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媳妇儿~”四毛看样子很开心,在那里拉着女孩的手摇晃着,若不是那副奇怪的、还有苍老的脸摆在那里,我想此刻的画面一定是很温馨治愈的。
倒并不是刻板印象认为眼前这个男人就一定不好,而是单纯的从外表出发的话,确实会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
我叹息着,为眼前的这个女孩感到不值,但我却又无能为力,我不能强制要求,或是改变这个不幸的家庭。
“放心吧妈……我不会离开你们的。”女孩郑重的向着那个沧桑的奶奶承诺着,而那位老人家也是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对了妈,这位老师被咱家的狗咬伤了,我想带他去卫生院去看看,他是新转来的,可能不认识路。”
老太太那双苍老而浑浊的眼睛看了看我手上的伤口,之后又看了看我的脸,然后对我点头致歉了一番,之后唤了女孩进去。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啊。”半路转过头,对我轻声细语。
我点头知晓,有些为她感到难过。
她笑了,“放心吧,我妈她也不是那种冷漠的人,一定会给你相应补偿的。”
我愣了一会儿,其实我并不会因为这个而感到生气……
出来的时候女孩哄了一会儿四毛,但叫四毛的男人显然有些不愿意,在那儿撒泼了好一会儿,才含着泪拉着女孩的手留恋的好一会儿,最终才恋恋不舍的目送她走了过来。
“走吧,大概要走五十分钟吧。”
我点头,跟了上去。
因有苦蒿的作用,我手上的疼痛已经缓解不少。
“真的很对不起啊……那狗平时是不怎么咬人的,可能是因为你是生人吧,你放心,等回去后我一定狠狠的揍他一顿!”
她看样子很开心,走路时都是带着些欢快蹦跶的,好像与之前的贤妻良母现象截然不同,好似她终于自由了一般。
“你好像很开心。”我笑着走在她的后面,对着她小小的身影说道。
“是吗……”她的步履又有些约束了,像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想暴露着对自由自在的天性,但身边的总有那无形的规矩在约束着她。
这令她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无礼行为,我看着心里有些难受,想安慰她,但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伸了伸懒腰,眼里闪烁着对周围花草的重逢高兴之色,她看着它们,一阵发笑。
“之前一直在带孩子,还要做很多的农活,倒是有好一阵没怎么在意这些花草的长势了……唔,哎~那个地方的草长得不错,是个放牛的好地方。”
她指着一个方向说道,“牛就喜欢吃那种草,不过就是上面的刺很锋利,听说鲁班就是靠那种草得到启发,然后发明了锯子的。”
我有些惊讶,“哦?你知道鲁班造锯的故事?”
“嗯……学校里的老师教过。”
我沉默,感觉聊到学校时气氛就会下降不少。
我正想找些其他话题时,她却抢先一步转过身来问我:“对了,还不知道该你姓什么呢。”
“你瞧我都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秦。”
“秦?”她会意般的点点头 。
“你知道是哪个秦吗?”
“知道,秦始皇的秦。”
“看来你很聪明啊。”
我尽可能不去触碰到“读书”这个话题,我不想让气氛那么压抑。
她有些得意的笑着,她笑起来的时候很具有孩子气,那稚嫩的笑脸恐怕是她不曾对她的家人所露出的。
“那么秦先生,你为什么会从外地来我们这里教书呢?”
“秦先生?你为什么要这么称呼我?”
“唉?不可以吗?”她有些失态,连忙改口,生怕会因此得罪我,惹我不开心。
“对不起啊老师,我刚刚不是故意不尊重你的……”
“诶……不是这样的,我不介意,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称呼我,你怎么叫我我都无所谓的。”
“诶……这样啊。”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了。
“其实这是我爷爷的习惯了,小时候他就经常教导我遇到不会的问题要多去问先生,因为他以前读过私塾,「先生」是他们那时候对老师的尊称吧。
因为爷爷总是那样称呼老师,所以不知不觉间我也染上了这个习惯。”
我恍然大悟,“是这样啊……那你爷爷是个文化人呢。”
她笑了,脸上带着些对爷爷的憧憬。
“在他那个年代,他确实算是文化人吧……不过就是喜欢喝酒,因为这个,被滚下山崖,活活摔死了……”
我眉头一紧,有些心里的很不是滋味。
可她却是很随意的说出这些,好像不痛不痒一般,无论是脸上,还是内心深处,都已经掀不起什么波澜了。
该说她坚强,还是已经被困难磨炼的已经麻木了呢?
