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雾

作者:楪鸠 更新时间:2024/8/11 20:26:44 字数:45252

傈一行走在茫茫草原上,这里的草丛展现出青翠的模样,走过班见和克捷林帝国的边境线,草原也逐渐冒出坑坑洼洼的壕沟,如同大片的堑壕坐落于这片土地,湛蓝色的天空镶嵌着白云映衬大地,耀眼的赤阳洒落人间。

傈停了下来,从包中拿出自己绘制的简易地图,虽说图像十分潦草,但标注却分毫不差。

“怎么停下了?”萨獭问道。

“我们不能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至少得先理清我们的目标。你们过来一下。”傈向两人招了招手,“你们看,谷仑与我国相连,这两地之间隔着的正是我们脚下的草原。”

“这草原比当时的沙漠可大不少啊。”萨獭说道。

“是的,我们接下来的路途会更加艰难,这一带经常徘徊着大班见帝国的散兵,他们是正规军,所以我们最好避而远之。”

“那我们要去哪里?”

“红雾村,我们......”

“啊!我有两个亲戚在那。”希弥寺突然打断说。

“嗯?嗯......如果是这样,这对我们会有很大的帮助。谢谢你。”

“这没什么,这没什么......”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终于能见到他们了。”

“那就行这样吧,到了目的地再另说。”

“嗯。”两人回应道。

“对了。”傈收拾完后说,“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你们肚子饿了么?”

“不饿!”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咕咕咕......”然而肚子并不这么认为......

“呃......”

“哈哈。”傈笑道,“不要逞强啦。肚子是我们最忠诚的同志。”

随后他把包里用布裹着的饼拿出来摊在手上。

“这不是我给你的饼吗?”

“其实你给我这个之前我就已经吃过了。”

“好啊你这家伙!竟然吃独食。”萨獭把手臂架在了傈的肩上,两人玩笑似的打闹着。

天空上挂着的烈日向西边垂下,傈和希弥寺已是体力不支,与萨獭已经隔着相当一段距离,但他们还在竭力向前走。

“喂~~”萨獭站在山头上,大步向身后的傈跑去。

“马上快天黑了,再走下去我们会很危险的。”

“那我们就捡些干柴生火,在这休息一晚吧。”傈回应道,“但是......你会生火吗?”

“啊,呃......”萨獭愣住了,“不会。”

“那个......”希弥寺突然说道,两人便看向了她,“让我来试试吧。”

“这样行吗?你看你都累成这样了。”萨獭问道。

“我叔叔教过我一种特殊的生火方法,现在应该能派上用场。”

“嗯......”傈犹豫了片刻,“那好吧,我们俩去给你收集些柴火,走吧萨獭。”

“好的傈。”

片刻后,两人各自捧着一堆柴火回来。

“选哪个地方呢?”希弥寺问道。

“看到那条沟壑里的小洞了么?就在那生火吧。”傈回应道。

“是因为散兵吗?他们晚上也会巡逻?”萨獭提出疑问。

“嗯,我说过他们是正规军吧,据我了解,班见作为一个强国,他们的的蒸汽技术十分精湛,应该配有和我们身上一样配有高精度的蒸汽枪和独特的照明设备,如果烟冒出来靠我们绝对打不过哪怕三四人的散兵队伍,所以那个小洞我们还得加工加工,以防万一。”

“唉,咋国内就只有一些老旧的枪呢。”萨獭感叹道,“要有这么好的装备,我和那些老乡的湘桉就......”

“不。”傈反驳道,“这个国家的整块根都烂透了,就算有再好的水和肥料也救不回来,所以我们要把整块根都翻一翻新!”

说到这,夕阳已渐渐坠落,迎着西边吹来的炙热的风,残存的余晖盖在傈的身上,整个人都被染得红堂堂的。他插着腰,望向东北方的目的地,像一座雕像般伫立着,彩云似奔腾的皂浪悬在空中,这注定是一次不平凡的气候。

“大家!火已经升好了!”希弥寺大声喊道,大火噼里啪啦地响着。

“哦!来了。”两人走到火堆旁,进行完简单的处理后,傈说道:“即使如此,也还得有人来放哨。这样,我和萨獭轮流放哨,两小时换......”

“不行!”希弥寺打断道,两人一齐看向了她,她即刻将头扭向一边,“呃......我的意思是......我也要放哨。”

“你还是多休息会儿吧。不然明天就赶不了路了。”傈劝说道。

“但是......”

“不要任性!你忘了希尔瓦老先生说的话了么?傈是我们的前辈,不让你放哨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希弥寺被惊住了,左手死死握住右胳膊,眼睛也自顾自地向下瞟,喃喃几句“好,好吧。”随后便在火堆旁躺下睡觉了。

“我来第一班吧。”萨獭说道。

“嗯......”傈思索了片刻,“好,这样效率会高不少,那你一定要小心。”

傈回到沟壑里睡觉,萨獭在一大块岩石旁坐了下来,时刻警惕着敌人的巡逻,傈把装物品用的布摊开盖在了希弥寺的身上,自己便安心睡着了。

随后两人轮流放哨,当萨獭第三次轮班时,天仍是蒙蒙的,阵阵微风吹过,却已不如黄昏时候令人窒息,风吹动了草,吹动了衣衫,吹动了世界,黎明似乎马上就要到了。

萨獭却突然颤了一下,一丝惶恐的情绪从他的心头掠过,左顾右盼,却没见到一个人的影子,于是向倚靠的石头方向看去。

“是散兵!”萨獭的心跳刹那间猛得加快了,他想到,“得赶紧通知他们!”

萨獭捻手捻脚地爬进了沟壑里将傈和希弥寺摇醒。

“是敌人搜到这儿了?”傈警觉到。

萨獭并没有多说废话:“一队,从石头方向向我们走过来。”

“这沟里的墙壁是向里凹的,虽然不深,但贴着里面可以避开他们的视线!”

三人没多说话,赶忙把东西藏好后贴着土壁。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说话的声音也愈发响亮。

“诶,安柏,听说俄莫托又打败仗了。”

“呵,就那群未开化的猴子还能打胜仗?我看啊他们活不过五年喽。”

“五年?得了吧,就他们那群死蛮子,一仗打没了一半空军,我看啊,顶多两年!”

“哈哈哈哈......”

那声音穿过薄薄的土层,陷进了三人的心里,他们攥紧拳头,所有情绪都在一个喷口扼住了。人走了,黎明已经来了。三人整理好行李,迎着阳光,迎着更为窒息的潮湿空气,继续向着目的地进发,他们还有一整天的路要走。

“呼......呼......”

“已经中午了,咱们......呼,咱们休息一下吧。”傈说道。

“也......也是呢。”萨獭回应道。

三人便一齐坐下了,他们的嘴唇裂成两瓣,脸和胳膊上冒出了盐晶,一滴汗都没有了,此时正值夏日,阳光直射下连草上映照的白光都翻了翻面儿。傈又把地图摊开来,仔细做了测量后说:“我们还有最后一段路就要到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去红雾村了。”

就在这时,希弥寺牵了牵傈的袖子。

“嗯?”

她没有说话,只是喘着粗气,用手指向干枯的嘴巴。

“是想要水么?”

她仍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一个劲地点头。傈明白了她的意思,从他的包里掏出一个铁罐子,把顶帽打开后,里面装的是略脏的水,希弥寺没有迟疑,接过来就一口喝了大半。

“这是哪里来的水啊?这附近有小溪吗,还是你从酒馆带过来的?”萨獭问道。

“草原上几乎没有溪流,酒馆里的酒水也是中午才有的,这是我以防万一存的水,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怎么办了,要是我们晚点被发现就好了。”傈边放回水罐边回答道。

过了片刻,傈说道:“各位,接下来气温会越来越热,但错过这个机会我们连后悔的余地都不会剩下,所以我们必须马上出发,你们都可以么?”

“可以。”萨獭甩出包裹,一把架在背上,作出离洞的架势。

“你呢?希弥寺。”

希弥寺抿着干燥的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又是一段艰难的路途,一座巨大的山头慢慢探出了身,目的地既已临近,三人决定再加把劲。

“萨獭。”傈看向了萨獭,“把最后一口水喝了吧。”

“那你怎么办?”萨獭问道。

“我刚刚才喝过,现在只有你没喝了。”

“不要再骗我了。”萨獭打断道,傈知道他已经瞒不住了,“就连那块饼你也没吃,对吧。”

“是的,但我......”

“你这样累倒了怎么办!”三人停下脚步,“你是我们的领导人,你倒了,我们和无头苍蝇有什么区别?你可是为大局考虑的人啊!你知道......唉,没事。”

萨獭看着西方的家乡,什么话都没有说。

傈只是沉默。

“对不起,这确实是我的过失,我不全给你了,但是,我要你和我一起分了。”傈回头问希弥寺,“你还可以吧?”

希弥寺点点头,两人一起分了最后一小壶水后,一行人又向着最后的终点迈进。

......

“到,到了。”希弥寺说道。

“这,这也太......”

萨獭哑口无言,眼前的一切触目惊心:房屋破败老旧,青苔几近抱住了半座房子;田里的作物烂了大片,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屋周围能见到十几个骨瘦如柴的老人。整个村子,连着漫天乌云,都死气沉沉。

“希弥寺......”傈说道。

“嗯?”

“带我们去见见你的亲戚吧。”傈的语气十分沉重。

“哦,哦......好。”

三人穿过了泥泞的土地,来到一幢山脚旁的房屋,希弥寺上前敲了敲门,仿佛空气突然凝固般,门缓缓地打开,发出阵阵咯吱声,屋内,漆黑,只能看见一只手握着门把,很白,看样子像是个年轻人的手,和其他村民显得格格不入。门开了,一个年轻的女孩站在他们面前。

那女孩先是惊讶,没等希弥寺开口,她就紧紧的抱住了希弥寺,嘴里说着:“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希弥寺的肩上落满了泪花:“好啦,姐,别人在看着呢。”

“哦,呃......失礼了,请进来说话吧。”

“不用这么抱歉,我们很高兴看到亲人能重聚。”

女孩将三人领进了房屋,这屋里没有灯光,但借着屋顶上的多处缺口能够看清房内的构造,相较于村子里的其他房屋,这家中的石壁上却没有任何青苔,但房顶上成群的蛛网仍在冥冥之中说了些什么。屋子中央摆着老旧残破的木头桌椅,椅子上坐着一个中年男性,成堆的胡渣粘在脸上,凝望着窗外的景色,脸上十分黯淡,听见女孩回来,又望向了门口,瞬间容光焕发,急切地离开椅子抱住了希弥寺:“好孩子,你终于回来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随后他又看向了希弥寺身后的两人问道:“二位是?”

“啊,我们是有事情来这处理的,是希弥寺带我们来这的。”

“原来如此,二位先请坐吧,咱们慢慢聊。”

五人这样走到椅子边坐下,那个中年男性端过来一盆水和五个粗制滥造的杯子。

“抱歉,我们实在没什么东西好招待二位客人了。”那人说话的声音很低沉,“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希九秋,你们可以叫我九秋叔。”

“我叫秋琳。”

“诶?你们不是亲属吗?”萨獭将眼睛一撇。

“这就说来话长了,二位知道二新口屠杀么?”

两人皱起眉头:“当然了。”

“我的父母就是在那牺牲的......”秋琳接过话茬,平静着说道,“妹妹的父母在救助会当志愿者,在班见人扫荡时,我正躲在阁楼的木箱子里,那里面太闷了,我就昏过去,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他们背回了他们家里,一年后因为工作原因他们只能暂时把我送到叔叔家里。”

萨獭脸一发热,闭着眼,双手合十说道:“对不起,我不应该问这个的。”

“没事的,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最好的选择就是接受了,你不必在意。”秋琳说道。

“话说回来,爸爸妈妈不是经常来探望姐姐么,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听完此话,秋琳身子颤了颤,又看向希弥寺,微笑着说:“他们一个月前才来探望我们,他们说工作很顺利,就是见不到妹妹你他们一直很难过......”

希弥寺很激动,脸上尽挂出喜悦的神色:“那我就放心了。”

九秋叔看着秋琳,却始终没说什么,只请求道:“我去外面打些水来。”

“啊,姐姐。”希弥寺反应过来,刚离开椅子,又说,“傈,我和她一起去,就不打扰你们了。

“好,你快去吧。”傈挥挥手,索性答应道,等两人走后,又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心就像被一只手紧捏着。

九秋叔看出傈的心思,于是转移话题说道:“话说回来,我对你们还是不了解,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来这是有什么事么?”

傈仔细地讲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九秋叔思索了一番,恍然知晓道:“我听说过你们!前几年脱离柯尔森旗下独立出来的革命军,一路从西边走到这,可惜最后在渡河时遭到埋伏,被抓的党员在首都被杀害......说真的,自那以后我一直很佩服你们。”

“不用这么说,我们只是做了我们党人该做的事。况且其实我并没有被卷入这件事情。我一直待在湘桉市工作。”傈摇摇头,两只手相握,挪了挪自己的身子,又抬头望着九秋叔,说道,“恕我冒昧,你们的村子为什么成这样了?”

“我们村啊......”九秋叔踌躇地看着窗外蝉鸣阵阵的黄昏,起身说道:“我带你们看个地方。”

随后,九秋把两人带到屋外,回头指着右手边的高山山顶说:“看,那儿住的是庭府派来的征粮官,就是在前年那段时间派过来的,大家一开始并没有感到异常,倒不如说还挺欢迎的,因为我们的粮食运送不用我们负责了,省了我们很多力气。直到他向我们征收的粮食越来越多,才有人发现他贪走了我们大部分的粮食,以至于现在家家饿肚子,都没有精力去修房子!”

九秋叔越说越大声,像是在做着血泪的控诉。

“什么!?这群该死的东西,不去为国家做些贡献反倒吸起同胞的血了!”萨獭愤怒地说,“难道就没有人站出来反抗么?”

“萨獭,乡亲们都恨不得杀了他,但他手上有枪,咱乡亲们都怕啊。”

“九秋叔。”傈看向山顶,不自觉地咬着牙,他将本已经扣上的大衣解开,背着身后的风,拎起起搁置在屋外的枪管口说道,“今晚我和萨獭......”

“......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上山的路我还是可以告诉你们的,咱们回屋再说。”

......

夜幕降临,蝉鸣声也随之稀疏,蔚蓝的天空也冒出无数繁星,傈坐在屋前的石阶上,他抽出大衣里藏着的一根香烟,往破裂的香烟盒上轻砸了几下,一团火星便点燃了香烟,他把这根劣质的香烟一会放在嘴里,一会又吐出眼圈,再向左手边的高山望去,然后再放回嘴里。有这么一刻,他好像也接受了这几年的颠簸,将内心里的一切都随着烟圈吐出。

“哟,没想到你还抽烟啊。”萨獭突然打开门,拍着傈的肩膀坐了下来。

傈丢下烟,用布鞋踩灭后吐出最后一口烟。

还没等他开口,萨獭先说道:“今天是我不好,为了点水就冲你发火。我只是想到我的父亲,他是本地的律师,和你一样都喜欢帮城里的工友出头,可结果呢?把自己累垮了,到头来谁也没帮着。”他望着天,脸上露出无奈与悲伤

“没事,你也是关心我才这么说的,我理解你父亲的执着,他一定也希望你走过他的道路。”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那太好了,我想啊,你指定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不然咱们也就出不来那破监狱了,还多亏了你啊。”萨獭刚说完,便立马起身接着说,“说起来......你真的有把握么?虽然征粮官只有一个人,但如果......”

“我也正担心这个。”傈也站起身,对萨獭说道,“但是,如果我们不去拼一拼,我们又为什么要冲出监狱呢?不论如何,我们也只有这一条路了,就像那条走廊一样,我们同样也是要向前冲的。”

“......是啊。”

二人休整结束,拿上枪准备出发:“那我们走了。”

“一定要小心啊。”九秋叔嘱咐道。

两人绕到了上山的入口,借着月色上了山,绕过密密麻麻的树林,踏过橙黄色的泥土,二人终于到了房屋入口,台阶变成了石砖,入口立着空门,大院前铺着鹅卵石地,围着一圈木质的房屋,房屋间紧挨着,外头通过开放的走廊连成圈,走廊每隔一段就立着根梁柱,中间是块巨大的空地。二人沿着楼道从楼梯处悄悄地上了二层。

“咚隆......”

