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秦先生……那你说是「鸡蛋花」好看,还是「春飞蓬」好看啊?”
“嗯……”
我稍加思索了一番,觉得不应该回答的太直接单调,至少我是认为「鸡蛋花」要好看一些,但我不能就这么说出口。
“每个人的审美不同,评判一个事物的美与否也会因人而异,但就我而言,我比较偏向于「鸡蛋花」。”
“是吗……”她看着手中的春飞蓬,若有所思。
“那秦先生,你能带我去找找「鸡蛋花」吗?我想看看它具体是长什么样的。”
“那恐怕不行,你们这里不是「鸡蛋花」的生长条件,是找不到它的。”
“这样啊……”她明显又失落了几分。
“别灰心嘛,有手机啊,我给你看一下「鸡蛋花」的图片。”
我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结果信号不行,她们这里地势太偏僻了,又加上人烟稀少,虽是有信号,但只能是打电话,无法访问网络。
“这个……恐怕没有办法给你看「鸡蛋花」的图片了。”
“没关系的……看不看都无所谓。”她亲切的对我笑了笑,并没有半点失望的意思。
“对了老师……你刚刚说「春飞蓬」很普通很常见对吧?”
“嗯……与「鸡蛋花」相比的话,确实「春飞蓬」更常见一些,而且它的生命力也更顽强,在山区里很常见。”
我当然不会告诉她「春飞蓬」是外来入侵物种,因为看样子她是比较喜欢「春飞蓬」的。
“春飞蓬什么价值都没有吗?”她又紧接着问道。
“春飞蓬差不多就是一种野草野花,也不说完全没价值吧,但价值确实比鸡蛋花低。”
“这可真是奇怪啊……明明「春飞蓬」这么好听的名字,却比不过「鸡蛋花」。”她这会明显有些失落了。
我轻轻的叹息一声,决定还是说一些话来缓和气氛,明明她的心情就不好,可不能因为这个就让她更加伤心。
“其实也不能一概而论——”我来到那株春飞蓬面前,伸手摘下一朵花儿细细观察。
“所谓的价值,又不能靠名字来决定,鸡蛋花有鸡蛋花的好,春飞蓬自然也有春飞蓬的妙。
虽春飞蓬在利用价值上不如鸡蛋花,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它可以自由自在的生长,就如它的名字「春飞蓬」一样,春天一到,它的种子伴随着温柔的春风,前往山川各处,在那里安家落叶。
不被世人打扰,它们尽情的生长着,像是源源不断的无限生命力一样,即使在恶劣的环境下也能生长,也能开出好看简洁的来。”
我捻开手里春飞蓬的花苞,那种感觉软软的,滑滑的,还有一股淡淡的味道,不算香味,但闻着也不算异味。
我将手里的细微东西撒在地上,在将来,它们又会生长出新的春飞蓬。
“你看着四周,四处都有它开花的身影,甚至这大江南北的山村里,也随处可见它的身影,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可是山村里的常客,也是山村里的特色。”
“所以这就是它的特别之处,在这生命力顽强这一点上,它比鸡蛋花还厉害。”
她听后眉开眼笑,蹲下来与我一同欣赏着田野里的春飞蓬。
“春飞蓬……真是好听而又富有意义的名字。”她喃喃自语着,脸上变得惬意柔和,她看起来格外享受着我刚才所说的那些话。
“秦先生当真是厉害——”她在那里发展内心的夸耀着我,“不仅知识渊博,还能说会道,把这小小的、毫不起眼的路边野花都描绘的那般美好,当真是令人佩服,要是我的话,只知道它是花,甚至还把它的名字搞错了。”
“其实你要是能多出去看看,多学一点知识的话你也可以的,甚至还能比我做得更好。”
“我?我不行的……”她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就一个野丫头,哪里能懂那么多啊,我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
说道这里,她的神情不免又伤感起来。
我继续安慰着她,不想她就这么小就对人生就已经看得太透,哪怕是虚构一个梦境,画一张大饼,也能给她一丝微弱的心里慰藉。
“不要说的那么绝对嘛,现在咱们的国家是越来越好了,今时不同往日,已经不是你婆婆那个年代了,咱们以后的生活一定会好起来的,今后也一定会有放下所有担子的一天。
到时候你一定要走出大山,去外面看看,结交很多温柔、善良的人,学习更多有用的,有意义的知识……”
她听后愣了好久,那神情里有一些担忧,但也有些许期待。
“我真的可以……吗?”她语气不足的说道,那微弱的话语中,是让人心疼的过往。
“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也是一个很好的儿媳,更是一个好妈妈、好妻子,请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鼻息里轻哼一声,似在默许了我所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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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和四毛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走在回去的路上,我跟在她的身后轻声向她问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前几天孩子发烧,三天两头的就得往卫生院跑,那几天就比较累,家里的牲口也需要有人来喂,我忙前忙后的,突然间四毛就说那些胡话,我当时就很生气,明明我已经很累了,他还要说那种话来气我……来伤我的心。”
“原来是这情况啊,那孩子好些了吗?”
