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行啊！”我一把抱过她怀里的孩子，“如果他还在腹中，你想打掉他我没任何意见，可他已经从肚里生下来了。”
我微摇晃着怀里的宝宝，小家伙一直在哭，似在倾述他卑微、天崩的出生，这怎能叫我就眼睁睁的看着这样残忍的事情发生。
“你觉得不行？你觉得残忍？”蒋瑶沉着脸，一步一步向我逼近，像一个恶毒的坏人，没有一点怜悯。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孩子是一个怎样的出生？”
蒋瑶那股可怕的威压令我有些窒息，她一口气把我逼到墙角，与我的脸不过十来厘米。
一时间，呼吸变得无比沉重。
我看着她的眼睛，带着狠心和一丝戾气，像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狂魔。
但不知怎的，她却叹了口气，脸色也不再那么心狠，而是带着些悲哀与无可奈何，她用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孩子的脸。
“这小家伙也是可怜。”蒋瑶带着些审视的目光看着他，“连自己的亲生爸爸是谁都不知道，不过……我猜孩子的爸爸可能不是一个人。”
“啊？”我抬头，与她四目相对，她的眼神中是些许悲伤，可能真如她所说，她真的见到太多了。
“举办生日，灌醉。”蒋瑶眼神深邃的直视着我，“你觉得，她男朋友有必要这么做吗？他是她男朋友，想做不是迟早的事吗，为什么要挑生日，还要灌醉。”
“还有，她说她醒来时身体被弄得乱七八糟……再加上不敢告诉家长，不敢报警，你认为她经历了什么？”
我低着头，眼神躲闪，有些底气不足辩解道：“万一，是他男朋友等不及……之类的。”
蒋瑶并没有与我过多纠结这件事，她直接开始下一个问题。
“你待会可以去问问她，我真的见得多了，太清楚了，她其实也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不然怎么不去医院，不敢报警，不敢告诉家里人。
恐怕她就是想找个厕所，或是找个药店顺便开点药，然后扔下他，可惜她太小，孩子来路又不明，可能服用了过多的药物，结果导致孩子早产。
这样的孩子，就算他是个生命，那也是个受苦的生命。”
我沉默，看着怀里的孩子，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如果说孩子妈妈确实是在不清楚的情况中怀下了孩子，那么这确实是对孩子妈妈的一种伤害。
她还那么小，她也只是个孩子，还应该在上学的年纪，不该如此之早的踏入社会，为人父母。
可惜偏偏摊上这事。
孩子妈妈无辜，孩子妈妈无过。如果留下孩子，孩子妈妈的人生也就此定格，往后余生她只会痛苦，她本什么都没做错，她本已经不幸，偏偏又来了这么一难。
可是，怀里的重量清楚的告诉我，怀里的哭声我，这是一条生命。
对小家伙来说，他什么也不明白，没有意识，没有苦难与痛苦的意识。
或许，让他再次回归沉寂，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
内心的道德良知与现实经验在不断碰壁。
人是贱骨头，既希望他人好，但却无法切实帮助他人。
内心怜悯的是我们，袖手旁观的也是我们。我们总会心生怜悯，认为不该这样，世界应该美好一点。
可我们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我们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准确掌握。
我们会不觉间带入他人，幻想着怎样才能渡过难关，可我们终究不是他人，难关也只能他们独自承受。
我们既然不能替他们渡过难关，那就有一个很符合心理安慰的做法。
向他们传播美好幻想，告诉他们这一切都会过去的，未来肯定美好。
可却是没一个人真正告诉她该怎么做，该怎么扛，该怎么改变。
对于不幸，普通人帮助不了太多，因为不幸太多了，而普通人本身就是不幸，他们也要为明天、为生活奔波。
所以普通人能做的，很大程度上，都是精神慰藉。
真正能切实帮你跨过去的，仍然只有苦命人本身。
我叹了口气，我现在的状态就是那样，自觉带入孩子妈妈视角，幻想着她今后该怎么度过，然而我们却下意识的往尽量好的方面去想，面对那些未知的不幸，我们无法想象。
我知道弃婴违法，可谁能准确告诉我，现实该怎样，该怎样才能做一个对孩子，对孩子妈妈都美好的决定！
抛下孩子是痛苦，可是以后呢？以后就享福了？以后就不会痛苦了？
我烦闷无比，抱着孩子来到了卧室。
我看着躺在床上的她，她也看着我，之后目光流落到了我怀里的孩子身上。
“可以给我看看吗？”她刚哭完，声音有些沙哑和疲惫。
我将怀里的孩子抱在床头前，很小心的将他平放在她的枕边。
她不知为何笑了，或许是悲叹她们母子命运，也或许是悲叹自己命运，因为哭不出来，便不受控制的笑了。
蒋瑶走了过来，她一脸平静的开口询问：“孩子的事，能请您和我们说实话吗？”
她点点头，如一个读者一样平淡的向我们讲述了故事最后的结局。
“孩子的爸爸或许是一群人，具体多少我也不记得了，那天我男朋友邀请很多人，他在学校混得好，我就没什么人缘，所以那场生日聚会基本就我一个女生。
我不记得自己怎么被灌醉了，只记得那晚过后我很害怕，他却对我说会照顾我一辈子，可之后他就走了，走的毫无预兆，仿佛世间连他的灰都没有了一般。
我不敢和任何人讲这件事，我害怕，我每天都提心吊胆，我家里辛辛苦苦花大价钱供我读，我不敢再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我开始吃药，中途出了很多意外，后来来到这里时，是想借用一下厕所……”
她气息有些无力，那是自心底发出的，对未知和恐惧的无力。
“对于孩子……你有什么打算？”我轻声问她，我终究不能替她人做主，她人的今后，也不该由我来抉择。
“你可一定要想好……”蒋瑶来到她身前，与我们俩不同，蒋瑶的面色很平常，她面不改色，看不清她的喜怒哀乐，也看不到她脸上的动摇。
她见证太多，了解太多，她像一位公正的裁决者，苦厄与良知已经无法撼动她。
“孩子若留下，你会很痛苦，孩子也会很痛苦，你自己也说过，你家里不太富裕，如果留下孩子，你大概率去打工，然后带娃，运气好有个冤种愿意照顾你们母子，运气不好，孩子能否健康长大都是个问题。”
蒋瑶的话很刺耳，但却很现实。
她躺在床上，苦笑一阵，笑得一点不像电视剧里那么洒脱，眼神也一点不像电视剧里那么坚定。
人越到这种时候，往往越笑得出来，但绝对不是因为无惧苦难，无惧困难，而是实在不知该作何表情，就任由脸部变化，任由情绪变化。
“我知道，怀孕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些问题，我也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向孩子，做出了她的决定。
“报警吧。”
我感觉心里松了口气，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你想好了？”我问她，不知道现在我的脸上是何表情。
“嗯……”她点了点头，目光随和，仿佛认命一般，即使前方异常艰难，即使前方无路可走，她却依然选择了这条路。
该说她不惧艰辛，勇往直前，梅花香自苦寒来，千磨万击还坚劲，我自横刀向天笑。
还是说根本就没有办法呢？
对于这个结果，蒋瑶也一点不意外，或许真如她所说，她见过的太多，做出选择的当然也多。
她躺在床上，看着孩子，眼神里，也有了些许慈爱。
“至少，我要先为我自己考虑，我想找出那些畜生，让他们受到惩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