二人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到,萨獭回头一看,只是个被撬开的鱼罐头,便示意傈继续前进。

上到二楼,便又是一圈阳台。二人继续沿着楼道屏住呼吸前进。这个世界便只剩下他们不断的心跳。

终于来到卧室,二人屏气凝神,傈用手指向萨獭示意:

“三............二......一!”

两人端着枪抵开房门,紧张地搜索着房间里的每一处角落,萨獭的手僵握长枪,只看见似乎有人睡在床上,一动不动,似是已经睡得很熟了,于是踮起脚尖缓慢地移向床上的人,木门地板都发出“咯吱”的声音。

萨獭用枪口缓缓地挑开棉被......

“什么?木人!?”傈顿时慌了神,回头一看,一个胖子正在门口抬起手中的枪,“不好!”

............

“什么?他们上山了?”刚刚回家的希弥寺问道。

“嗯,但愿他们真能成功。”

“不行!我也得去!”希弥寺说着就急急忙忙要到门口拿枪。

“慢着!”九秋叔想起了傈临走前的请求,强硬地说道:“你必须留在这!”

“可他们万一有危险了怎么办!?”希弥寺质问道。

“他们......”九秋叔停顿片刻,说道,“要相信他们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可是......”

“不要再可是了!快回房间去!”

他一把将她推进了房间,抽走了她的枪后锁上了房门,他靠在墙上,眼神中尽是酸苦,却打心眼里问道:这样做真的对么?”

“为什么......?”希弥寺在门的另一侧抱头痛哭,“我就这么没用吗?!”

“妹妹,不哭......不哭......”秋琳抱着希弥寺,贴近她发颤的耳朵轻声安慰道,“妹妹怎么会没用呢?”

“可我......我现在又能做什么呢......”希弥寺脱出秋琳的双臂,“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秋琳微笑着,把手轻轻放在希弥寺的手上,顿感手心凉飕飕地:“这......这是枪!?但......为什么那么短?”

秋琳起身走向墙面,她蹲下身用力推开一小片石砖。月光铺满了她的脸庞,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宛如天使般高洁。希弥寺紧紧地抱住了秋琳。秋琳上身往后一退,便也抱住了希弥寺,轻声说道:“你一定能做到的,我相信你。”

......

希弥寺抓紧时间赶往山顶,中途突然被一根镶在地上的粗壮枝条绊倒,身上沾满了泥土,但她丝毫不敢怠慢,尽管汗水爬满了全身,腿跑得疼痛无力,她仍抓紧时间赶往山顶,抬头一望,只见二楼上傈和萨獭走进了卧室,她本想与他们会和,却看见一个胖子正向着卧室摸去,她抬起枪,手却不停地颤抖。双手伸得笔直,闭上眼,将脸向左一撇。

“Tion!”

一声枪响,子弹直直飞向二楼,却没有打中,只击中房梁。碎木瞬间炸裂出来。

听闻枪响,胖子的注意被吸引,抬头一看。

“就是现在!”傈抓住时机端起枪上膛。

“Tion!”

又一声枪响,胖子倒在了血泊之中,两人跑过去检查尸体和那一声枪响。这胖子就是征粮官。萨獭向楼道外望去。

“傈,快看,希弥寺!”他指向楼下,说道。

“什么?”傈起身向下看去,“她怎么……”

希弥寺跪在地上,身子不停地颤抖,脸色苍白。两人跑到她身边,傈拨开挡在她面前的头发,脸上挂满了泪水。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她不停重复道。

傈只能尽力安慰,但希弥寺仍感到万分恐惧,挨了两声枪响的两人也都有些神智不清了,但傈知道,他必须保持冷静。

“萨獭,把希弥寺背回九秋叔家里去吧。”傈转头说道。

“你不一起回去么?”萨獭问道。

“我先在这留一会,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对了记得走慢些。”

“好的。”萨獭听完,转头便要走了,“你也要小心啊。”

傈点点头,随后又回到了二楼走到卧室门口,在征粮官身上摸索,只在他的衣服和口袋里发现了大笔的现金。

“烂透了。”傈自言自语的不断重复着。

傈起身走进了卧室,先前屋内的桌上摆了一盏蜡烛灯,旁边还架着个玻璃瓶,从外头看,里面连接着极复杂的器械———外圈是呈螺旋状的齿轮,里边就是铁的细小管道和方块,将耳朵靠近它,隐隐约约还有流水声。

“既然摆在蜡烛旁了,那大概是用来打火的吧。”傈猜测道,“那开关在哪呢?”

傈顶着黑在瓶子上摸索,突然左手的食指陷进了瓶中,一时之间,一簇短小而明亮的光强有力地从管口中冲了出来,傈的脸瞬间被火光照亮。

“他到底从什么渠道弄来这个的。”

傈端起蜡烛,在卧室里翻查起来。

“衣服,书籍,茶具......嗯?”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足以塞下一个人的大型木箱,“这里应该有重要的东西。”

这箱子上没有一把锁,心里顿时感到不安,但仍果断地打开了箱子。箱子里空无一物,他并没有奇怪,又去了床边,打开柜子,里面塞满了金银珠宝。

“奇怪......为什么不把他们放到箱子里?”傈十分不解,但既然已经没有有价值的东西了,便又去了其他地方。

“啪嗒。”

又一听废弃的鱼罐头。

看来他就是这样发现我们的......”傈想到,“但......他为什么能在这么短时间内......”

他左思右想,却始终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没注意到的东西,不过先把这事放一放,打开眼前的一扇门后......

“哗......”

一大堆米粟刹那间倾泻而出,差点埋住了傈。

“咳咳咳......”傈从米粟中脱离,灰尘挤满了口腔,“这些粮食......唉。”

他知道,这里是存粮的仓库,便去了其他地方。

来到房子右半边,又一番探索后,只发现了一本笔记:“这或许会有用(这种人的日记会写些什么呢)。”

他来到了最后一个房间,打开门,发现这二楼的外头是一座阳台,一眼望去,星辰铺匀了漫天,天空依然被染得蔚蓝,仲夏夜的夜晚,什么都是被照得亮堂堂的,白色的浪花随着草的跃动而奔涌,一眼望不到边,眼下唯一不同的,就是山脚下的村庄,耳边偶然还能传来了萤火虫的低语。

“真美啊......要是所有人都能看到就好了。”

傈回过神来,却发现阳台上还有一架小型的圆筒,他前去观察,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这小东西竟能让他直接观察到山脚的每一处角落!

“太神奇了!”傈兴奋了好一阵才冷静下来,有些自责,“不过......这家伙应该就是通过这个发现我们的吧。但鱼罐头确实没找到其他剩余的啊。”

探查完整座豪宅,他便下了山,又到了九秋叔的家中,发现早已等候多时的他。

“傈!你们成功了!”九秋叔欣喜若狂,但又终于不好意思着说,“抱歉,我没能管住她。”

“不不不,我们能活下来还是靠得她呢。”

“萨獭和小琳说过这事了,她和我映像里的完全不一样了。”

这时,萨獭从门外走进来。

“傈,你终于回来了。”

“萨獭,你怎么去外面了?”傈回过头看着傈。

“有人送信过来了,是栩青同志写的。”萨獭举起手中的信封说。

“哦?我看看。”傈接过黄色的信封,拆开了看着:

“同志们,目前我所处的宛重岩山区的建设工作正在进行,这里提醒大家,征粮官每年年底都要上交2000索粮食,所以务必帮助村民恢复村子的生产,我们目前势力单薄,切忌暴露。今后有时间一定请随时报告你们各自的情况。祝同志们一切顺利。栩青上。”

傈看完后,心里边谋划着些什么:“嗯......”

“嗯,我知道了。”傈说道,“希弥寺怎么样?”

“她啊,下山路上往我身边吐了一地,然后就晕过去了,背回来就让她姐姐抬到床上去了。”

“噢,那就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吧,你也辛苦了。”傈送了口气,“有件事我得说一下,抱歉得拖会时间了。”

“没事,都熬到这个点儿了也不差这一会。”萨獭并不在意。

“你是我们村子的恩人,这种小事我没有理由拒绝。”

“‘恩人’不至于,这本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傈说道,“既然这样,那二位同志就听我一言吧。”

随后,里和二人一同入座,他将在山上自己调查到的所有事情告诉了两人。

“真是群混账!”九秋叔忍不住说道,“这些事我虽然早有预料,可没想到......唉!”

“上面的命令,往下就是层层盘剥,最后我们得付出多少?拜这些人所赐,我们才会过得比以往更苦更累。”傈把钱摊在老旧的桌子上,用手指用力敲打着,随后又感叹道,“明天先让乡亲们分粮食吧,得让这村庄翻一翻新了。”

“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吗?”萨獭问道。

“当然了,我和萨獭先召集乡亲们谈一谈话,谈完后咱们分头行动......”

“这村子有什么地图吗?旧点没关系。”傈转头问道。

“虽然很想帮你,但咱们村没有可以绘制地图的东西。”

“那好,明天我去做吧。比起这件事,还有两项更重要的任务:修筑房屋和开垦荒地,解决温饱问题再是其他。”

“我去修房子,以前在城里做过建筑工,有经验。”九秋叔接受了任务。

“我就帮着种田去好了。”

“好,既然这样,那明天就行动,现在已经晚了,先回去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傈疲惫地从硬邦邦的竹席上爬起来,却发现九秋叔不在房内,于是叫醒萨獭,然后去隔壁房间找希弥寺,希弥寺开门,三人才知道秋琳和九秋叔都不见踪影,三人决计一同出门,四处看看,偌大的村庄却一个人也没有望见。

“真是奇了怪了。”萨獭说道,“他们会跑哪去呢,不会是上山了吧。”

“应该不可能,虽然山并不高,单上去还是不容易的,何况是饥肠辘辘的老人呢?”傈说道。

“要不去仓库看看,听说以前那里是禁地。”

“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就去那吧。”

三人来到仓库,屋顶上隐约冒出了黑烟,希弥寺轻轻打开,仓库内村民的谈笑声此起彼伏。听见后天有开门声,所有人回过头看去,傈来了。众人移开身旁的碗筷,聚拢在傈的周围高呼“老爷”。

傈有些不知所措:“乡亲们,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不是你们的老爷。”

他们没有停止,一个劲地高呼。

“乡亲们!”傈大喊一声,“我有重要事情要说,请大家先回到位子上!”

乡亲们这才回去,傈看到远处的九秋叔和秋琳二人,便跑过去询问情况,这才略知一二——两人把一部分粮食搬了下来。

“二位帮了大忙了,我还寻思着怎么把粮食分给乡亲们呢!”

“哈哈哈,说实话,为了这一刻我昨晚都没睡好”九秋叔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笑容。

不久,村民们整理完碗筷,便安排他们聚在一起。傈和大家一起坐在地上,发表了自己的讲话:

“乡亲们,咱们村的苦日子终于宣告结束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土地的主人!再也没有人能压迫我们,剥削我们,摧毁我们了!”傈向前大手一挥,迎来了热烈的掌声。他们的脸上涌出汗与泪的交织。

“但这粮食终究是要被吃光的,一时激动不能代替永远的幸福,大家伙都要清楚自己的本职工作,我们是农民而不是强盗,不是靠掠夺抢别人的粮食,而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创造粮食,自给自足!”

“以及,为了不让这种权利被剥夺,我们依然要交粮。有人说,那和以前不是一样的过活么?当然不是!权利是自己争取来的,后退是为了前进,隐忍是为了斗争,请各位乡亲们相信我们,只要过一到两年,你们就再也不用交给那个该死的反动政府了。因为我们,你们,所以愿意走向新生活的人,都会亲手捍卫自己应得的一切!”

欢呼声如浪般起,他们的脸颊染得红润了,抑制不住地起身跳跃起来,踏地声,拍手声震响整个天空。

光有积极性是远远不够的。傈带领着一村人在周边勘测耐心询问了每家每户的情况,终于敲定了方案,于是三人准备分头行动。

回到家中喝完最后一碗水,村口的道路依旧泥泞,动物的尸体散发出不可言说的恶臭,但他们只是一步一步地走。

“啪嗒,啪嗒......”

“那就明晚再见了。”傈回过身,对众人说道。

“嗯,一定要小心。”萨獭拍着傈的肩膀说道。

傈又一次回到了山头的宅邸,找到了阳台上的那架望远镜,从包里拿出黄泥 纸和钢笔放在木地板上,对着一点一点地测绘着周边的地形。待到测完时,已过晌午。他便急着收卷起地图,顺着蜿蜒的绿色山峦而走,绵密的雾气腾腾,缠绕着一座座山的山腰傈走到哪,便画到哪,一刻不停,走在森林时,头上时不时掉下细枝。回过神来,太阳早已坠落,摸着沿路折返,终于在余晖熄灭之前赶回村子。

过了一整天,破旧村子披上了新衣,坑坑洼洼的泥泞小道,坏损的石壁和干枯的麦田,积得成片的苔藓堆作了山,再见不得害虫的身影。

傈回到九秋叔的房子里。一开门,透过一道月光。

四个人在屋内吃着炒米。萨獭和九秋叔卷起袖子和裤腿,头系着白毛巾,整个身子都浸湿了。房里的希弥寺和秋琳,只在吃完后将仓库中没磨完的麦子磨成粉。

“呀,你看咱这活干得咋样。”萨獭骄傲地说道。

傈放下包,脸上露出喜悦的神色:“嘛,今天大家干得都不错,村子里外都焕然一新呢。”

“萨獭那边干劲真足,几十米外都能听到锄头声,咱修房的更不用说了,声音隆隆地就没停过!”九秋叔一咧嘴豆大的汗珠又从头上一泻而下,“不过现在问题还是不容乐观啊。”

“是有什么问题么?”傈问道。

“咱村的工具很久没有更新了,使起来晃晃悠悠的,这样下去迟早会没有工具可用的。”

“倒也是。”傈随即拿出了包里的地图,摊在桌上,“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你们看,东北树林的深处有一座矿洞,感觉很久没使用过了,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我认为还是有价值去勘探一下的,这也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了。”

“虽然这么说,但既然已经废弃了,且不说咱会不会出啥事,咱们既没火把又没有其他可靠的光源。事实上,村里的火都是用最原始的木弓钻出来的,万一在途中火灭了,咱可就出不来了!”九秋叔考虑到。

“这点不用担心,我自有解决的办法。”傈说道。

九秋叔看着他,先前的担心一扫而空,毫不犹豫地相信他。待到明天,三人背着工具,来到了废弃的矿洞入口。

“事不宜迟,我们进去吧,越早越好。”傈说道,随后从包里翻出了先前在山顶上点蜡烛用的打火瓶。

“这是?”二人异口同声,仔细地打量着这件小东西。

傈熟练地用它点燃了手里的火把:“那个征粮官家里的东西,我也是研究了好一会才知道怎么用的,好了,我们走。”

二人在傈的带领下进入洞穴,里面是一片死寂与黑暗,除了支架外再没有人存在过的痕迹,偶尔能听到水滴落下的声音。

“诶哟。”萨獭一个踉跄,整个身板都摔倒在木支架上。

“咔吱”

“没事吧。”傈赶忙回头查看情况。

“没事。”萨獭抚着腰回应道,“这鬼地方破石子还真多。”

萨獭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跟在了两人的后面。没到一处拐口,九秋叔便从包里取出木棒插在土里,只见得包里的木棒一根根减少,三人却寻不到半点矿藏的影子,只有狭隘幽长的隧道。

“这里的矿石搞不好已经被前人挖完了。”九秋叔猜测道。

“在到达尽头之前,就不要说这些丧气话了。”傈劝道。

“傈,快看,前面有东西在闪烁!”萨獭指着前方,兴奋地说。

“那成可能应该是我们要的矿石了,快走!”

三人推推搡搡飞奔着冲向了闪光处,发现有个尖角露出了土层。三人决定把它挖出来看看,萨獭拿出铁铲,向地上死命一挖。一大堆闪亮的矿石便显露出来,整个矿坑瞬间明朗起来了。

“我们成功了!我们成功了!”萨獭激动地跳了起来,头顶撞到了硬土上,抚了好一会。

“咚隆”一声巨响,惊得三人猛一回头。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九秋叔警觉道,傈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暂且先装下矿石吧,待会儿原路返回时看看便是了。”萨獭没回头,一心惦记着矿石。

“那就先这么干吧。”萨獭脱下包装矿石,九秋叔和傈也过来帮忙,忙活了好一会,三个包都胀满了。

“好了,时候不早,赶紧回去吧,也不知道天黑没黑。”说罢,三人便转身离开。

返回的路上,萨獭突然问道:“对了,这矿石是要怎么炼出来?”