“烧已经完全退了,这几天也没什么大碍。这会四毛在带呢,四毛童心重,孩子跟着他,总是笑得很开心。”
我点了点头,将我的想法告知了她。
“或许四毛是不忍心看到你那么累呢,所以他才说出了那般的话,但他能想到这些吗?”
她的目光有些黯淡,低着头,不紧不慢的说着。
“我也不太清楚,我嫁过来的这几年,他都是疯疯癫癫的模样,也从未说过这种胡话。”
“那……假如啊,你的丈夫他恢复正常了,不再痴傻了呢?”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一口否决我所说的。
“不会的,他依旧还是那个样子……”
我无法得知四毛究竟怎么样了,为什么突然间就说出了那样的话呢?
……
在那间年代感十足的瓦房外,在那青石板铺成的院坝里,一位三十左右的矮小男子蹲坐在那里,他的怀里小心翼翼的搂着一个孩子。
那孩子睁着那双非常清澈无瑕的大眼睛,在那里水灵灵的盯着男人看。
而男人呢,一手护着孩子的身体,不让他摔下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束花,那是这里最常见的春飞蓬。
他拿着那朵花,在那里痴痴的傻笑着,甚至哈喇子都能看到从他嘴里溢出了一些。
“嘿嘿~鸡蛋花……春飞朋……媳妇儿,嘿嘿……离开大山,去外面……”
他不切实际的喃喃自语着,仿佛着魔一般,在对着一朵花莫名其妙的发神经。
我们回到家里时,院坝里的四毛正在双手托住孩子,在那里高兴的转圈圈。
“唔喔,唔喔……飞咯!哈哈……”
“四毛,小心一点啊,当心摔了孩子!”我看他居然在对孩子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孩子摔下来了怎么办。
“诶?老师,老师你又来看望我们了!”四毛显得特别激动,甚至是毫不顾危险的直接向我扑来。
好在我力气大,及时抱住了他,还顺带救下了他怀里的孩子。
“多危险呐……他平常也是这么带孩子?”我看着怀里的小家伙,所幸这小家伙并未受伤,这会他正对我眨着眼笑。
“我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显然她也有些不知所措,“以前他就是再怎样发疯,但在孩子面前都是大气都不敢出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有些气愤的训斥了四毛几句,但没想到这家伙压根没把我说的放眼里,反而一眼就相中了我带来的香蕉。
他就像是饿坏了十几天的野猴,一见到香蕉那是半点理智都没了。
“嗯嗯,好吃……”他狼吞虎咽,仿佛饿死鬼投胎一样,左一口右一口的吞咽着。
我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正想上前呵斥他时,身边的她抱着孩子缓缓来到他的身后,她拍打着他的后背,生怕他会噎着。
“真是的,吃这么急,你跟人家老师说谢谢没有?”她面色有些不悦的数落着他,之后对我歉意的使了个眼色,希望我别见怪。
这个微小的东西令我心里久久不能平复,我心里像是有什么很无奈的感想似的,但却又与各种理由挤在一起,最终完全混乱不堪,只能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
之后,我和他们一同吃了晚饭,晚饭是我和她一同做的,我俩配合的是相当默契,桌上炒出了许多菜。
四毛则是在一旁坐着,怀里抱着孩子,同时一在看着我们笑,偶尔还会柯柯的笑出几声很突兀的声音。
而晚饭过后,四毛说我做的菜特别好吃,他要给狗也带一点过去。
他们家的狗已经死了,被他埋在了屋后的菜地里。
他还叫上了我,希望和我一起去,我觉得也是该去看一下那只狗,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