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我的老家,和我的父母,还有兄弟姐妹一同过完了整个假期。
对于我的工作,我也是很愧疚没能在离家近的地方工作,这样就能够很好的陪伴他们。
但他们是十分理解和支持我的工作,这令我感动万分。
在中途我给她发过信息,询问过她的状况,她告诉我一切都好,大哥们一家待了几天就走了,正月初一的时候又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有来看望。
而二姐陪伴的时间最长,正月初一和十五都来了,三哥也只是正月初一在。
不过电话那头的她告诉我,婆婆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过年的时候甚至去过医院很多次。
再之后,假期就过完了,我们教师得提前赶往学校,于是我就又重新回到了那个偏僻的小镇上。
然而到了镇上我才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那个女孩的婆婆,在过完十五后的没几天,就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等我赶到她们家里时,丧事已经来到了最后一个阶段——下葬。
不过可能是地理原因,也可能是村里健壮的男丁都出去打工的原因,村里没有合适的男人帮忙抬棺。
因为抬棺这事最少得四个健壮的男子,而她们家里能上力的只有三个,老大,二女婿,老三。
剩下的不是妇女孩子,就是老弱病残,他们根本不具备抬棺的能力。
而且这场丧席也是办的有些凄惨,来此的人算上我也不超过二十人。
至于原因嘛,有很多,这里地势偏僻,人烟也就稀少,而且她们一家也没什么亲朋好友,来的人自然也就寥寥无几。
一想起那位老太太,我的脑海里就浮现了“鳏寡孤独”的字样,这老人家真就是一生如牛不得闲,闲时已与山共眠。
甚至是一生都活在孤独与苦难中艰难生存。
对于这位不幸的老人,我投以最深沉的悲痛。
后来因为我的到来,最后那空缺的抬棺之人算是补缺了。
我承担起了这个责任,众人也是很乐意我来。
我看向他们一家的人,老大一家面色都挺好,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悲伤。
而老二一家,可能还是女孩子要要感性一点吧,二妹是哭的眼袋浮肿的,泣不成声的。
而最难过的,也是最让我有些意想不到的是四毛,他简直可以说是哭的接近疯狂。
他在那里宛若杀猪般的哭嚎着,扑打着,在地上打着滚,任何人去劝他都不管用,反而声音越来越大。
听着他含糊不清的,说着那些苦楚的话语,我也对眼前的这个傻子心生悲怜,从小到大都爱惜他的母亲走了,从小到大都容忍他,疼爱他的母亲走了。
这换做谁,都不可能不伤心欲绝吧。
众人也是暗自叹息,感叹世态的炎凉。
老三一家是最沉默的,脸上也是带着些凝重,他们此时还在家里忙活着,那些丧席过后凌乱的家里,是他们在无怨无悔的操劳着。
而远嫁在这里的姑娘,她默默的伴随在她的丈夫身边,她抱着怀里的娃娃,脸上是极其复杂的表情,既是在悲伤,也是在迷茫。
她看着在地上打滚的丈夫,并没有去制止,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而且她也清楚,即使是自己,也劝不了他。
那不妨先让他折腾一会儿吧,等他累了,就不会闹了。
时间差不多了,一个穿着道袍的老道士,在屋子里神乎其神的做法了几番,之后就领着众人,开始往安葬的地方走去。
他们给了我一根较粗的木棍,我们四个是人手一个。
在这四个人中,我和老三的身板是比较瘦弱的,就被安排在了前面,因为之后要上坡,重量会往下移,我俩在下面是撑不住的。
再后来,也就该上路了。
我看着那张刷着红漆的大棺材,心里不知道作何感想,也不是惧怕吧,而是一种空,苍茫的空。
棺材被绳子绑着两根粗棍子上,我将粗棍子的一头试着扛在肩上,与他们一同配合着发力。
还挺沉的,那根粗木棍压在肩上,一阵特别沉重的压抑感涌入我的心头。
他们告诉我,下葬的地方离这里有点远,具体多远没告诉我,而且很多地方的路不怎么好走,上坡路段也多。
但他们设置了中途休息的地方,只不过一直是我们四个人抬,没有人换下来休息的。
我一手搭在肩上的木头上,一手杵着手里的木棍前进着,手里的木棍也挺粗,重量也还是有的。
但手里的木棍作用可大着呢,不仅能稳住身体的平衡,也能在你中途身体不适,或支持不住,而又还没到休息点时,可以用手里的木棍抵一下。
因此它必须得粗一点,这样才能扛住压力。
路上跟来的人更少了,一些老弱病残就不必一同跟着,他们在家里坐着,由大儿媳陪同。
路上的话,四毛倒是挺安静的,虽也难免在落泪,但一旁有他的媳妇在安慰。
孩子的话,已经在家里熟睡了,她现在几乎是搂着四毛前进的,就算四毛的眼泪鼻涕擦在她身上,她也没有半点怨言,甚至还一脸宠溺的呵护着他。
我们抬了很久,身上也是大汗淋漓,走在高处的山坡上,身下是斜着的满草荆棘,耳畔吹着些令人凉快的风,我重重的喘着粗气,看着脚下,一言不发。
到下葬的地方,这个位置真的是刁钻,硬是在一个倾斜的坡上找到的一处狭小的平坦之地。
老太太的丈夫也是葬在这里的,我身旁的老三说这里是老爷子结合道士先生亲自选的,一来风水不错,二来不占地方。
我们小心翼翼的将棺材放在挖好的土坑里,一旁的道士又就开始咿咿呀呀念起了咒。
我看着土坑里的那口棺,心里竟涌现许多凄凉的感受,回想起她这一生,不就是凄凉的吗?
生了四个子女,可惜并不是传闻所说的那样多子多福,反而是一身的负担。
最小的儿子还是个傻子,这辈子都只能依靠别人而活,你说这难道不凄惨吗?
前面的三个子女,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命,也在外面劳累拼搏,你说这么凄惨吗?
虽说子女很少来看望她,但她自己也确实没做好一个母亲,而且子女自己本身都是在泥泞之中。
看看他们的手,看看他们的皮肤,看看他们的脸,还有他们身上的伤,你就多多少少能理解子女一些。
最后法事完毕,我与他们四个,一手,一脚,用洋铲将脚下的黄土一点一点的填满那个土坑。
人生在世,无论怎样,留下多少欢乐,多少离合,多少故事,多少苦痛……
最终,都会成为脚下的一抹黄土。
微风轻轻起,思绪缓缓飘。
那风儿卷起一抹细微的黄烟,弥漫在空气里,弥漫着每一个人的眼里。
我看着那鼓起来土堆,还有那有些潦草的墓碑,周围甚至都是荒山遍野,杂草丛生。
这就是穷苦农民的一生,一生都在与黄土打交道,一生都在与野草做斗争……
我默默的来到她的身边,轻声说了句节哀。
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默默的看着那跪坐在碑前的四毛。
到此,我看着那位老大,那位老人家的大儿子。
他依旧是平淡如水,面不改色,在那里默默的抽着烟。
要说他悲伤吗?我不觉得。
甚至整个下葬的过程都并不伤感,除了那位傻子,几乎全部的人都是沉默,没有落下过一滴眼泪,脸上没有一丝伤感。
或许觉得没必要哭,或许是哭不出来了,又或许,是大家已经对死亡看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