“这. . . . . .”傈迟疑了下,“炼是小问题,这应该是白铁矿,拿普通的土灶都能炼成铁水,可谁会打呢?”

“不用担心!”九秋叔说道,“虽然我们村没有铁匠,但离我们这六七里外有另一座村庄,咱们和他们联系不算紧密,但那儿我有个老相识,我们可以请他找同村人炼矿。”

“要真能成,那真是帮了大忙了。”傈说道。

“但有个问题,他们那和我们一样也驻守着征粮官,而且因为那村子比我们村大得多,所以守备要更加多些,乡里人要干什么活,都得听他安排。”

“这样啊,看样子即使我们不去找他们帮忙,我们也得给他们‘帮帮忙’了”萨獭攥紧拳头,怒视前方。

“萨獭说得对,这忙必须得帮。”傈斩钉截铁地说道。

说着,就已到达了最后一个路标,还剩下最后一个拐口便可以出去了。傈扭头看向出口,却只见得一堆石块堵在路中间。

“不好,路,路被堵死了!”傈幡然晃过神来。

“什么!”两人顿时慌了神,冷汗直从脸颊上流了下来,急忙跑到拐口处张望,却仍见不得半点出口的痕迹。

“莫非刚刚的巨响就是这个?!”萨獭惊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从这挖出去吧?”

“不对,应该不可能只有一条出口。”九秋叔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一番。

“什么?可我们一路走过来只有这一条路啊!”

“从这进来的路线. . . . . .分岔口!对,分岔口可能有出口!”

傈着急调转方向,又从回来的路线折返了,“快跟上。”

二人随之跟了上去。

“这. . . . . .这不就是另一条道吗。”傈屈着膝,一只手强撑着洞墙,伸出早已不能笔直的手指着分岔口,蜷曲的脊背诉说着疲惫的事实。

(又来了)

“傈,你还撑得住吗?”九秋叔擦去脸上辣眼的汗珠说道。

“没事,我一缺氧就这样。不能拖延了,最后三根火把给我,我们走. . . . . .”傈接过燃烧的火把,滚滚的黑烟让他更加神志不清,脑袋也痛得厉害,但他就像个不倒翁,身子总往下倒,却又扶着墙继续站立着前进。燃烧的火炬下所映照的,是永不后退的灵魂。

“傈,我给你搭把手!”萨獭正想前来帮忙。

“别过来!”傈转过头说道,“最好离远一点,不然......烟把我们一起呛晕就都跑不了了。”

萨獭望着他,就像在看一位死士一样:“好。那把你的包给我总可以吧。”

傈答应了,将包缓缓脱下依着地面递给了萨獭。

九秋叔在一旁什么都没有说,直指着前方,示意二人向洞口进发,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下一个岔口,傈透过模糊不清的视线,却见得有有五道岔口立在那儿。

“完了,这下彻底没希望了”萨獭看着错综复杂的洞口也逐渐迷茫了。

这时,第一根火把也逐渐熄灭,傈赶忙拿出打火瓶,颤颤巍巍地点燃第二根火把,起身端详了一番,随后回头笑着说:“不,希望已经越来越靠近我们了。看这根火把!”

两人望着火把,却始终看不出任何端倪。

“哈哈哈,是火焰的朝向啊同志们。”傈把火把伸向前方,用另一只手指着火把上的火焰说:“这火焰一直向最左边的洞口偏,说明只有最左边的洞口是通往外面的,那它一定是出路!”

“这话在理,那就走左边那条路。”九秋叔说道。

三人向着洞口迈进,火把也烧得越来越快,稀薄的空气已让傈和二人都倍感窒息,紧接着是第二根火把熄灭,三人只好继续加紧赶路,第三根火把也即将熄灭......

“最后一根火把了......再不行就得上打火瓶了。”傈摇摇头说道。

“我们这......这条道都走了这么久了,还是到不了吗?”萨獭也开始喘着粗气,嘶哑着喉咙说道。

“事已至此,能走多远走多远吧。”九秋叔拍拍萨獭湿透的肩膀安慰道。

傈沉默着没有回头,只是咬紧牙关,全身的汗水使他的羊毛衫增重几分,其余都坠落在坚硬的泥地上,再停留的久些,这些汗水似乎都能形成股逆流向着旧路涌去。终于,三人来到了洞穴的尽头,最后的火把业已熄灭,但在傈面前的,却是一条无法向前的又一条死路,他缓缓地转过头,到底还是跪在了地上,用微弱的语气说道:“对不起......真该死......真该死......”

九秋叔先看了看他,又把目光瞥向别处,最后还是望着他蜷曲的脊背;萨獭一面正想向前走,一面费劲地想把嘴唇撕开来说话,九秋叔突然拦住他。

洞里很黑,什么都见不到,冷凝的隧道占据了一切空间,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

却又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拍打在傈皱巴巴的衣衫上。

“风,为什么会有风?!”傈立刻从绝望中缓过神来,抬头一望,一道月光照在了尽头的石壁上划开了一块靓丽的三角形,宛若一叶孤帆驶向海平面的尽头,傈顺着风向左边望去,他如枯萎般的心脏重新迸发活力,模糊的视线重新聚集成清晰的画面,“出口......对,这里有出口!”

顿时,一股力量涌上众人的心头,萨獭冲了出去,脚一蹬地,跃到透光处。

“是出口!我们能出去了!”萨獭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他转过身,拉起正要起身的傈,“我们快走吧!还愣着干嘛。”

或许是过于激动,萨獭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的话说反了,但这已然成为了无关痛痒的小事,现在,他们的任务结束了。

“呼,你们先走吧,把包给我,我把他们递出去,这洞口塞不下人和包。”九秋叔看着二人,关心地说道。

“好,那就谢谢你了,还有萨獭,替我糟了这么多罪。”傈露出抱歉的神色,他总是如此。

“说什么话呢?”萨獭拍打着他的脊柱,又是一场轻松的玩笑,“不要老是把自己看扁了,你一直很伟大。说不定将来还会是一名响当当的英雄,一个英雄还这么老贬低自己,你说说这像话嘛。说出去叫人笑话哦,反正我肯定要笑你的。”

“哈哈,我知道了,那就等那时候你在找机会笑吧,反正你现在永远找不到机会喽。”傈说完,便推着萨獭向出口走去,“走吧走吧,那后方就交给你了,九秋叔。”

一会后,三人都顺利地逃出了矿洞,这场致命的探索终于结束了,这一次,他们的半条命都栽在了这里。顾不得左右,他们将包一扔,二话不说躺倒在土地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望着漫天乌云逐渐散去,缕缕白月光浸润着乌云,形成的道道光柱刺入这块悬崖前一望无际的树林,是乌云为他们盖上的黑色面纱,还是本来就穿着黑色的外衣?即使是在月光的照耀下也未可知。狂躁的大风悄然而起,身上的衣衫的褶皱似奔涌的巨浪从一端拍打到另一端。

傈是第一个起身的人,单膝跪地停在悬崖边上,他往身下望去,虽然不是悬空,却也是一片坡度极大的草地,如果就这么滑下去,绝对会撞得粉身碎骨。他站起身,向四周望去,只看见岩壁上用钩锁挂着四副巨型的铁壳和一根末端固定在岩壁上的绳索。

“这些东西......如果没猜错能帮我们下去。”傈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指向岩壁上的器械。

九秋叔和萨獭也先后起身,他们一齐把目光投向了岩壁。九秋叔看着,一眼便认出了这些东西:“这确实是用来运输人员的器械。”

“你认识这些东西?”傈惊奇地看向九秋叔。

“这是滑壳。”九秋叔轻轻拿起一副铁壳介绍道,“是我的祖父告诉我的,他以前是做矿工的,如果没记错......”他把铁壳拎高,用手指着中部,“这根是安全带,固定身体用的......”他把手指向底部,“这是气囊,它能抗住撞击时带来的冲击。”紧接着,他拿着铁壳与绳索径直来到悬崖边上,将绳子末端和身旁一块梯形的灰色石块配重连接好,再靠近悬崖的绳索拉起来将铁壳放在正中间对称的位置,并用钩锁连接铁壳的首尾两端,最后把石块扔了下去,铁壳恰好卡在悬崖的边缘,“我演示一遍,你们照着做就好了。”随后,他躺进铁壳后系上安全带,借着手劲一拉,铁壳顺势沿着绳索的方向急速俯冲,傈和萨獭急忙跑到悬崖边观望,只见沿途的草地留下了一道深浅不一的痕迹。最后铁壳撞在石块上,巨大的声响惊起了森林中熟睡的鸟群。

傈和萨獭对视一眼,毅然拿起铁壳。两人一鼓作气冲了下去。

............

“嘭”地一声,三人齐将满载矿石的脏包裹摔在门口,疲惫地走进屋子。

“你们终于回来了!”希弥寺看都进屋的三人瞬间起身走下位,如释重负般喊道,“你们都出去一整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担心死我了。”

“害呀,小弥对我这个叔叔就这么不自信呀。”九秋叔蹲下身抚摸着希弥寺的头发。

“嗯?怎么没见到秋琳?”傈看着四周问道。

“姐姐?她说她想回山上休息会儿,让我在这里等你们,哦对了,她说有事情找你,傈。”

“找我?”傈皱着眉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啊,但我总觉得她有些怪怪的,就像是......突然变得端庄了?走起路来像是我听说过的外国的淑女的范儿。”希弥寺细细回想起来。

“嘶......”九秋叔听完后,只觉得诡异,“不可能啊,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和我在村子里的时候虽然比较文静,但从来没见过她像小弥你说的那样,不正常。”

“那我就去一趟吧。去探探里面的蹊跷。”傈说着,正准备回头。

“这样行么?我陪你一起去。”萨獭请求道。

“不用了,你们先休息吧,明天......你知道的。”傈回头摆了摆手,眼神也逐渐犀利起来。

“好吧,一定注意安全。”萨獭明白了傈的意思,但不再多说什么,九秋叔也没有阻拦,默默地叫希弥寺回去休息。傈就这样揣着上膛的枪一路赶到了山顶,却仍没有见到秋琳的半点身影,月夜当空,只听得寥寥蝉鸣。这时,不知从哪里开始,红色的迷雾笼罩着上空,如同血液般的雾气遮蔽着傈的视野,挑动着傈紧绷的神经。

傈凭着记忆摸到了架着望远镜的阳台,他站在走廊上,看见秋琳正两手放在栏杆上,身子贴着手臂倚在上面眺望远方。

傈站立着,攥紧手中的枪放在身子的一侧,冷静地问道:

“听说你有事......”

“听说你有事找我。”

“啊?!”出乎意料的是,眼前的这个人头也不回,就一字不落地提前说出了傈想说的话,傈感到从未有过的紧张,他抬起枪,将枪口对准了她。沉默着一言不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无意伤害这个女孩。”她转过身,用最深邃的目光注视着傈,“当然,也不会伤害你。”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傈无法放松警惕,反而死死地盯着她,身后的红雾不断弥漫,身处其中的无数枝丫仿佛被烧焦的手掌般在风中摇曳,发出渗入的骇响。她将右手搭在左手臂上,依靠着身后的栏杆,将头发向后撩去,“如果你没有恶意,那就请你面对面地跟我交流。”

“如你所愿。”她直起身,不知不觉中身边缠绕着一团白雾,将整个房间都淹没了,傈放下枪,用腾出的手挡在眼前,片刻后,白雾与屋外的红雾融为一体,一团黑影逐渐显现,傈再次睁开双眼,一位披散着红色长卷发的年轻女子赫然出现在傈的面前,她身着纯黑色,挂满蕾丝边的连衣裙,脚踩着黑色圆头皮鞋,手臂上套着白袖套,脖颈外围着肥大的红色毛围巾,亭亭玉立的模样的的确确如一位淑女,她双手抱着昏迷的秋琳,抬头看着眼前一头雾水的傈,便又低下头轻轻将秋琳平放在地板上,随后站起身,冷冷地说道:“我很想找你谈谈,就谈你们的事业,如何?”

她一边说着,一边身子向后倾,如一颗冰块般划过栏杆,随手丢下一张纸条,就这样遁入了无边的红雾中,只留下傈一个人不知所措地站着,右手还正准备去拉住她。他把手一点一点收回来,再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傈顾不上其他思考,决定先把秋琳带回家,他走上前,正打算把秋林背起来,那张泛黄的纸条突然被风刮起来,傈一把抓住它,起身向门外走去。

“那个女生到底什么来头?”傈到了屋外,又回头看向了那座阳台,随后也消失在了茫茫红雾里......

“湖起林荫。”——纸条上只有这四个小字。

............

很快第二天到来,但傈彻夜难眠,一边回忆中晚上的那个“红头怪人”,一边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征粮官的日记,却始终得不到任何收获。

“傈。”萨獭撑起身看见傈正侧着身看书,他拍了拍傈的肩膀,“这么早就起来了?咱们走么?”

“啊,也是,那我们走吧,我跟九秋叔说好了,他估计已经在外面等我们俩了。”

两人整理好床铺,打理好行头,便出了房门,却没见到九秋叔的身影,只有希弥寺孤坐在椅子上吃炒米。

“傈,你们今天有什么打算吗?”

“我们要去六七公里外的另一座村庄,把昨晚采集的矿石炼出来后打成工具给乡亲们用。但那里听叔说有武装的守卫,我们必须去解决他们。”

“那我能跟着一块去吗?”希弥寺请求道。

傈虽然很看好希弥寺,但保险起见,他还是问道,“你不害怕么?”

“我......”希弥寺迟疑了一下,怀着恳求的态度说道,“我很害怕。但是,我帮得上忙,至少我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对吧?”

“......”良久的沉默后,傈回答道,“好,毕竟我们今天的任务只是去和那个村庄的熟人接触,你就跟我们一起吧,回来后我会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

“是什么?!”希弥寺听闻此言又惊又喜,兴奋地从椅子上跳出来,还不小心差点摔个狗啃泥。

“哎哎哎,小心点啊。”傈赶忙扶起希弥寺,“想出力是好事,但做什么都万不能急躁,等我们回来后就告诉你。”

“好......”希弥寺起身说道。

这时,九秋叔从外面回来:“你们起来了?那就快走......”看着端起短管猎枪的希弥寺,突然又停顿了,又将披在身上的吸满汗渍的白毛巾扔到桌上,转过身,手向前甩了甩示意道,“我们快走吧。”说完便出门了。

希弥寺红着脸,难以言表的激动挂在脸上,眼中迸发出几分光彩,跃着碎步出了门,四人就这样踏上了去往村庄的路途。

灰暗的光芒覆盖大地,一切都睡意朦胧的,三人离开红雾村,它的轮廓便一点点地消失在地平线上,不同以往的是,这次的草地终于不再坑坑洼洼,而是真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天地之间仿佛只存在两种姿色:一面是灰白的大理石,一面是映照得苍绿的橡树林,四人夹处在两面之间,仿佛低头时是巨人,抬头却成了蚂蚁。

终于,在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后,众人的的视野中逐渐显现出那座村庄,这里的规模显然比红雾村大上不少,一道宽敞的河流横贯其中,串联着河岸的每一户人家,村庄外环绕着一圈又一圈的耕地,井然有序地排列着,潺潺溪流也棋布在耕地之间,就像血管联结各处,大河对岸的右侧是一座巨大的山峰,左侧则是另一座石头山,而在更远方,则又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丘陵。太阳正从远方升起,整个世界都复苏得金黄,与山下静谧的村庄相对的,是山腰树林里飞出的大雁。而在四人身旁的仍是一片褐绿相织的土丘群——这里已然成为了两个世界的分界。

“我们不能从正常路径进村,这片地方有一条老旧的暗道,咱们旧从那里进去,可以直通我朋友的家里。”九秋叔回头向三人说明道。

随后,他领着三人来到了周围一处最大的土丘下,这里长满了高草丛:“就是这儿了。”九秋叔扒开草丛,用手挖开最顶层的泥土,一块木板逐渐显现,“下去吧。”

“不用照明么?里面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诶。”希弥寺问道。

“这是单向通道,顺着走就到了,趁着天还没有完全亮,得赶快去找他。”

“只求不要再塌一次喽。”萨獭无奈地说道。

四个人一一跳下通道,九秋叔站在最前面领着三人前进。

“什么都看不见,不会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吧。”希弥寺想到,顿时冒起冷汗。

走过隧道的路途是如此漫长,太阳已然完全越过地平线,整个丘陵地与山脉都显出明暗两色,但洞内仍是漆黑,四人摸着右墙壁缓缓向前走,直到九秋叔摸到梯子,他说道:“咱们到了,前面就是梯子,小心点。”

九秋叔爬上楼梯,敲了敲头顶的木盖,过了一会,头顶的盖子被揭开了。

“呀,老黄,你怎么来了?!”一个消瘦的大叔望着木盖下的老朋友。

“我带着其他人来的,先暂避在你家里,有事要谈。”

“来来来,快上来吧,里面怪脏的。”那人把他们一一从隧洞里拉了出来。

“你们好,我是老黄的朋友,叫我张成芳就行。”张成芳说道。

“你好,我是傈,这两位是萨獭和希弥寺。”傈向张成芳握着手,接着介绍道。

“这是你亲戚吗?”张成芳看着希弥寺问道。

“哎,是我的侄女。”

“这样啊。那大家先去坐一坐吧。”张成芳等人入座,问道“老黄,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征粮的不在了?”