“对了秦先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哦……那个啊,我来这里是受上面的派遣,在这里支教,可能过个几年就调回去了。”
“是吗……”她听后好像很开心,“我还以为你也是被迫考到这里的呢。”
“也?”我有些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我之前读五年级时的老师,她是被强制来到这山区教书的,不过她很负责,我很喜欢她这个先生。我在她班上时,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还有很多的字和故事。
不过后来她谈了个外地的男朋友,之后就嫁过去了。”
“那你会难过吗?”
“这有什么难过的,她能出去怎么不好呢,她被困在这里,困在这个山区里,那我才会为她难过,她那么有能力,有知识,不该留在这里……”
“所以……我希望秦先生你也是如此。”
她歪着头,对我甜美一笑,“秦先生你也不要一直扎根于此哦,一直待在这里……可能就再也出不去了。”
我们来到了卫生院,这周围有很多户人家,而且还有久违的车路,不过依旧是泥泞不堪。
我打了疫苗,正要付钱时却被告知钱已经被那姑娘付过了。
“你怎么帮我付过钱了,这价格可不便宜啊。”我问着她,她却是很老练的样子,看样子在生活的磨炼中她已经精于人情世故了。
“秦先生你这是哪里的话,咱们家的狗把你咬伤了,这疫苗的钱不就该咱们家来出吗?而且这钱也是我妈的意思。”
我倒是有些惊讶,没想到那个有些封建的老人家会这么客气。
我们打算回去了。
路上,我与她闲聊着,聊着她的事情,聊着她的故事。
她总是一副看得开一般的神色,连脸上都没有任何微妙的表情,仿佛已经淡然接受,不再反抗一般。
“你之前……为什么会没读了,是因为家里送不起了吗?”
我轻声细语,这个问题是一切的根本,一切的源头都来自这里,这也是我想知道的答案。
“这个问题啊……”她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嘟哝着嘴,似乎不太愿意与别人述说,或许是当时的我对她而言还是个陌生人,心里多少有些膈应吧
“不能说吗?”
“也还好了……只是多少有些羞耻,不过也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毕竟很多人都知道的。”
“我没读的原因,是因为我怀孕了。”
我的脚步猛地一顿,大脑一片空白,脸上不知是何种表情。
她疑惑的转过头,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后有些调皮的笑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嘛……感觉很难看诶。”
“孩子……是谁的?”我的大脑仿佛要爆炸一样,我好像有那么一丝明白她现在的处境了,但具体的我仍然需要她的证实。
她转过头,目光有些散漫,好像是在述说着一个很平常的,很无趣的故事。
那故事平淡到,她完全对故事里的内容不再感到任何悲伤与悲愤。
“不知道,那时太黑了,我没看清……”
“我记得应该是我读初一下册六一儿童那会吧……
那时我在镇上的学校里读书,一个人在外租一间很小的房间,晚上听见有人在翘我的门,我当时害怕,躲在了床下,可他还是打开了门,并且找到了床下的我……”
“我很害怕,不敢告诉家里的人,也不敢告诉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太记得那时候我的具体感受了,只记得那之后好像每天晚上睡觉都要惊醒好多次……
再后来,我得肚子就渐渐的大了起来。”
“家里人还是发现了,他们就嫌我脏,嫌我丢人,甚至家里的爸爸还联系好了,要把我卖掉……”
“妈妈也不想管我,而之后还是在一个媒婆的劝说下,我的父母愿意拿我换钱。
具体多少钱我不记得了,婆婆说好像是五六万吧,然后我们亲生父母就把我打发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