脸,他的眉头皱了皱,眼皮轻轻颤抖。
在又感受到好几次脸上传来的触感以后,夏沭疲倦地睁开了眼。
他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这几天下来,他对时间的概念已经变得很混乱。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还是蛮困,还想再好好睡一觉。
耳边传来那个不带温度的声音,“早。”,是顾婉仪的声音,他模模糊糊地听到顾婉仪说,“小沭?或许还是叫你小贱狗?”
夏沭刚想说话,却又发觉自己的喉咙已经好干好干,发出声音有那么一点点困难。
有多久没喝水了?
他看到顾婉仪将戳在他脸上的手拿开,然后拍了拍他的头,“好咯不逗你了,今天的你是夏沭就好,不是还要去学校嘛,还在赖床。”
他这才想起来,还没睡着的时候,他好像答应了顾婉仪的要求,下次她使唤的时候要随叫随到,之后她同意了明天可以离开,可以正常去上学。
“今天是周几?”夏沭有些吃力地开口,发出声音的时候喉咙会有疼痛感,还能感觉到那么一点点铁锈味。
“周五,好像有早课?”
“有的,现在是多少点?”
顾婉仪看了一眼小腕上精细的女式手表,然后回答七点。
“现在快点洗洗干净,然后阿姨送你过去。还是……就喜欢带着这样的味道去上学?会很引人注目噢。”她的嘴角浮现出颇为玩味的笑容。
夏沭这才意识到房间里存在着的那股有些刺鼻的味道,一直待在这个空间里或许没什么感觉,但现在开了门,外面清爽的空气和房间里的气味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他知道那像消毒水一般带有灼烧感的气味是什么,难怪自己会觉得喉咙如此干燥,因为身体所需的水分不足。
夏沭撑着墙面,一点点站起身,完全站直身体后又感觉有轻微的眩晕感袭来。
这几天他一直拒绝吃东西,只在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才肯喝一点水。
只喝几小口,缓解了一点喉咙的疼痛感后便不再喝。
但即使如此,还是无可避免地一再发生丢人的事,现在房间里的味道就是最好的证明。
外面的光线柔柔地漏进来。
其实不算强光,但现在的他觉得好刺眼,照了一小会后甚至能感觉眼皮隐隐发烫。
很温暖的感觉。
总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见到阳光了,在这个房间里的时间被拉的很长很长。
夏沭把手指搭在墙面,小心地往门外走,姿态看上去有点像孩童学步,他真的没有什么力气。
在又迈出几步以后,他踉跄地跌在了顾婉仪身上。
脑袋靠在她的肩头,一手搀着对方的胳膊,一手传来棉花般柔软的触感。
她今天穿着的还是那身利落的职业装,象牙白修身衬衣上的起伏倒是真挺像一朵棉花的。
顾婉仪揉了揉他后脑勺的头发,不容反驳地说,“先吃点东西。”
这回夏沭没有拒绝,这几天下来身体差不多到极限了,而且待会还要去上学,这样的状态恐怕不足以支撑上午的课程。
顾婉仪扶着他走到了餐桌,一张极简而又不缺设计感的桌子,晨光似水珠般在透亮的桌面晶莹跳动。
她准备好的早餐也很简单,黑麦面包,意式浓缩咖啡,生菜、牛油果和西兰花的沙拉。
吃完后顾婉仪为夏沭拿了一套全新的洗漱用品,他走进浴室,调整水温,先打上洗发露洗头,之后挤了沐浴露冲洗身子。
水温很舒适,不冷,比体温稍暖一些,沐浴用品的香味都是同一调性,清爽提神的马鞭草香味。
这样的味道总觉得和顾婉仪不太相符。
所有洗漱工作都完成以后,他走到了客厅,顾婉仪正一边听着晨间财经节目一边坐在沙发上等候。
她的旁边有一个纸袋,和一套干干净净的新衣服。
“过来。”顾婉仪不动声色地招了招手,像是在呼唤饲养的小宠物。
夏沭在她的旁边坐下。
顾婉仪把手搭在他的脖颈上,歪了歪脑袋看了一会儿,然后解开了他脖颈上的束缚。
“允许你离开,允许你正常生活上学,但是,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她把那套新衣服放在了夏沭腿上,然后把旁边的纸袋拿了过来,里面装着的是那天餐厅的制服。
下楼坐上车的时候,窗外的天空似棱镜一般明明晃晃,有着不真切的梦幻感。
夏沭看着外面飞速变换的城市景色,忽然感觉之前的经历或许会不会只是一场噩梦。
但是不是,现在顾婉仪就坐在他的身边,她说的那句话如针一般刺在他的心头,不要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