“你有所不知。”九秋叔说道,“你还晓得十几年前我们在「娜日达」工作时见到的革命军吗?”

张成芳恍然大悟,尽力压制声音说道,“难道你们是革命军的残部?革命军还在这?!”

“你难道知道我们?”傈不可思议地问道。

“我和老黄可都在西边工作,当年的我工作的厂里的几个赤工就去参加革命了。如果我能在这见到你们,我猜你们应该是分裂后离开的那一支党团,太可惜了,本来都已经跨江了。”

“虽然......”傈说道,“我其实并没有亲身经历那段时期,但我听我的老师后来在信里说,留下的党员出卖了革命军,导致之后全线溃败。我们这些出走的人也因此遭到重大打击。”

“唉,先不说这个了。”张成芳摆了个“打住”的手势,转过头说道。“你们这次来是做什么的?”

“九秋叔说你们村里有铁匠,我想请他帮我们打造些工具。不过听九秋叔说你们这边有点小麻烦需要我们解决一下啊。”傈将手撑在鼻子下面说道。

张成芳心领神会,对他说道,“想解决罗夫村的麻烦可太困难了,你们真的有把握么?听说最近村上征粮的换下来个从前线退下来的军官,大家伙都没和他接触过,天晓得他有几分能耐。”

傈果断回答:“只要知道村子里......”

“噔噔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传来了说话声:“姓张的,到点了怎么还不出来!”

“不好,到时间了,你们先走,千万别返回!”张成芳急忙跳下椅子跑去揭开锅盖,招呼四人赶忙离开。

四人不好多说,急急忙忙离开了家中,沿着原路返回了村外的土丘。方才晴空万里的天,也在不知不觉中阴暗下来,黑云逐渐化作遮天蔽日的乌鸦,向众人宣告暴雨的来临。

“你们先回去吧。”傈对三人说道。

“那你怎么办?马上就要下雨了啊。”萨獭惊讶地问道。

“反正我们肯定赶不回去了。”傈望着黑压压的天空说道,“现在把事情做完,之后的事情进展就快些。”

“那你尽快啊。这雨肯定不能小。”九秋叔嘱咐道,便领着两人回家去了。

傈没有迟疑,他探勘了周围的地形,最后挑了处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不过比土丘高上三四十米,就像一道海浪冲向村庄的方向。坡顶还矗立着一颗畸形的柳树,大概只比人高出半截身子,柳枝也只剩下一撮仍盘停在树上。

傈一爬上坡,大雨便已倾盆而下,暴风也随之席卷而来,将柳树上仅存的柳枝打散,就如一头散发一般,和傈身上的衣衫一起在风中凌乱,傈没有退缩,他平静地站定在悬崖边,一动便会摔落下去,他两手插着腰,直挺挺地观察着眼前的情况,不停抹开冲到脸上的雨水,反复地在脑内记忆眼前的景象。他看向田地,即使暴雨胜似要把田地尽数淹没,村民们仍在努力地耕着地,他们的身上无一不携着蓑衣和斗笠,旁边站在屋檐下的一排警卫交头接耳着,不停摇着头。

傈用手指指点着他们,反复数了两边才确认一共有七个人,他紧盯着他们,突然发现屋檐旁的巷子里出现了一个戴上插着羽毛的紫黑色礼帽的人,他把手下里的一个人招呼过去,悄悄说了几句话后就回到了巷子后最高大的建筑里,而他的手下看到他进屋后也开始让田里的村民们回家避雨。傈看着这一幕震惊不已,对这位征粮官的真实身份产生了兴趣。

傈的工作已然完成,现在,傈正一步一步地赶往家中,他走在荒无人烟的丘陵与草原上,迎着四处袭来的暴风雨,这一路却似乎与来时没什么不同。

............

“这可真够倒霉的,前脚......刚一遇到搜查......后脚就......就要下雨了。”萨獭抱怨道,“那什么......希弥寺的腿没事吧。”

此时,九秋叔正背着希弥寺从外面赶来,这一路三人都成了落汤鸡:“没事没事,只是崴脚了,过一会就好。”

“我先把你.......放下来哈。”秋叔一边说着,一边把凳子从桌子下边抽出来,一边将希弥寺轻轻放下来。

当三人将目光投向屋外,整个草原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雾气,它们奔腾着,让人分不清是这是海平面升起的滚滚浪花还是天空之上坠落的白云。

“不知道傈现在回来了没有。”萨獭担心地说道,“这种天气可不好走,还有大雨,真遭罪。”

“现在能做的只有等他回来了。”九秋叔说道,“咱们先整理一下自个儿吧,穿着身湿衣服才是真的遭了大罪了。等会你和傈洗澡就穿我的旧衣服好了。”

他说完,叫表示要去厨房烧水准备洗澡——他是村里唯一一户有厨房的人家,村里的大多数人都是去仓库烧水做饭的。

“哎对了,我们要怎么洗澡啊?”萨獭突然察觉到这个问题,趁九秋叔刚踏进厨房问道。

“当然是在厨房的空地方解决喽,咱们家还好,至少还有一块老毛巾可以用。其他乡亲们可就惨喽,都只能去仓库解决,还有跟我关系好的人家偶而也会来我家洗,有时候不来这了,都会跟我说什么‘王八蜕壳——憋不住嘞!’,哈哈哈。”九秋叔开玩笑道。

“哈哈哈。”萨獭和希弥寺也被逗笑了,但萨獭内心里却有些同情,“乡下人的日子果真可比城里边难多了,唉。”

等到希弥寺第一个洗完澡,打声招呼一瘸一拐地回房里休息,九秋叔正在烧水时,傈赶回来了。

“傈!”萨獭见到傈激动万分,“嗨呀可算盼到你回来了,我还想你是不是迷路了。”

“呼......怎么可能啊。”傈放下枪,笑着说道,“难不成你还怕我迷路?”

“说的也是。”萨獭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会你先去洗个澡吧,反正今天啥事干不了了,我等会就等会了。”

“不。”傈拒绝了萨獭的好意,“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他坐到凳子上,从墙边倚靠着的包裹中取出毛巾,将手和脸都擦了一遍,然后取出纸张摊在桌子上,拿出笔将他看到的罗夫村的大致地形简单标记出来。

“这是什么?”萨獭凑过去问道。

“地图。”傈放下笔,回头对萨獭解释道,“我已经记下了他们的人数和村庄的大概样貌。然后我们需要一份计划,保障我们能在尽量安全的情况下解放这个村庄。”

“这样啊。”

厨房的房门打开,九秋叔从里面走了出来,“傈,你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没有,我站的地方很安全。”傈说道,“你先去洗吧,等你洗完我估计也差不多了。”

“那好吧。记得衣服给你放在你前面了哈。”萨獭指了指傈身前叠好的衣服,然后就转身进厨房洗澡了。

雨一直下,叫人心头凌乱,潮湿的空气混杂着潮湿的衣物,让人不由地感到乏力,傈努力回想着罗夫村的样貌,终于拖着湿透的袖子完成了地图。他放下笔,整个身子摊在椅背上,雨仍然在下,讴歌着不朽的韵律。

等到傈洗完澡,他几天以来的疲惫几乎全部扫荡一空。他从厨房走出来,他看上去已是一副农民样,一身灰色的布衣,上面还打了几块深蓝色补丁。他看到秋琳正站在门口观望着这场大雨,回想起一件他一开始就必须解决的事情。

“你感觉怎么样了?”傈走近秋琳,也看着屋外昏暗下的大雨,关切地问道。

“你是指......什么?”秋琳双手抱在一起,靡靡月光照在她的脸上。

“都是。”

“很漂亮,虽然我已经见惯了,但我很喜欢这种氛围......我很好,也没受伤。只是当时的事情我根本记不起来了。”秋琳平静地回答道。

“没事就好。”傈说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我和萨獭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等到我们走的那天,你会让希弥寺留下吗?”傈的语气逐渐放缓,像是刻意降低自己的权重。

秋琳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必紧张,全当聊天吧。”

“你能给我一个留下她的理由么?”秋琳出人意料地反问道。

傈将目光再次转向屋外连绵的大雨和弥漫的雾气:“在我调往湘桉工作之前,我就见过很多这样的人。做父母长辈的不愿意将他们的孩子送去革命。坦白说,如果我是父母,我也会于心不忍。”

傈又像以往一样将双手插在腰上,“但我一直不理解问题出在哪,直到我闲暇时去茶舍跟一位陌生同志聊天时才彻底明白,那个人跟我说‘与其把自己的,孩子的命赌在这场混乱的大革命中,人们更愿意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这里的国民几乎没有反抗的意识,骨子里还流着保守的弊病。’”

傈看向秋琳,皱着眉头,一脸凝重地说道:“他说的很对,但是我们这种临时起意的革命,很多事情都没有时间去摸索。应该是我们亲手杀了老百姓家的孩子,这叫他们怎么信任我们。”

“唉......”这一声叹息,不知出自谁口。

“你的意思,是让我劝她留下么?”秋琳问道,“你不应该劝我把她交给你们吗?”

“我们这个党,我们这个从远方逃出来的社会主义政党。”傈向秋琳解释着,不自觉地摆起手势,“如果也像过去的一切政权,不管是皇帝的,商人的,还是其他各种各样的势力一样强征兵力,欺负农民和工人,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存在呢?我们和「圣路法典」的皇帝靠在一起不行吗?沆瀣一气,互通有无,一起来打压我们的同胞不可以吗?那我们一路跌跌撞撞地走来,是为了什么呢?我们要有行动,要有进步,要证明我们的的确确是对得起工农把他们的孩子交给我们的。我们要让所有人明白一件事:这个小党的所作所为,都是为曾经苦过的,现在在苦着的,以及未来可能还苦的人,谋一条永恒的出路的。他们,或许才能心甘情愿地帮助我们的革命事业。”

秋琳被傈说动了,他向傈说道:“我是不会阻止妹妹一起去的。”

“嗯?”傈的好奇心加速了,“那你应该不介意说说理由吧,就当做是一次公平的交易好了。”

“虽然我和妹妹相处的时间不久,她也不是我的亲妹妹,但我真心想要保护她,毕竟她的父母......我想你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已经猜到了。”

“是啊,手无寸铁的普通人真的很难在战火和混乱中活下去。”傈摇摇头,感慨道。

秋琳急忙转过话题,继续说道:“但是,看着她现在的状态,和我与她住在爸妈家里时,完全变了。她以前既怕生,又不敢去冒险做哪怕一点点出格的事。我不希望她一直这样。自从在这见到她现在的样子,我就觉得她不能永远待在这里,她值得更大的进步。”

“感谢你的信任。”傈说道。

“不,感谢你们。”秋琳客气地说道。

天色越来越黑,但迷雾逐渐迷失在无尽的草原上,雨也在不知不觉中停了下来,蝉鸣声又回荡在村子里,群星闪耀在漫漫黑夜中,如接连不断的烟花在宇宙间绽放,一切又重归宁静。

“真漂亮,如果一直能保持这样的夜景就好了。”秋琳抬头仰望天穹,不由自主地感慨道。

“世界总归要前进的嘛。”傈也望着天说道。

............

依旧是不眠之夜,依然捧着一本笔记,百无聊赖地翻看着。

“......一八九三年四月二十三日:他妈的,来这破地方都四年了,上面还不把我调回城里,圣城的傻子都不知道在怕些什么,赤匪都死十几年了还这么神经兮兮的,一群混账,和那群田里的贱种没两样!”

“切。”傈不屑地阅读着他的笔记。

“......一八九三年四月二十五日:哈哈哈,俄莫托又在前线吃瘪喽,呵,天天打败仗天天打败仗,迟早得把国家给打没了,早知道他妈这样当初就该跑走的,现在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工作,我就是这辈子来这里遭罪的!”

“嗯?”傈注意到了些什么,“俄莫托......连这里的人都能听到他战败的消息的话,嘶,有没有可能那个人是?!”

傈猛地一惊,赶紧浏览了日记的最后几页,上面赫然写着类似于“俄莫托战败受伤”和“俄莫托被贬成征粮官”的说辞,回想起临走前张成芳说的一番话,“果然。没想到在这又见到你了。老冤家。”

傈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兴奋,不禁偷笑起来,翻了个身,便安心睡觉了。

不一会,傈缓缓睁开双眼,却见得繁星满天,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躺在浅浅的清水里,迷迷糊糊地撑起上身。刚一起身,周围的一切瞬间化作粉尘被吹走,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杂乱的木屋,自己则正站在二楼的隔间里,九十点的太阳洒进斜面窗内,窗旁的书桌上是一个女孩一言不发的坐着,她的面前是台灯昏黄的光线和一摞草稿,傈正准备上前发问,那人却率先开口:“你来了啊。”

“你认识我?我这是在哪?!”

她没有多说什么,缓缓转过头,那人竟突然变成了傈的模样!她的声音变得嘶哑低沉而恐怖:“我,就,是,你,啊。”

“啊!哈......哈......”傈从席子上惊醒过来,“是梦啊......”

傈望向窗外,天空中又摆上了云彩,大自然再次绽放出独属于她的色彩,雨过天晴之后,整片草原都成了光鲜亮丽的油画。傈静静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他整理好着装,叫醒了身旁的萨獭,又去找了希弥寺,三人拿上枪去了山脚下的那片树林里,静谧安宁,曲径通幽,树与树之间井然有序地排列着,阳光射穿树荫,一个个窟窿遍布这片土地。

“啊?我还以为我们要去那个罗夫村跟那群人开干了。”萨獭在来到这片树林后发现端倪。

“当然不是。”傈继续向前走着,“希弥寺,记得我说过我‘交给你一个任务’吧?”

“嗯,当然。”希弥寺乖巧地点点头。

“这个任务不只你要做,萨獭也要,这是必要的准备。”傈说着,三人就走到了山坡处,围绕坡角的是一圈空地,空地外仍是树林,“到了。”

傈让二人在原地等待,自己则跑到坡脚处指着墙上用树枝摆成的简易靶子,“我交给你们的任务:打靶训练。保证能百发百中。”

“啊?”希弥寺接过萨獭背着的一把枪,一没注意就只能把它倒放着立在地上,紧握着枪托,恐惧地看着它。

“好。”萨獭拿起枪。

“首先,我先教你们换子弹,你们两在第一次作战时枪已经上好膛了。现在你们要自己学会它。”傈拿起枪,走到两人跟前,拉开枪栓,“这是弹仓,老式的栓动步枪,就比如这把,只能装填一发弹药,来。”

傈把手上多出的两发子弹交给他们,然后端起枪,平拉开枪栓,再下拉卡住它,将子弹压入弹仓,透过枪右侧的方形小孔,子弹底火处连接的透明装药仓内填装的“蓝色颗粒”清晰可见——这便是汽丸,蒸汽时代的“火药”,简单,精巧,却致命。

“然后看枪托。”傈接着解释,将枪口顶在地上,“把活塞按下去,保险就开了,再按一次枪就无法激发。好了,试试吧。”

萨獭一把甩起枪,按照步骤迅速完成装填,傈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随后又看向希弥寺,却发现尽管双手紧握,枪口却仍然撑在地上,胸口也顶在枪托上。

“希弥寺,你的猎枪带来了吗?”傈走到希弥寺面前,接过她手上的枪问道。

“啊?哦,带了带了。”希弥寺从身后的大树下拿起猎枪和弹丸,把它递给了傈。

傈观察了这把枪的构造,将枪管往下一掰,将子弹压入枪管内,向上方甩回枪管,拨动类似于早期火绳枪的曲型枪栓:“捂住耳朵。”说着便往身旁的树干上开了一枪......

