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老者显得特别吃惊,因为任谁在遇到这样的三口人都会以为是那种关系,又加上这几天相处下来,老者是完全以为他们二人是夫妻关系的。
但现在这话语说出来后,在老者心里形成了一种巨大的落差,让人猝不及防。
“那她……”老者因好奇心下意识的吐出了这两个字,但很快他就停顿了,并摆了摆手,示意结束这个话题。
老者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知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也知道凡事要有个度,不可深究太多。
男人笑笑不语,目光望向群山之外,与老人家一同吸着烟。
“对了师傅,那岩上的路好走吗?”男人仰头,对着那远处的群山点了点下巴。
他们的地势处于半山腰偏下,因此需要仰望远处的群山。
而那里,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翠绿,还有一张张“石脸”。
远处的那些高大的山并不是全部被植被所覆盖,而是像一群披着绿色雨衣的行者。
“绿色的雨衣”就是植被,而全是上下除了脸部以外都是被植被所覆盖,只有那有些灰中带白的“脸部”是裸露出来的岩石。
那些岩石奇形怪状,甚至在远处看真的就像是一群人的脸,它们有分明的五官,尤其是眼圈部位的两个窝进去的洞,看着特像一个人深邃的眼睛。
而在那里,有一条路,也就是老者牵着马走来的路。
老者吐出一口青色的烟,缓缓说道:“还好,不算特别陡,因为那里以前运过煤,那路被他们还有他们的马走平了,就是下面挺高的,看着挺骇人的。”
“那你说,在那里修一条车路要得不哎?”男人漫不经心的说出这么一句。
老者沉默了一阵,没有点头,也没有摆头,而是慢吞吞的将最后一口烟吸完,然后扔掉烟头,用脚踩了踩。
“怕是不好办喽,你滴意思是从「石家堡」那里的车路上修过来哇,但那里有人家的土,还有房子,这一点就不好办,而且你看那山上,我跟你说,那上面不好挖,因为以前就是大规模的在上面挖煤,很多地方都是坍塌的。
一些地方你挖机一挖,你就着了,那垮下来不得了!”
“可是……”男人好像并不在意老者所说的风险,“要想让这里的村民通一条车路,那里是最快的,也是最方便的,其他的路,弯弯绕绕,不好搞,只有那里……”
老者那双深邃的有些发黑的眼睛看着这个有些文质彬彬的男人,他感到有些奇怪,因为老者在个年轻人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异常鲜红的光。
而老者的人生中,他曾见过一群如眼前这个年轻人眼底闪着那样鲜红光芒的人。
那是在他四岁那年,他亲眼见到那样一群热血方刚的年轻人,他们像是从天而降的活菩萨,眼底闪烁着那令人激动的、如朝阳一般的鲜红。
后来,他们又如八仙过海般,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让人根本不知道他们何时走的、何处走的。
好像一场梦一般,年少时的他见到了那浩浩荡荡般的气概,但他们却又是那么的让人琢磨不透,明明很想挽留他们,很想感谢他们。
可他们却是留给他们一个模糊不堪,而又令人肃然起敬的背影。
少年的他,依稀记得,自从那些人走后,山里的土匪再也没有来欺负过他们……
而如今,年近七十的老者再一次在一个人的眼中见到了那一抹鲜红的光芒。
虽然只是细微的一点,与老者年少时所见到的那群年轻人比起来,相差甚远。
但老者却在眼前这位年轻人的眼底,想起了一位伟人所说的话: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老者笑了,嘴角勾起一抹微小的弧度,那弧度,就跟远处群山之中的一个拐角处的弧度一模一样。
“年轻人很有魄力嘛,你是教书的对吧?”老者端视着眼前的年轻人,眼眸微微一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嗯……我在另个镇里的初中教书。”
“哈哈,是吗……”老者的背微有些佝偻,但现在他笔直的站了一会儿,然后双手往后交叉而负,目视着远方的群山一座座。
“倒也是挺希望……所有的山区里都能通上一条路啊。”老者感慨道
“会有那么一天的……”年轻的男人眼神坚定的望着远方,在他的视线中,浮现着一幅画面,所有偏远地区都通上了路,通上了网路。
一群老师、领导、干部……下乡。
走进千家万户,让农村贫苦人民穿新装,盖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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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走了,牵着他的那匹马,走在群山万壑之中,临走之前老者告诉过那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这座房子有些年老了,房梁有些歪,但它的结构特别好,不至于一下子全部坍塌。
在里面住个十几二十年不成问题,但不可避免的一些地方会塌。
修的话比较麻烦,而且还可能会越修越严重,所以可以的话最好还是提前盖好新房。
对于老者的意思,老秦自然明白,既然那姑娘无依无靠,最好还是得由自己来做打算,甚至是……承担起这个责任,或是一走了之。
老秦来到孩子的身旁,那孩子看见他来,会特别亲密的对着他咿咿呀呀叫,甚至还会张开双臂,想让老秦抱抱。
老秦面含微笑着抱起孩子,很熟练的逗着孩子,一旁的姑娘笑着将背篓放下,然后擦了擦额间的汗水。
她看着新修的屋顶,那崭新的瓦片翻盖在屋顶,像一层层循循递进的波浪。
老秦抱着孩子走了过来,有些沉重的说道:“我得回去了……”
“诶?这么快——”女人显然有些意想不到,“现在就走吗?不吃点饭?”
“嗯……学生们马上要中考了,我得回去陪他们。”
“这样……”女人不再说什么,因为她知晓,眼前的这位先生是特意请假帮她做这些活的。
“那老师……我送送你吧。”
……
三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男人走在前面,女人抱着孩子在后面跟着。若是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一定会认为这是一家三口。
“你都想清楚了?”男人看着脚下的那条熟悉的路,背对着身后的女人问道。
“嗯……”
“真的要留在这里吗?”
“我的亲人,我的一切,都在这里……”
女人的话语中带着些释怀与淡然,好像一坛美酒,放的时间久了,酒香与酒味会变得更加内敛,需要细细品味,才能懂得其中的故事与感情。
“何苦呢?”男人悄然叹息,他又何尝不明白其中深意,但依然是为她感到不值。
“我也不晓得……”女人笑了,很傻很傻的笑了。
“感觉你变了很多啊。”男人微微的向身后的她投去些许视线。
“有……么?”
男人沉默的停下来脚步,身后的女人也停下了,她知道为什么要停下来。
因为起风了。
他们站在山坡上,远处是一片一片的梯田,山风轻悠悠的吹来,带来些许思绪、些许烦恼。
但同时也带走了一些压抑与疲惫。
二人静静的矗立在那里,衣襟在做着微微的摆动。
“嘛……既然你已经想好了,我也就不再强求你。”男人也释怀般的说出这么一句,只是这一句话中,多多少少带有些不甘吧。
“谢谢你老师,不……秦先生。”
女人极其温柔的说着,似是一位永远在原地等候的傻姑娘,好像在等一个人,一个永远都不可能会来的人。
但无论怎样,无论春夏秋冬,无论祂会不会回来,她都在这里,用最温柔的语气,最纯真的笑颜,静静的等候着。
老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一次,熟悉,而又陌生的挥了挥手。
“回去吧,无论怎样,好好活着,为自己而活……向前看!”
男人转头,挥了挥衣袖上的泥土,步伐轻盈似箭的走着。
“先生!”
身后的她突然朝他喊了一句。
他转过头,静静的看着她。
她有些激动手捧一朵小野花,眼眸中倒映着面前男人的身影。
“我出不了大山了,你带一朵春飞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