“TION!”

黑色的弹丸冲破喇叭状的金黄色枪口,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大量的蒸汽从枪口喷涌而出树干瞬间炸裂开来,留下了一圈黝黑的深洞和一枚破碎的弹丸。

“这枪威力还真不赖。子弹也好造,就是射程短了些”傈摆弄着这把猎枪赞叹道,“试试看吧。”

傈看着希弥寺,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抱着头蹲在地上,迷迷糊糊地看着傈:“不不不,我我我还是害怕,还是让我叔叔来吧!”

“那怎么行?”傈拉起希弥寺,语重心长地说道,“我请他和你姐姐来组织人员进行重建工作,不然生产恢复没人领导效率太低而且容易出事情,现在你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不要逃避,好吗?”这句话像是一针强心剂扎在了希弥寺的心头,将她内心的怯懦驱散,她拿起枪,却仍哆嗦着换好子弹。

傈从包中拿出了两副棉塞给他们戴上,站到一旁高举左手......

“预备!”......

“射!”

“TION!”

随着两声枪响遁入沉寂,烟雾消散,眼前的靶子上出现了一个窟窿。巨大的声响在耳塞的作用下威力也显得小了些。

“好,就是这样。”傈说道,“子弹还很充裕,再多练一会,不必太着急射击,瞄准目标再来;沉住气,手一定要稳住,继续吧。”

然而,刚刚过去五分钟,傈就叫停两人:“傈,你可以回去了。”

“啊?!为什么,这不是才刚开始吗?”

“二十五发子弹共中二十发,这个准度对于我们已经足够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训练。”

“希弥寺。”萨獭转头回去后,傈对希弥寺说道,“二十发中五发,五发分布很散......你这样不行,我看了,你开枪的时候手还是不稳,而且也没有等开完枪后再把眼睛撇走。果然还是害怕么?”

“嗯嗯嗯。”希弥寺连忙点头,像一只在乞求怜悯的兔子。

“唉......”傈捏了捏自己的眉间,又一次劝道,“你姐姐跟我说,她在你身上看到了改变,她不希望你止步不前,我也是。人最难走出的就是第一步,一步通步步通,我希望你能跨出去,还是那句话:不要逃避。”

希弥寺惭愧地撇开视线,她红着脸,低下头默默换好子弹。这时,傈把住希弥寺的手,把希弥寺吓了一跳:“别紧张,我告诉你怎么做,知道了么?”

她紧张地听着傈的指令。

“瞄准......”傈站在一旁帮助希弥寺稳住手,“看前方,不要躲避它,把它看做是一个坎,去直面它。”

希弥寺凝视着靶中心,手和脚都变得麻木了,也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眼中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惨白的色调......

“咔...TION!”随着子弹飞出枪膛,巨大的声响炸开了林中死寂的空气,希弥寺虽没有移开视线,但在枪响后条件反射般合紧双眼,等待着终局

......

“中了,正中靶心。”傈看向靶子,高兴地说道。

“啊?啊?!真的?!我打中了!”希弥寺想捂住嘴的空手悬在了干燥到脱皮的嘴唇边上,激动得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的,还没等傈说些什么,她便兴奋地换上了另一发子弹,毫不犹豫地开了枪,可惜,这一枪仅仅只是刚好擦到了靶子边缘。

“唉......没有人把着手还是不行啊。”希弥寺像被泼了一盆凉水,高亢的心情瞬间低落了。

“别灰心,没有什么事情是一蹴而就的,你看,如果你眼前的是一个敌人,当子弹打中他身体的那一刻,他大概率就已经死了。要分清我们想达到的目的:不是打得好而是打得死,这就足够了。如果按照一般的训练,你一定能做得更好,何况你现在已经很好了。”傈解释道。

“好吧,我继续。”希弥寺不再对开枪抱有忌讳,再一次换上子弹,向靶子的中心瞄准,“目的么?”

............

“好了,大伙都准备好了吧。”傈背上枪,拎起包裹后回头说道,“九秋叔,剩下几座房子还有没修好的一定要尽快修完,前天那场雨把他们都赶到仓库和别家去了;让妇女同志们去把村庄周围的垃圾清理完,麻烦了。”

“放心好了,咱办事你看着就好了。”九秋叔拍着胸脯自信地说道,“等你们回来咱们抄个白菜犒劳犒劳哈。”

“白菜!嗨呀终于能吃盘素的了,天天吃炒米真憋死我了。”萨獭突然回头,瞪大双眼,嘴角也不自觉地仰起。

“哈哈哈,好,爱吃我就多准备点。”

......

三人又踏上了去往罗夫村的路途,同一片天,同一朵云,同一抹青白相映,倒只让人心神不宁,口干舌燥,分明离目的地仍有相当距离,却像是走入了刑场,喘不上气,风也化作勒住喉咙的锁链。

“对了。”萨獭决定找点话题解闷,“那边的守备怎么样?”

“不算上他们那个征粮官的话有七个。”傈继续看着地图说道。

“六个?!”希弥寺脸瞬间吓得苍白了,不经意后退几步,“不行不行不行,这不是找死吗?”

“当然不是,人力固然重要,但以少胜多的战术运用也能成为我们反败为胜的关键,而这个征......算了。”傈卷起地图,“总之到地方我再跟你们说。”

这段路兴是消磨了些许紧张?

“到了”傈站住脚,再次展开地图,此刻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犹豫了,“凑近点,听我的安排......”

............

“长官。”一个警卫笨手笨脚地走到征粮官的床前,“耕地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

“那就快去吧,这种小事没必要每天都向我报告。”那长官正侧着身子朝向墙面休憩,他腿部渗血的绷带也绷紧了他的声线。

“遵命。”警卫蹩脚地做了个敬礼姿势,“还有一件事,长官。”

“请说。”

“前天耕地的时候,张成芳那户好像有奇怪的动静,我怀疑他有什么阴谋,我们进去搜查了一圈,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样啊,那就麻烦平时盯着点。”

“TION!......TION!......TION!”三声枪响分别从东西南面传来。

“啊啊啊啊啊——”

“什么声音?!”

“......故意留一面不开枪,这是那帮赤匪常用的战术,我推测是社会党的余孽来了。”征粮官断定道,他坐起身,挪开了枕边的紫黑色礼帽,“别慌张,你去让两个人到北门的丘陵探探情况,一个人去南门的丘陵,剩下四人分别到东西面的山地戒备。听清楚了吗?”

“是!”他又条件反射般做了个蹩脚的敬礼,然后飞奔着向屋外的警卫传递命令。

“......这帮社会党人为什么就是不消停呢。”他正想着,支撑身体的腿部传来一阵剧痛,逼得他又平躺回床上,“该死的叛徒。”

......

“枪声明明不在北面啊,我们来这干嘛?”一个警卫说道。

“你没听说过那个俄莫托?我记得二十年前就是他被提拔来对付赤匪的,要说对策没人比得过他。”

“那这样我们岂不是在最前线了?”警卫咽了咽口水,不安的说道。

“是这样的兄弟,打起精神吧。”他拍拍警卫的肩膀,身前的战场也变成了生死场。

......

“唉,怎么就我一个人。”南边的警卫踢着脚边的石子,不情不愿地搜查着周围的情况。

“啊啊啊......”希弥寺躲在一旁的丘陵上,紧攥着猎枪探出头,正巧碰到了来此搜查的警卫,“傈说得一点没错,这竟然真的来人了。”希弥寺吓得又缩了回去,呼吸急促到仿佛断了气,此前再多的心理建设都成了海市蜃楼,她不断地回想起分开前傈说的话:“......希弥寺,你就去南边藏着,等警卫一出来你就干掉他,千万千万不要犹豫,答应我好吗?”想到这,她的内心又被一股强烈的力量控制住了,她探出身体,手肘抵在坡顶上,将全身的精力都集中在手指上扣着的扳机,心跳也蹦到了嗓子眼里。

“呼...求...一定要中啊......”

“咔!”

“TION!”

......

“你就这么相信他们吗,两个和我们一样的平民?”傈迅速下山后通过隧道来到张成芳家,简单说明计划后他便提出质疑。

“TION!”一声枪响打断了他。

“听到了吗?是猎枪的声音。”傈用食指点了点耳垂,“这就是我相信他们的理由。”说罢,傈取下背上的枪走出大门,留下张成芳一人震惊地留在原地。

四下已经见不到一个人,但傈仍然小心翼翼地挪动步子,走到一处拐角就往里面张望一番,凭着对路线的反复记忆,很快就摸到了那座高大住宅的门口,登上石阶,挡在面前的不过是半面白色的帘子,傈难以置信即将发生的一切,简直就像做了一场梦。不,此刻仍不能掉以轻心,他蹲下身子,左顾右看确认情况,随后向里边看去,除了一个躺在床上的人,一顶漂亮的插着羽毛的礼帽,其他便是一些简单的家具。终于可以进去了,傈用枪口抵开白帘,踮起脚尖走进屋内,然后将枪口对准他的头颅:

“俄莫托,终于逮到你了。”

“啊......”俄莫托没有翻身,更没有惊讶,“不要让我下床,我只有这个请求了。”

“以后去我家做做客吧。”傈诙谐地说道,随后用包里随手编织的麻绳将他的双手捆住。

一切尘埃落定。

“傈?”不久后,萨獭背着两支枪和希弥寺赶到了这里,“成功了?”

“还剩最后一步......”

.......

“唉,你们找到人了吗?”一个警卫说道。

“别说了,连影都见不着。”其他警卫七嘴八舌,烦闷的情绪感染着一切。

“算了算了,可能那个南边的......额,姓白的那个把他们的人干掉了,咱回去向长官报告咱没找到就好了。”

“哎!你们看,长官的门怎么锁了?”一个警卫走到门前准备进去,却发现门已经打不开了。

“真的?让我试试。”另一名警卫走上去拉了下门把手,然后着急地向里面喊道,“长官!你还好么?”

“向后退!放下武器!”傈的声音穿透门板,将警卫吓得向后退了几步。

“糟了!”警卫恍然大悟,急忙取出枪对准门口。

“放下吧......”俄莫托的声音也传到警卫耳边,他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在一段时间的对峙后,警卫终于纷纷将枪放在脚边,随着声音碰地,门渐渐打开。

“哪那么容易。”一个警卫想着,又弯腰准备捡起枪。

“TION!”一颗子弹刚好打到了警卫的手边。

“啊啊啊!”警卫吓得向后倒在地上,众人向着身后望去,萨獭和希弥寺正躲在小巷子里举着枪看守着他们。

“不要挣扎了。”傈走下石阶,以胜利者的姿态睥睨众人,“已经将军了。”

......

随着时间来到下午,六个人依坐在墙边,傈让希弥寺和萨獭前去张成芳家休息片刻,自己则留下了与俄莫托谈话。

傈解开俄莫托手上的麻绳,转身拿了一张木椅坐下,“俄莫托,坐起来吧。”

俄莫托默不作声,慢慢挪动身躯让自己起身,双腿搭在床上坐着,还没等傈开口,他便率先发问:“你是社会党的人?”

“正是。”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谁在审讯谁。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杀我?还是说你是个一无所知的白痴。”俄莫托直言不讳,丝毫没有苟且偷生的半点想法,这正是傈需要的。

“你不怕死?”傈明知故问道。

“我怕死?!”俄莫托被傈的问题激怒了,“我为国家效力这么多年,走过了不知道多少战争,你以为我和那些胆小鬼一样么?!”

“呵,”傈冷笑一声,“是啊,你不怕死。但我看你效忠的国家挺怕死嘛,分裂了一半领土来保全王室;割掉湘桉市换取帑藏;还是......”

“够了......”俄莫托怒视着傈,“这是我的问题?如果没有那群只想着捞钱的王八蛋,如果......”

“咳咳咳。”灰尘打断了俄莫托的辩解,一切都回到了死寂。

“你看,你自己都说了,克捷林的军队,克捷林的庭府,他们都是掌握实权的国家机构,可它们哪一个像你一样真心为国家好?你拼命想守护的东西真的成了?他们把你当牲口使唤,然后像罪犯一样把你流放到偏远的农村。就算不谈现在,二十年前你立的功劳有回报了吗?把我们灭了国家安稳一点了?那你面前的是谁?”

“闭嘴!我是军人,不是政客,不想听你们这些油腔滑调的东西!”俄莫托大吼着,可他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军人也有选择服务对象的权利,俄莫托。”傈乘机切入正题,“庭府不支持国家统一,我们支持。庭府不想要独立自主,我们想要。庭府不希望进步,我们希望。俄莫托,我尊重你的选择:要么跟我们走,要么留在罗夫村,你可以继续拿到粮食和资金,连管理都不用。”

“......”俄莫托逐渐平静下来,他本有很多路可以走,可现在,命运只留给了他两条路,“如果让我永远留在这里,那我宁愿一枪崩了自己。”

“你应该知道跟着我们也是死对吧。”傈罕见地开了个玩笑。

...

“哦对,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傈起身回顾四周,找了个麻袋后叫上几个警卫往里边铲土,又塞了一点石子后抬回去,“现在征粮官已经死在麻袋里了,向你的过去告别吧,没准还能当你的替罪羊呢。”

......

“傈,怎么样了?”傈一回到张成芳家,萨獭就凑到傈跟前。

“很好,那个征粮官俄莫托已经决定加入我们的队伍了。我让警卫待在原地,反正他们构不成威胁了”

“他是什么来头?”张成芳急不可耐地询问道。

傈简单地介绍了俄莫托,同时也请求他们千万不要暴露他的身份。

“这种人是怎么把他劝降的?”萨獭虽心存疑虑,但时间不多,自然不好多问,“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还是先把乡亲们请出来吧,刚才那些枪声估计把他们吓坏了。”

“喂,老乡。不用怕,可以出来了。”傈敲了敲一户人家的大门。

门渐渐打开了,门缝下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满脸污渍,蓬头垢面的,活脱脱是一个乞丐,恐惧地望着几人,眼泪还在打转:“你们是......”

“小朋友别害怕,出来吧,我们不是坏人。”希弥寺俯下身,张开双臂甜蜜地笑着。门被那个孩子费力地推开了,他走到了希弥寺的怀里,“乖,不哭,你爸爸妈妈在哪呀?”

“在那里躺着,姐姐,他们是死了吗?”孩子指向了趴倒在墙边的尸体,麻木地问道。

“他们......”希弥寺愣住了,无言面对眼前的一切,她把侧脸贴紧孩子的左胸,“他们离开身体躲进你心里呢......他们,他们还在跟我说话呢。”

“......我们先去其他地方了,这个孩子就先交给你了,可以吗?”傈问道。

希弥寺轻轻点头,随后孩子伤心得再也忍不住了,大哭道:“那我......那,我能知道,爸,爸爸妈妈说了,什么吗?”

“别哭,孩子,他们说听到你哭很担心你啊。”希弥寺用手擦干了孩子的泪水,凄凉地氛围也险些打开了她的泪阀。

“好,好,做乖孩子。”

......

随着乡亲们陆陆续续地被请出家门,傈把他们集合起来说明情况:

“乡亲们不用害怕,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是来做什么的,我直白的跟大家说,你们自由了,不会再有禁足,打骂,强迫你们种足粮食才休息了。我们会重新帮大家修理房屋,平均分配土地,就是这样了。”

乡亲们一听到平均分配,顿时骚动起来,眼前站着的傈仿佛成了一位活菩萨,但他们心中的恐惧仍然挥之不去,“老,老爷,您有什么要求吗?我们一定做到。”

“要求?”傈听闻此言,倒认真思考起来,“那我只有一个要求,征粮时要交足粮食,不然我们就暴露了,不过大家放心,剩下的粮食绝对足够养活你们,我向你们保证如果做不到......”

傈拿起早已摆放在身边的麻袋,向身前的空地一把扔去,“这里面的征粮官,就是我的下场。”

“老天爷!”众人纷纷跪下顶礼膜拜。

“不要跪乡亲们!”傈赶忙请起他们,“有你们的支持就足够了。”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重整后,整座村庄再次开始运转。

“张成芳。”傈招呼他过来,“那位铁匠能带我见见么?”

“他就在你身后这间屋子里,我带你去混个熟。”张成芳指向傈身后的灰白色石屋。

张成芳一进门就喊道:“秃子!有你的活!”不一会,一个面色蜡黄又秃顶的健硕矮子冷冷地走了出来,“说。”

“我这有大概十公斤的白铁矿,你能帮我制作些工具吗?我待会把包给拿过来。”

“包?”那个秃子拉出了一辆木拖车,“拿着。”

“额,好。”傈不知道接什么话,那秃子便一言不发地会房间去了。

“他一直这么沉默寡言吗?”傈拉住拖车柄,看向张成芳。

“是吧,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坏人,以前乡亲们有木工这些方面的事都会找他。”张成芳看向屋外,一手扶着身旁的凹槽,“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去取吧。”

“嗯,有这个我应该很快就能回来的。”傈说着,就和张成芳一起把拖车侧身抬出门外,傈一刻不停向红雾村的方向跑去。

“说起来,是出于兴奋么?”傈一边迎风跑动,一边回头看向罗夫村的方向想着,“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自从经历了这么多后,生死逃亡么?”傈深吸一空气,“这一切都好像一场梦,明明是最绝望的时候,为什么我眼前只看见希望呢?”傈跑上一处如剑尖般突出的土坡,身旁几十米外就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而更开阔的则是一望无边的草原,傈没有比现在更如这片草原般自由的时候了,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已与这片土地同宽,放下拖车,他张开双臂,面无表情地面朝这片土地,“为什么要这么做?”傈突然清醒过来,很快恢复了意识,“果然我还是喜欢一个人。”他看上去就是一个胡言乱语的傻瓜,没人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

......

(就像没人理解为什么我会写这段一样,一切不过是为了证明྅《?、★」⊂@#)

“傈。”九秋叔正巧在修理房屋,看见傈向这边走来,向远处招呼到,“你成功了?”

“嗯,我是回来取那三个包的。”傈用手背抹开额头的汗水,放下同样满是汗的木柄,“房屋还是没修好么?”

“不,我擅自改变了一下计划,先把测量的标准告诉了秋琳,让她给乡亲们分地,这村里没几个会修屋的,要是因为这个耽误耕种的事情岂不是亏大发了,你说是吧,哈哈哈。”

“嗨呀,我果然没看错你,考虑得比我周到多了。”傈笑着用指头不自己地点了点蹲在屋顶上的九秋叔,“时候不早了,我先忙去。”

傈装好包,又将拖车拉回了罗夫村,将车停在铁匠屋子门口,将包裹拎到了屋内,“当时是因为乏力才觉得重么?”

天色渐渐昏沉,山上的植被随着微风徐徐晃动,不觉窜动着寒气,叫人起鸡皮疙瘩。橘黄的天际划破云霄,大地也褪去了早日的活力。

“你要什么工具?”秃子铁匠不知何时站到了傈的身旁。

“嗯......”傈站起身,手拖着下巴沉思片刻,“一把锯子,其他的就用来做锄头。”

秃子看了看白铁矿的质地,挑了一座石炉,一把将它倒入里面,用火柴点起柴火往煤锅里扔去,顺手拿了把椅子坐下,等柴火完全烧尽后猛地往吹筒上一跺,炉内的火焰瞬间就冲出了排气口,烧得屋内都披上一层黄亮的色彩,傈热得不禁向门口退去,那秃子却丝毫不动摇。不处半小时,一条黑色的铁水从炉口处流到锯条模具里,秃子走下位,按下模具处的石板阻隔铁水,将挂在墙上的玻璃瓶内的一小块蓝色晶体扔进模具里,模具里的铁水瞬间冷凝成型,一条粗糙的锯条就成型了,他又拿一些小件的工具把这根锯条修修补补,拿到磨刀石上细细打磨,再将储存的一些锯身从另一侧墙角的柜子里取出来和锯条组装,一件上成的锯子就完成了。再换上锄头的模具如法炮制,秃子一刻不停地做出了傈需要的所有工具。

他把工具用分别用三捆绳捆住,倒放在了傈的怀里,随后整理好工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傈抱起它们,走到门口后再将拖车小心地搬回了秃子家里,看着迫近昏暗的天空,傈不好怠慢,一刻不停地向着星尘升起的地方跑回家。当傈跑到村庄郊外,惊觉红雾村的方向迸发出点点微光,以为是着了火,扔下工具就跑到村外,看上去只是屋内外点了灯。

“泵式水灯?”傈走到悬挂在木棍顶端的水灯下观察,“他们怎么搞到这玩意的?”

“九秋叔。”傈回去再拿起工具,疑虑重重地回到家里,一打开门就看见四人围坐在桌边,等待着某个时刻。

“快来啊,大伙都在等你呢。”九秋叔拍拍长椅让傈过来坐。

傈放下包裹,小跑着到桌旁坐下,眼前的桌上不再是炒米,而是正散着热气的白米饭和一盘煮得烂乎的白菜,九秋叔说道:“傈,这些天辛苦你了,今个我拿了些白菜,好好庆祝庆祝。”

“嗯......”傈撑着下巴不解地看着桌上的蜡烛:“白菜我知道,山上的仓库里有剩下些没烂的,那这么多灯和蜡烛是哪里搞来的?”

“啊,怪不得你看上去好像有心事。”九秋叔紧绷的心弦瞬间散了,“我们干完活,去山上运些白菜的时候,秋琳她突然在一个空箱子的夹层里找到了一大块蜡,还有那些水灯,我瞅着眼熟,料想拿来照明应该不错。”

“这样,你们那比我想象得更能干嘛。看来我更得加把劲了。”

“啧,哎呀!”萨獭赶紧打住话题,大概是不希望傈一再贬低自己,“咱难得聚一桌吃顿好的,聊啥有的没的,要我说,现在咱们的工作告一段落了,就该好好地,啥事不想地吃一顿了。”

“哈哈哈,萨獭说的是,我们就先不聊这事了,开饭吧。”九秋叔很配合得释怀大笑。

几乎是同一时,一桌人拿起筷子往碗里夹白菜,傈耐心等待着众人夹完才开始,这一次难得的晚宴在一众欢声笑语中结束,在几日的忙碌工作后,在二十年饥寒交迫的生活后,一切仿佛回到了正轨。

饭后,九秋叔去屋外熄灭水灯后就提前回房了,希弥寺和秋琳早早回到房间睡觉,而傈,不紧不慢地拿出一副新地图和一些纸张,在对前段时间的工作做着记录,萨獭正趴倒在桌上睡觉,直到渐渐从疲惫中恢复过来,朦胧的视野中看见傈借着微光在纸上捣鼓什么,于是把头凑了过去,迷迷糊糊中看见纸上潦草却又整齐的字迹:“傈,你在写什么?”

“我们这几天的工作很关键,要向中央报告,好让他们知道我们的情况,以做好下一步的打算。”傈埋头工作,即使一边与傈谈话手上的速度也丝毫不减半分,“还有,虽然我们现在进展迅速,但是这只是暂时的。”

“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什么潜在的危险?”萨獭捋了捋他的短发,回想起一路上的困难,却始终没觉得有所后怕的。

“不,萨獭,不是潜在的。”傈放下笔,摇头否定了萨獭的推测,“你们家里有人是务农的吗?”

“嗯......这倒没有。”

傈微微颔首,从包中抽出一张略大些的泛黄地图,将它展开在桌上用碗压住四角,看上去像在摆布某种仪式:“你看,我们现在在克捷林的右下角,帝国的边陲之地,这里经历过无数次的战争,我们来这时穿过的那片沟壑纵横的草原,就是当年一小部分留下的堑壕,因为战争,这里的农村结构受到了巨大的创伤,地主和乡绅被洗劫,农民因为没有资产所以连着他们一起被屠杀,导致这里几经处于无政府状态,现在为了防止我们的势力以及征收粮食,他们才敷衍地设立所谓的‘征粮官’来到这里。但是在内陆,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什么地主乡绅流氓痞子都盘踞在农村了,我们可以在这里轻松夺权,可在内地,村庄会更大,那里的旧势力联系紧密,要比这难处理,我想栩青同志那里也是如此。如果我们再向内陆深入一些就能看到是什么情况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栩青同志写给我的信里告诉我的,这你应该知道。”

“哦......”萨獭的记忆又一次播放起监狱里的画面,“想来你的同志们还挺厉害,听你说他们重新聚集后不到一个月就找到你了。”

“是啊,所以我们才要更加努力不是?”傈再次拿起笔,埋头继续书写报告。萨獭也心领神会,打了个哈欠就回去睡觉了。

即便是东方千疮百孔的大地,盈盈月光依然青睐于此,安宁的时光,激情的岁月,正交汇在苍茫的草原之上。有一天,落魄之地也会踏云而飞,只是在这之前......

......下一秒是生存,还是死亡,或许没有人知道。

今日的阳光格外喜人,撒在身上像泡了个“太阳浴”,草地也失了压抑劲,全都挺拔着了,整个便是片绿色的海洋,让人不禁想跳进去畅游。

傈背上包走出门外,难得高兴地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向西方望去,被捕前的往事仍历历在目,而今他又再一次站到这个国家的土地上,继续着他的革命,他决定先放下对外解放的事情,把工作中心转向目前已解放的地方,换句话说,就是巩固根据地。

他抽出和锄头捆在一起的锯子,放在门旁,抱着锄头先去了村旁的田地里,大片的农田正在恢复生产,清泉与汗水交织在一起,灌溉着曾经的“血汗之地”,他放下锄头,小心踏过天地,走到一个年轻小伙子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同志,你的锄头借我使使可以吗?”

“啊,啊?老爷,这不合适吧。”那小伙子转过身,不知所措地看着傈。

“不要叫我什么‘老爷’,老爷已经死了,叫我傈就好。”傈插着腰,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想试试我们的工具好不好用。”傈说着便指了指田旁的锄头,“听说你们锄头用着不太好,我那有搞了点新的,应该可以帮助你们。”

他的脸瞬间就红润的,毫不顾忌地笑着递出锄头,那锄头看起来就像有十几年历史了,木柄中间也穿了个不大不小的洞,似乎只要多使一点力,它就会像积木一样解散,傈举起锄头,晃动的声音让他有些忌惮,用力一耙地,倒不是很累,但锄头倒是意外的重,大概与生锈的锄刃有关系。傈刚锄了五分钟的地,小伙子就叫停了他:“老......傈,可以了,你穿这身干咱们农活可不得热死喽!”

“哈哈哈,我以前一直待在城市里,第一次下地干活,我倒觉得很好啊!”傈拄着锄头,用手背擦了擦下巴和眼睛里热辣是汗水,满不在乎地说道,“不过啊,你们这些旧的锄头使着确实不太好啊,老让我怕散架,看来你需要更好的东西。”

傈又大声叫村民们来这集合,众人赶紧跑到他面前,又是熟悉的“老爷”,又是熟悉的纠正,傈的内心也有些无奈了:“乡亲们,你们中有觉得锄头不好使的吗?”

“没有!”一声铿锵有力的回答,村民们高举起锄头。

“哐当!”人群中的一声锄刃跌掉的声音显得格格不入,让众人陷入了沉默。

傈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各位,有什么困难别藏着掖着,再强的意志也不能脱离一定的物质基础,我们不能空手刨出田地来,你们谁有困难的一点要说,现在,你们谁需要好些的锄头?”

随着无可置疑的事实摆在众人眼前,农民们终于渐渐举起手,边境的村民规模小的可怜,尤其还是接近前线的村庄红雾村,更是只有区区几十人,而真正能劳动的只有三十人。最终刚好有九人举起手,傈缓了一口气,将村民们带到放锄头的地方,让他们换好新的锄头后,没有让他们回去,反而带着他们一起去把村里的人都聚集起来,一起来到村外的草原上。众人一路上议论纷纷,没有人知道傈究竟想干什么,“是喜是忧”,这样的疑惑弥漫在每个人的心中。

“乡亲们,听我说几句话。”傈停了下来,清了清嗓子,“我知道我们大家都对打倒征粮的很高兴,所以认为我是什么英雄,叫我‘老爷’,但是,我必须泼大家冷水,我说了,这份权利是属于大家共有的,不是独属于我一个人的,为了杜绝这种倾向,当然更重要的是,为了能让我们可以更有效率地完成各项工作,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成立一个组织,就叫‘农会’。”

“咋个是农会?”人群中的那个小伙子又突然插了一句。

“哈哈,别着急嘛。”傈对他的提问表示了肯定,“就像这位同志问的,什么是‘农会’?农会,说白了就是农民的大会,把农民像现在聚一块,决定我们自己的生产方向,整个村子的建设,也就是说,它会决定你们将来一段时间的工作,而农会的成员资格属于你们自己,你们来决定农会的代表,也就是‘村长’,听明白了吗?”

“好!”叫好的首先是萨獭和九秋叔,随后是那个年轻人,最后涵盖了所有人。

“那么现在,我们开始第一项讨论内容——有关农会代表的选拔。你们是在一起的同志,谁最有资格你们应该有自己的答案,可以自荐,也可以推荐,开始吧。”

众人听罢,面面相觑,骚动在人群中传递。

“或许......”年轻人再一次发话“夏老太太怎么样。”

这一句话瞬间压倒了杂七杂八的讨论,众人一并望向站在人群之后的夏老太太,她一言不发地站在后面,对突如其来的凝视感到震惊:她不明白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是否能承担这种重任。

“那么这位夏太太,首先,你愿意成为代表吗?”

“我?......”老人用满是老茧的蜷曲手指指向自己,拄着拐杖,茫然地看着傈,费力地挤出话来,“我......当不了......没什么......大本事......”

“夏老太太,你别谦虚了。”年轻人总是这样,急急燥燥地,却不让人讨厌,“我虽然对以前的事情不了解,但你带我们躲避战乱的事情,我可还忘不了。”

“是啊,我能种田养活自己,也是靠你啊......”所有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这样的话”傈看着周边的农民们,相视一笑,对她说道,“看来无需我再问下去了,不过还得征求你的同意。”

“嗯......”夏太太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推脱,或许这是她一直想做的,“那......好吧......”

众人的欢呼声盖过一切,这片集权之地第一次迸发出社会主义的种子。

而不出所料,众人也纷纷加入到农会中,并推举出了其他“干部”,当然,九秋叔也包括在内。

“这么重要的事情大伙都不知道,傈你藏挺好啊。”萨獭搭着傈的肩膀,幽默地说道。

“属于临时起意吧,我咋天晚上也想了想我们的建设任务。只能说路还很长啊。”傈看着萨獭,叹着气说道,“你和他们先在这继续建设吧,我留了一份清单,你帮我送到夏太太手上,我得去罗夫村了。”

“唉!走那么快干嘛。”看着傈渐渐远去的身影,傈不解地挠着头。

............

傈到达罗夫村,村里的每个人都向他投来亲切的问候,他径直走到俄莫托的住所,俄莫托因伤仍留在这里。

“俄莫托,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助。”傈掀开帘子。

“我的帮助?我个伤员能干什么?”

“你总能走路吧。”傈对俄莫托的消极态度有些不满,转头便转换了策略,“既然能走路,那就走走原路嘛,比如......招募一支新军?”

“嗯!”俄莫托直做起身子,不可思议地问道:“招募新军?你难道不知道这不是我的活么?”

“可我听说,你以前应该也干过这种活吧。”

“......唉,看来我是瞒不了你们了。”俄莫托既失望又欣喜,对他而言,有什么是比一支军队更令人兴奋的呢,“好,我答应你,同样,我应当知道你提出目的的原因,如果你把我当做可以合作的战友的话。”

傈心领神会,将他的想法全盘供出来:“年底就要征收粮食了,万一被发现,有人来攻打我们,我们至少得有起码的自保能力,然后就是和中央汇合的事情,这得等命令,不集中兵力,不统一指挥,这种苦头我们吃得太多了。”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你即便把村里人全招走了也只有一百多号人,这点人搁以前只配给我的部队剔牙。”俄莫托质问道,“还有装备,你总不能他们拿树枝打仗吧,那种部队除了送死啥也干不了。”

“人好说,我们越往内部走村庄规模就越大,不说什么十万大军,集合起来也能有五万了。至于装备,我们有两套方案,一是从共和国进口,但那些国家会审查人口身份,边境还有散兵巡逻,这还是有风险的;二是贿赂征粮队,让他们替我们跑到西北工业区购买装备,不过这个办法需要一张假的许可证,我看能不能向中央请求,不行的话就只能用第一种方案了。”

“唉,傈,你这样还不如去北边的海港进口枪支弹药。”俄莫托一边否认,一边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有些磨损的黑皮许可证,“哪那么麻烦,拿去吧。”

“这......这证竟然没在你被贬时就扣下来?”傈翻开许可证,一脸凝重地看着它。

“他们只想把他们那帮狗日的皇族子弟拉到我的位子上,他们甚至连我做错了什么都不在乎!”俄莫托越说越气,对于当年的不公,他一直怀恨在心,怒火永远在胸膛的肋骨里燃烧。

“早些认清这个庭府的反动本质,你会像雁鹰一样看得更开阔。”傈合上许可证,揣在兜里,准备出门做好宣传工作,“如果不麻烦的话,你也可以来看看。”

傈的工作有总是充斥了重复繁杂,但他会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自豪,于是义无反顾地继续下去,依照同样的流程,只不过这一次有了几个后选人,傈拿出几张纸片掐在他们的后衣领上,背过身,教农民们在纸上画“正”,投票最后,张成芳被推举为农会代表——他既是那个“孩子王”,也是在二十年前推动村庄重建的最大功臣。

在选举结束后,傈不明所以地问道:“乡亲们,我问大家,你们有谁想回到过去吗?”

乡亲们不知道傈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他们心里的答案永远不会改变:“不想!”

“可是有人想让我们回去啊。”傈无奈地摇头,皱起眉头说到,“我们不是神仙,不可能凭空保护你们,那些官老爷们迟早还是要回来的,你们说,怎么办?”

众人沉默良久,直到某个人在人群中喊到:“把他们赶出去!”

“说得好!”傈伸出食指向他点了点,“官老爷们是不可能让我们请出去的,那我们赶出去,靠的是什么?你们。只有我们农民建立自己的武装,才能不让别人把我们的粮食和住所抢走!大家说对吗?”

众人被这傈的想法震惊了,他们对军队仍抱有本能的抵触心里:“所以这是作为给我们土地的交换吗?”

傈看着愈加恐惧的众人,心里已经打好了算盘:“这怎么会是交换呢?我们不是帝王老子的军队,你们中想加入的,不想加入的,我都不阻拦你们。这并不是一种逼迫,而是我们作为弱者不得不进行的殊死抵抗,但我保证我作为临时的军队领导人绝不会索要你们的任何东西,成为民兵的人,我也不会辱骂殴打你们,我将与你们站在同一条战线,同一片田里,你们也要做好挤出农耕时间用于训练的准备。”

世界静成了一摊死水,直到有人拨动涟漪,首先是第一个人挤出人群,然后是第一个,第二个……

涓涓细流最后汇聚成滚滚洪流,最终任何人都将无法阻挡。

五十四个人选择相信傈,他们团结在了傈的身边,他们大多是青年人,中年人。而那些无法或不打算参与军队的人,将继续他们的本职工作。

傈遣散众人,单把那五十四人的队伍拉到村外的山脚下——俄莫托正在那里等他。

“这位也是我们的同志,他将负责你们的日常训练。”傈站在俄莫托身边,瞟着眼对众人说道。

俄莫托迅速明白了傈的意思:“新兵蛋子们,我将训练你们的基本的战斗素养,丑话说在前头,你们中如果有人敢故意懈怠,我会立刻赶他走,只要你们不踏过我的底线,出了什么问题,我一定尽力替你们解决。”

“那我就先走了,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傈说完,就回到村庄把包里的另一份清单给了张成芳。

“嗯……”张成芳细心端详了一番,“好,确实是很有见地的计划,你对农业还真有两把刷子。”

“是吗?我说实话与农民接触不多,不过我还在西边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农民,闲来无事就找他们聊聊天,有个一两次还去那边看看,没想到东方帝国主义国家搞的什么‘商贸自由区’反而让部分农民脱离封闭了,真是讽刺至极。”

“那些人确实混账,我和老黄工作的时候,他们就经常对我们拳打脚踢,还会强逼我们放弃工资,甚至,甚至……”无数的血泪埋葬在他的心里,像蓄势待发的火山,即将毁灭所有的压迫。

“话说。你为什么叫他老黄?”

“他啊,说起了也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可能是单纯觉得他皮肤黄,也可能是因为他那家伙小时候就喜欢坐在草地上看日出,说他很喜欢太阳的黄光,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似乎是一场无意义的谈话,不过还是保留着吧,以后他或许会知道。

…………

之后的两一个星期里,傈不断地辗转于两座村庄完善农会和生产的建设。他的信在之后有了回复,除了对傈的表扬,中央还送来了一些钱——这些都是从征粮官的住处搜刮出来的。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傈,萨獭和希弥寺三人在四个月里不断向外寻找未解放的村庄,在四面八方扩张新的根据地。队伍也扩编到一千人,于是俄莫托把训练地点转移到了根据地的中心,以方便民兵训练完后回去务农。不仅如此,傈还争取农会之间进行贸易,村民的生活终于有了起色,就是毛衣,棉裤等也可以制作出来了。

一日,傈从睡梦中悄然醒来,干净的卧室和客厅,修理得板正的桌椅,都让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当他走出门外,却发现红色的迷雾又笼罩了这片大地,若是神智稍有不清就会沉眠于此,赤红与白的世界,非但不让人感到恐惧,反而是异样的安宁。

“红雾么……确实挺符合这座村庄的。”傈看着门外,不由地感叹道,忽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走回家翻找着包……

“湖起林荫……”这张纸条早已皱了,但字迹依然仍然在。

“对啊,我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傈拍打着自己的脑门向屋外雾气弥漫的世界看去“不过去哪能找到这个怪人呢?”

傈打算去不远处的林子里碰碰运气,天阴沉沉的,却能感受到闷热,直到进了林子里才觉得凉爽,残余的蝉鸣声,柔软的树梢声,连绵的流水声……竟使得林子里愈发死寂。傈待在红雾笼罩的林子里不知去向,只能一个劲地转悠,想着尽可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可最终只能盲人摸象般撞着一棵又一棵相似模样的树。

傈逐渐慌了神,脸上的汗珠淌个不停:“啧,我还以为我不会再干这种蠢事了。”

“哎……”傈瘫倒在一棵树旁,“再次拿出了那张纸条……”

“湖起林荫?……”

话音未落,傈脚底下的草地渐渐剥落,幻化成了一片湛蓝的圆湖,他顺势掉入湖中,手和大腿的力气完全使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陷进深不见底的湖中。他的脑子已一片空白,仿佛突然间失去了思考能力一般。过了一会儿,他的周围冒出了成群的鱼,五彩缤纷的画面遮蔽了傈的双眼。

“湖起林荫……”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穿透了傈的大脑。

突然,傈惊醒过来,烈日的曝晒让他睁不开眼,只能把手挡在眼前遮挡,随着力气恢复,他用另一只手撑起疲惫的身躯,却发现周围的景色已经大变模样:方圆五十米的树林变成了草地,一棵巨大的橡木处在中间——那是一座巨大的树屋,处在门前的,正是她。

傈紧张地凝视着眼前的女人,心里顿生出一丝恐惧,身体也不知不觉中又变得僵硬了。

“呵,别紧张,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那人依靠在屋檐下的大门上冷冷地说道,“跟我进来吧。”

傈对发生的事情一头雾水,迟疑了好一阵才向前走去,走到门口,走上旋转楼梯,走进屋里,这里的大长柜上架满了装着五颜六色液体的玻璃瓶,另一侧则是三排书架,屋子中心数不尽的年轮上摆着花色地毯和棕色的实木沙发,屋子尽头是一扇大圆窗和一把挂在屋顶上的丹红色的吊篮椅。

以及……透过窗户,那片似乎永无止境,密集到令人发麻的森林。

她是怎么做到的,怎么活下来的,怎么来到这的?直到这时,傈才从这颠覆认知的世界中醒过来,他看着早已坐在沙发上的她,心里面满是说不上来的滋味。

“怎么?我又不会杀了你。”她整理好堆得和沙发一般高的书籍,沏了两杯柔白色的茶,做出一副平和的姿态。

“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现在告诉我。”傈看着那杯热气腾腾的白茶,心里边却暖不起来。

“我要和你说的不少呢,我看你嘴唇现在就挺干的,喝点茶润润?”她举起附着彩沙的茶杯举向傈。

“……”一阵长久的对峙后,傈还是妥协了。他把脏衣服拍了拍后坐到沙发上,两人隔着一张合适大小的茶几,“说吧,我听着。”

“我一直都在关注你,上次关注外面的世界还是在几十年前。”她把手指扣在一起放在裙子上,端坐着看向傈。

“几十年?!我看你至少比我小五岁样子。”傈平直的眉毛瞬间打作一团。

“在我这里,时间客观上是不会流动的。”她似乎并不想拐到一些其他的话题,“重点是,我想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我最后一次见到有成规模的左派组织活动时已经是一百年前了。”

“一百年……”这一说辞把傈惊得险些噎住,“那秋琳是怎么……”

“唉。”她放下茶杯,眼里满是失望,“我觉得我们眼下应该解决我说的事情。”

“……我……我不能完全相信你。”傈虽然这么说着,但终于不像开始时那么拘谨。

她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决定和傈周旋片刻,“那你应该知道帕米尔吧。”

“哦?”傈被这个突然抛来的一问捆住了,“我怎么敢不知道?他可是那个时代,乃至当代和未来的左派的共同导师,我在还没有干革命时就把他的著作翻烂了。”

“哈哈。”她突然发出一声刻意的浅笑,“那你这个革命家倒还挺大手大脚的。”

“没有对革命的热情怎么能叫革命家呢,你说是吧。”傈显然聊得尽兴了,但一说完话,立马又红着脸沉默起来……

“唉,已经很久没人找我聊过这些事情了,抱歉。”

“傈。”她又喝了一口茶,“既然很久没聊过了,就把我当成你的知己好了,我们可以聊的应该很多吧。”

傈对她的意思心领神会,但作为一个党员,他始终有放不下的原则,“但是,这是很重要的事情,我是没有资格随便与外人透露的,任何**人,都有保卫党的使命。”

“傈,有何不可呢。”她已经胜券在握,这次博弈毫无悬念,为了她的每一次胜利,她必须将旧事的利刃插向自己,“我现在啊,除了这片森林和现实的那一小片天地,哪也去不了了。你不必担心。”

“这是什么意思?”傈的脸上带着几分共情的神色,不自觉地向前挪了挪身子。

“几十年前,他们在对我族人的屠杀中,我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我死了,尸体吊在树上,被砍刀劈成两半,但我早在很久以前就把灵魂藏在了克捷林的森林里。因此在这个世界活了下来,,。、;。‘’【‘,、,、。;‘’!@#@#¥;’】”

或许多少年后,多少页后,你还能再见到我......

“……”傈抓了抓耳边修长的鬓发,“我有点不太相信,你这种说辞听起来像是一本俗套小说中才会出现的情节。”

有时候你不得不相信,现实总是高于艺术。荒诞即现实。

“我知道,这种事情根本没有说服力。”柔白色的茶已经见底,要过多久才能清白,“你有自己的坚持,也不是笨蛋,这很好,正是我想看到的,我相信你会成功的。另外,我想知道的关于你们党的事情根本无需询问你,需要的我已经知道了。”

“什么?”傈被这声平淡的坦白吓得直站起来,“你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她对傈的质问只以一声淡笑回应,“我也有自己的原则,没有告诉你的义务。”

“好了,如果有什么事情找我,去森林里,说一声‘湖起林荫’,就可以到这儿了。”她也站立起来,轻拍自己挂满蕾丝边的长裙,“再见。”

她一说完,窗外的太阳转眼间就落到地平线上,橘黄色的余光照在两人的脸上,还没等里反应过来,他的脚底突然踩空,又坠入了湖中,返回到森林之外的村子旁,而周边的大片红雾已经散去,太阳照常升起,一切又恢复到常态。

“嗯?”傈刚准备动身,却发现自己踢到了什么,低头看向脚尖,一本书上放着一条金红发带和一张纸:

“这条发带帮我转交给那个女孩,这本书是给你的。”

傈沉默着,这一切就像梦一样。他端详着手中的书,似乎有些年份了,里面是一大堆前人留下的手稿,傈带着它们返回家中,看见秋琳正在打扫屋子,便招呼她过来:“喂,秋琳,有东西给你。”

秋琳直起腰,将扫把搭在墙边,有些惊讶地来到傈面前。傈把那条金红发放在秋琳的手掌心上:“这是那个人给你的,就当是歉礼好了,她也没什么恶意。”

“你见到那个人了,她叫什么名字?”

傈摇摇头,秋琳也不好问下去了:“那如果你下次见到她,能替我向她道谢嘛?”

“哈哈,你啊……”傈看着秋琳缓缓系上发带,显得格外珍惜,心中不觉感慨万千,像如今这样的日子,又能持续到几时呢……

第二天,傈找到俄莫托,正巧是训练间隙。

“俄莫托,你了解征粮队么?”

“啊?了解得大差不差吧,以前认识的朋友里就有在庭府任这职务的。”俄莫托斜倪着看向一旁,向傈介绍了征粮队的运作程序,“征粮队主要由城里的小商贩组成,不过他们由庭府领导,也就是所谓‘工商食官’。他们的路线也是固定的,这是件苦差事,干一辈子钱又少。”随后话锋一转,又反问道,“你要让他们甘心为你冒死运送物资?别傻了,我之前没说,但你的爱与信仰不是能感动所有人的。”

“那如果……”傈打开包裹,满鼓鼓的包里塞满了钱,“是这些玩意呢?”

“哈?!这……”俄莫托一把夺过包裹,搅了搅里面几乎清一色的大额钞票,难以置信地面色顿时蹦了出来,“你从哪搞来的钱?”

“过去,买办军阀们会采取对人民敲骨吸髓的方式榨取钱财,现在我们要通过对地主官僚们敲骨吸髓一下了。”

知道自己有机会再次带出一支精锐之师,俄莫托却没有多高兴,他一屁股坐到地上,阴沉着脸燕尾被压得直挺,“现在我们才多大的地啊,就是这种穷乡僻地,他们都能够凑出足以武装一整个连(500人)的队伍,就是空枪,也勉勉强强能凑他个两连。唉……我们哪是因为穷才打败仗的啊。”

成年人不会轻易显露悲戚的眼泪,但在一旁的傈眼中,这位久经沙场的战士已泪流满面:“你现在再说都没有用了,腐朽的社会不值得你去后悔。”

“......”俄莫托沉默不语,凝望着随风舞动的新绿草原,吹走他最后一丝残念,跳起身,也跳起信念,“等这些新......民兵们武装起来,我要亲自送他们去地狱,他妈的见鬼去吧。”

“这可是你说的。”两只粗糙的大手紧握一起,传奇的友谊拉开帷幕。

繁忙的夏天临近尾声,时间的轻抚抹掉了众人脸上的记忆,仿佛一切归零,然后变得理所当然,幸福把整个世界都抬上了永无休止的蒸汽机。傈的工作除了蹲在屋里面写些文章,看看那本珍贵的手稿,就是在外面与各地的乡亲们交流,聊得大多是家常和需求,以及去部队里开班夜校,他就是这样一个闲不下来的人。

征粮的日子如期而至,白雪包裹着大地,窗外的景色忽明忽暗,寒气逼走了生气,北风的呼声时而奏响。过去的建设成果显著,不会再有人冻死了。

“老否,你有没有感觉这些村子看上去好像漂亮了不少。”来自远方的商人拖着积雪和哈气走向村庄,薄毛衣使得他们在寒风中毫无抵抗力。身后一长串木车死死勾着他们的魂。

“别管这些有的没的老达,最后一个村子,收完赶紧走人,这破地方他妈冷得死你。”另一个不耐烦道。

随后,二人来到红雾村,张望四周,却见不到惯例等待的征粮官,迷茫之际忽听得身后飘来的一声:“二位是在找征粮官么,他在山上等二位,请随我来。”这人正是希弥寺——冷静,平淡,其实是练习数十次的成果。两人面面相觑,最终不敢得罪了上级,便心惊胆战地上了山。只看见正在喝茶的傈招收请二人入座,又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放轻松。”傈紧紧盯着他们,“我请二位来,是有事相托。”

“长官要有吩咐,咱们一定照办。”

挑明了态度后,傈把钞票和卡递给二人:“五百把Soyyot-3,两万发子弹,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怎么样?”

这般规模的金山,二人还是第一次见,二话不说连滚带爬地凑到傈跟前倾吐感激之情。

“好好好,快起来吧。”傈仍摆出一副架子,不耐烦地打发他们,“粮食就在仓库里,你们去取吧。”

“遵命。”二人说罢火急火燎地逃开了。

路上,老达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看山顶:“芥子,这根本不是那个征粮官,你说我们到底帮不帮?”

“嘘,小声点!还有别老他妈这么叫我,现在咱溜又溜不成,要是没搞回来,明年咱铁定要人头滚滚喽......”否芥子紧张地皱起眉毛,凑近他的耳边低语道。

正说着,迎面又碰到了砍柴归来的萨獭,他穿着身脏兮兮的衣服,俨然一副村民模样:“哟,新面孔嘿,要帮忙么?”

“啊,啊......好,那待会能帮忙装一下粮食吗,谢谢老乡了。”

......

“诶,同志,叫啥名啊?”萨獭一边搬运着金黄的粮食,一边和二人攀谈起来。

“同......叫我达福旺就行,这位是否芥子。”达福旺磕巴一下,又自然回答道。

一旁的否芥子漠不关心二人的交谈,只是机械地搬着粮食,心里抱怨道:“这人又开始了,得赶紧远离这个鬼地方。他妈的,破事真多。”

......

“你小子挺会演戏嘛。”俄莫托从一旁的隔间里出来说道。

“小商人只要给些好处,顺着他们的软肋刺下去,总归万无一失的。”傈仍倚在木椅上,“正巧,我得交代一些事情了。俄莫托......”

............

“哼,”俄莫托不觉笑了笑,“管理我不在行,但单论这点,我敢拿我的脑袋做抵押。”

“有你这句话就够。”

......

又是一年冬天,达福旺和否芥子按要求送来了枪支弹药,这一次是骑着马运来的,身上也添了不少衣服,看上去确有些精气神了。刚一到村口,就看见那位“老农”有意无意地杵在一处屋檐下,似乎正等着他们。

“哟,又见面了,要帮忙么?”

所有事务如剧本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最后一场故事也临近尾声。

是两年,也是四年。

当一切尘埃落定,傈也感到是时候为两年的岁月画上句号了。在一个深夜,他点起蜡烛,提起笔,纸面上略歪扭着写下他在红雾村的最后一篇文章《关于红雾村及帝国东部农村考察》:

“............在帝国的东部,由于长期战争导致大片地区的无政府状态,被征粮制的虚假稳定暂时的掩盖住了,但是,阶级矛盾的加剧使得稳定与脆弱的矛盾长期存在,社会党的介入加速了矛盾的演变,深刻改变了农村的发展进程。但是,农村的长期封闭与落后及其社会生态的脆弱性难以在短期内根除,因而,恐怕难以为我们提供长期的支持。......”

“......同时,阶级成分的单一化成为东部农村的最重要特征之一,它为我们带来了什么呢?也就是较为简单的阶级矛盾和更加团结的无产阶级,这些都为党更好地管理发展农村提供了远超内地的优渥条件,换句话说,便是人民内部矛盾被缩小了,而敌我之间的矛盾被放大了,这就是我们能够轻松促成农民联合的原因。......”

......

随着太阳缓缓升起,傈的笔尖由桌面指向墙面,傈整理好草稿,宿醉般漫无目的地晃荡到门外,像是又成了那个没什么活力的幽灵,独自飘荡在这个世界。橙红的阳光徐徐展开,先是天空,再是云彩,最后是大地与俨然的屋舍。

傈又拿了一根香烟郑重地点燃,吐出的烟圈散入光线,融进橙黄色的世界。

“傈,今儿怎么起那么早啊。”九秋叔打开大门走出来,伸着懒腰向傈问好。

“啊,我没睡,刚写完稿子,出来休息的。”傈转过身去,拿开香烟,说完又塞回嘴里。

“我就说你今天咋一反常态了呢。你啊,再这么天天熬下去,迟早得过去喽。”九秋叔半开玩笑半说教着。

“哈哈哈哈,你可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倒是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看日出的呀,你天天这个点睡觉当然不晓得啦,我可是每逢日出必看的。”

“九秋叔很喜欢日出么?”

“那可不,太阳升起喽,新的一天开始哩。”九秋叔望向躲在地平线上的太阳,饶有意味地回答道。

伸展双臂,托起新世界。

“是啊,世界总归在前进的嘛。”说着,烟头也在慢慢缩短,只是这次等待傈的不再是无休无止的工作,而是阳光,风与无忧无虑。

好像是田园诗歌般的如梦似幻,是让人想停留一辈子,直至死亡的一瞬。总之,是不大属于时代的惬意。

时间再次来到四月份。

“呼,明天就是我们来这的第二年了。”在田里劳累一天的萨獭将锄头放在墙边。

“萨獭。”傈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信件,“有件事情,你听一下。”

“是什么。”萨獭漫不经心地拧着湿漉漉的衣角。

“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了。”傈一开口,屋内的空气瞬间便让萨獭窒息。

“等等等等,你说什么?我们明天要走?!”萨獭难以置信地接过信件。

“......各位同志们,这两年以来辛苦了,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请在两天时间内抽调一半兵力前往蜿重岩山区与中央汇合,有重要会议举行......栩青上。”

“没关系的,又不是去打仗,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可以留在这。”关键时刻,傈给萨獭打了一针镇定剂。

“这样啊,那我就留下吧。毕竟政治什么的我也提不起兴趣。”萨獭长舒一口气,毫不犹豫地选择留下。

此时,刚从屋外挑水回来的希弥寺看到这一幕:“你们在讨论什么呀。”

“我得去中央开会,你有没有兴趣来听听?”

“开会?是能像之前一样制定让那些坏人拱手投降的计划的会议么?我想去看看!呆在这太无聊了。”还没有出发,希弥寺就已经畅游在自己小小的幻想中了。

“哈哈,倒也不是那种会议,不过你能来长长见识也不错。”傈说道,回想起那天与秋琳的谈话,这场会议或许也是一个承诺吧,“嗯,时候不早,我得赶紧去俄莫托那边问问。”

傈找到俄莫托,将事情原原本本复述给他。

“一半?要这么多兵,你们真是去开会?”俄莫托质疑道。

傈从包中拿出信件递给俄莫托:“中央是首要目标,它的安危关系着一切,多少兵过去都不叫多。”

听闻此言,俄莫托想起自己打仗时帝国与共和国就有停战的意思,或许是未卜先知,或许是杞人忧天,他嘱咐道:“那你去后多留意些,出事了赶紧通知我,我一定赶过去,一个连的部队总比没有好。”

“嗯,如果真的被围剿了,我倒是更希望你能保护好这里,如果我们失败了,你还能和其他部队逃走。”

“难道你们逃得还不够多么?”俄莫托斜睨双眼,略带嘲讽地说道。

......傈沉默不语,似乎是被针戳中心脏,但转头又回答道:“可我们还能逃,不是吗?”

“希望你们一直有这样的好运。”

这是傈的最后一个不眠之夜。这次,留给傈的只有紧张。独自一人回到山顶宅邸的阳台上,望向远方,所见所闻皆与两年前如出一辙,只是山脚下的村子已让人完全认不出来了。从最初那个连一间完整屋舍都找不见的废墟,到灯火通明的乡村,对于傈仿佛是弹指一挥间的琐碎,只要轻轻拂过就能散去。

“在这里看风景?”一声熟悉的话语,他转过身去,她正站在屋内打招呼,“亏你这么晚还不睡啊。”

“上次太急了,你叫什么名?”傈没有理会,自顾自地问道。

“......其实你已经知道了。楪鸠。”

“楪鸠,谢谢你,书很好看。秋琳喜欢你送的发带,也叫我向你转达感谢。”傈仍没有回头,也许是夜色带来的忧伤,也许是别的什么,他似乎将这次碰面当成了生离死别。

“其实,那本书并不是我给你的。”

“那是......?”

是我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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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傈......”楪鸠的语气中带着万分同情,她似乎知道些什么,却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好好活着,不要放弃。”

“嗯?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傈转过身,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楪鸠。

“没什么......”

突然,傈感到脚下一空,才发现自己又掉入了一模一样的水潭中。一瞬间,傈从床上惊醒,屋外早已是晴空万里。傈拿上枕边的书,正想出门,一张纸片从书的扉页滑落,傈将纸片从石砖地板上捡起来:保重。

这一切都让傈毛骨悚然。他把纸片紧紧攥在手心,远眺一望无际的草原,这之间似乎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已经有了。

在风雨中生生不息的,是什么呢?

收拾好行李,傈和希弥寺向众人道别。看着五百人的队伍整齐划一地排在草原上,恍若隔世的错觉在他的脑内打转。这些日子,他手把手地教年轻的战士们识字学习,或许对傈来说,他们更像是他的学生,最终,他们仍然是战士。

“好了,同志们,我们出发!”傈向着队伍喊道,傈向着新红军呼唤。

路上,傈和希弥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希弥寺突然愣了一下,问道:“傈,如果又遇到散兵怎么办?”

“放心吧。”傈说道,“那些散兵不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他们大多被安排在边疆附近,我们正处于「布法那」和「德勒」的边界,在一月老师给我的信中提到了那边的社会主义政党相当活跃,估计我们是遇不到散兵的。”

沿途,傈的队伍所见皆是已经解放的农村,田里的农民看到了这支穿着朴素的队伍,也会自然而然地打招呼。

“喂,老乡!你们哪来的呀?”

“红雾村来的!”

“罗夫村!”

“......”

“以后常来俺们村做客哈!”

“定的啊,老乡!”

......

他们本该是一家人。一面的一家人。

夜晚很快来临,一夜星空,一支队伍,一片草原,在夜幕下融为一体,一堆堆篝火划破空气,点点星火成为了这片草原唯一的光芒。

傈走到一处篝火旁,同战士们攀谈起来:“同志们,自我们入了这个队伍,就注定要有数不清的恶仗。你们也知道,枪子不饶人,我们这一生,一颗就够了。你们是勇敢的人,你们会害怕么?”

“老师,你咋想的呢。俺们呐,个个都是经历过大那个,那个......”

“大风大浪。”一旁的人补充道。

“对对对!大风大浪,嘿嘿嘿。”那人脸涨得通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满是头皮屑的脑袋。

“你啊,下次听课可得认真点喽。”傈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没准下次就听不到啦。”

“说什么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

“诶,同志,你是不是当时组织农会时挺活跃的那个?”

“你还记得我呢!”

“肯定的呀,叫什么名啊,同志。”

“梅羽。”

“梅羽,下次可得来听课啊。”

“当然。”

......

队伍的行军愈加迅速,但仍然保持整齐的两条,终于,第三天,远处的侦查组传来消息:蜿重岩就在前方不远处,这下傈的队伍更是按耐不住的激动,飞也似的冲向前方。

今日的阳光格外灼热,战士们的热情也被点燃了,一鼓作气冲向终点。

“到了......我们到了!”傈望着连绵不绝的山峰,兴奋的宣告胜利的喜讯。即便这个喜讯是如此微不足道。

队伍顺着山路缓慢前进,绕过山脊,走过山林,直到山顶上遇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你好,同志。”

“你好,同......”傈撑着双腿,习惯性地回答进行到一半方才惊觉,“老师,你好。”

............

“来,坐吧。”栩青推开总部——一间单层茅屋——的大门,邀请傈和希弥寺一起。

“这位是希弥寺,两年前和我一起逃出来的一批人之一。”傈介绍道。

“希弥寺同志,你对我还有印象么?”栩青将茶杯推向希弥寺,似乎是想暗示些什么。

“嗯......”希弥寺细细检索着脑中的记忆,看着眼前的稞司茶,一瞬间的片段闪过脑海,她喃喃自语道,“稞司酒,加薄荷!是你!”

“嗯?原来你们已经认识了。”

“那年,我看她还是个小年轻呢,现在都长这么大了。”也许是觉得自己的闲话说得太多,她话锋一转,问道,“希弥寺同志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希弥寺隐隐感到,自己似乎不是在和一个党的主席聊天,而只是在路上恰巧碰到个自来熟的老阿姨:“我?我是来旁听你们开会的,我想......学到些什么。”

“这样,小同志很有志向嘛。”大概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吓到,希弥寺脸红得滚烫。想必栩青已经给希弥寺留下了终生的印象。

“好啦。”傈一口闷下稞司茶,说道,“老师,你在信件里说有会议要开,具体有什么议程么?”

“我们得去见见新同志,傈。”说着,栩青展开了收在墙上的地图,“我们的会议,将在这里召开。”

傈顺着栩青的手看过去,那里是克捷林,德勒与布法那的交界:“在这?也就是说我们得跟两国的政党开会?”

“正是。”

“恐怕会出乱子啊。”傈不免担心道。

“怕什么?”栩青把拳头重重砸在地图上,“他们出乱子,我倒不信治不好。傈,战略眼光放长远,我一直跟你说的。”

“你说的是,我的确得改改我不过脑子下结论的臭毛病了。”

“嗯,光说可不行,我教你的,得体现在行动上,只有实践才有根本性的意义。”

“是,老师。”傈像个小学生一般举起手回答道。

真不可思议,一瞬间,希弥寺看到的仿佛不再是傈和栩青,而是一位导师在耐心纠正一名学生的错误,希弥寺想到,傈和栩青一定是交往多年的“铁杆师生”了吧。

“好,天快暗了。你们的士兵将会被安排进队伍中,所以不必操心,傈,你带希弥寺去找希尔瓦多老前辈,他会为你们安排好住处的。”

“嗯。”傈撑起身,招呼希弥寺找希尔瓦多,“那我们先走了,老师。”

夕阳西下,看样子是要变天的天气。

梦中,他又梦到那片星空,望见一团黑影移动到一把藤椅上,幻化出一名女生,坐在椅子上喝着茶,嘴里念叨着:“恭喜,傈,接下来就是真正的考验了。”

“等等,你又是谁,我这是在梦里?”

“......哼哼。”

傈平静地睁开双眼:“果然只是梦么。”

傈找到希弥寺,和他的战友们交代后续的安排后,与大部队一起前往会议地点。

“那我们......走吧。”傈对希弥寺说道,上一次说这话,好像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

新生的太阳刚刚从地面爬起,凉爽的微风拂过面颊,拂过山林,引得树荫里的小鸟和鸣,山间的草地泛出缕缕白光,宛如一道道波浪冲向前进的方向。

傈......

? ? ? ?

? ? ? ?

? ? ?

? ? ?

? ? ?

我一直在等你,从四年前开始

“?”傈茫然无措,这就对了,“什么?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了?”

“你不是结尾的那个傈,就像,我不是你见到的我。”

“什么意思?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在哪?!”

“你在看着这一切,傈。”

“看着这一切,你是说这些文字?”

“是的,哦,我想起来了。”

我说话并不需要引号。

“你到底是谁?!”

别紧张,几个文字和符号吓不到我,况且......

你不就是我嘛。

“哈?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我是你,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当然,其中之一。所有人,包括那些不存在的,另一些视点的,包括......

你,读者。

我也等了你整整四年,我曾幻想无数种与你见面的方式,作为见面礼,请你回到故事的开始,打开我的礼物吧。

再见。我们还会碰面的,只要你......

算了,总之离开之前,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看到标题的书名号了么,这本书的名字是一本书的名字,我是第一位作者,当然,如你所见,不管换多少个作者,最后的幕后永远只有一个,你知道他是谁,你一直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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