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与吸乃一切的根源。
——这是在“工坊”里,楚长风学会的第一件事情。
那时他十二岁,刚刚从“蜂巢”进入工坊,工匠一共分配到了三个孩子。
“我只需要一个徒弟。”那个工匠说,但是,领着他们过来的人并不在乎这些,好像这些从蜂巢里出来的孩子算不上人,只能看作某种工具。
“随便你。”他耸耸肩膀。
工匠带着楚长风和另外两个孩子来到一条河边。正值早春三月,山上的雪融化了填满河道,宽阔河面上可以看见湍急水流不断撞击着礁石随后又粉身碎骨化作雪白泡沫。
“游到河对岸的就是我的徒弟。”工匠指着河面,沟壑纵横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他们最后看了彼此一眼,跳进河水里,向对岸游去。
第一个孩子死于溺水。
在河中心第二个孩子抓到了楚长风,说实话,他真不应该这么早就动手。太冷了,河面也太宽了,他们的手脚都僵硬的像棍子。楚长风没有花力气挣扎,他只选择反击,两个人互相扼住对方咽喉翻滚着下沉。
没有氧气,没有光亮,只有冰冷的河水顺着鼻腔进入呼吸道的剧痛,肺泡塌缩,肢体麻木,楚长风挥出的拳头失去了力气。就在他以为一切已经结束,自己就要被淘汰的瞬间,对方突然停止了攻击,似乎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也许是水草。
楚长风没有犹豫,在那个孩子狂乱挥舞的双手之间,踢动双脚,升了上去。
跃出水面的时候,他看到了工匠。
男人伸出手,抓住了楚长风的后颈轻松的将他拎了上去,手掌按压着男孩的腹部。
“呼吸。”工匠说,“呼——吸。”
他照做了。
鼻腔火辣辣地,咳嗽个不停,在刚刚解冻的土地上平躺着,努力呼吸。
就像现在。
失去了烈的楚长风,选择死战。
在经过了一段漫长的躲猫猫游戏后,他和被恶魔系守护者附身的机长,在飞机的行李舱里狭路相逢。幸运的是,机长的终极武器、也就是烈所说的爆裂枪积蓄能量需要更长的时间,而且他竟然没有他小弟喷涂毒液的技能。
堆满行李、缺氧又寒冷的行李舱成为他们最终的决战地点。
楚长风还没有找到自己的行李,但他从乘客的箱子中翻到了一整套陶瓷刀和两只德国产的平底煎锅,还有一个人在衣服下面塞满了巴掌大小的毛绒玩具,对比他乏味的polo衫牛仔裤,收集带有黄黑条纹的小浣熊可不是什么相衬的爱好。
皮卡丘。雇佣兵默念出毛绒玩具后面的标签,如果那个TDC的年轻人在,应该会知道是什么吧?
带着遗憾将能作为武器的东西塞进一个背包里,拔出其中的剔骨刀试了试,除了重量之外都颇为满意。这种日本产的陶瓷刀除了轻薄之外,工艺与锐利程度都是首屈一指的,足能轻易将血肉与骨头拆分。
将背包背在肩膀上,楚长风站起身,往行李区更深的方向走去,他需要自己的装备。在楚长风的行李里,有一个由凡尘之眼提供的小金属箱,能够将他心爱的施泰尔九毫米战术冲锋手枪藏在其中而不会被机场安检发现。
楚长风相信,就算是什么再生怪、什么恶魔系守护者,在吃掉一弹夹子弹后,也会有点反应。
他打开手机,雷达告诉楚长风他的行李就在附近,只要转过两个拐角就可以——
雇佣兵突然停下脚步,凝视脚下长长的、人的影子,居高临下投射天籁,他猛地抬头,看到了机长站在一堆行李上,偏头注释着自己。
“你好哇。”楚长风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机长就从高空掠下,他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能控制方向,楚长风连滚带爬地滚地躲闪时,机长手指上弯曲的指甲在雇佣兵手臂上留下三道血痕,又掠向另一个行李堆,稳稳停住。
这下他可体会到裂隙追迹者的心情了,这种敌方无上限、己方只会1级野球拳的设定实在让人恼火。既然恶魔系守护者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统治世界,反而跟一架300人的飞机过不去?
楚长风仰头看向机长。
对方也在看着他。
和那两个人形壁虎不同,机长最大限度保留着人的样子,甚至连瞳孔都没有变化。他低头凝视楚长风的样子和普通人别无二致,也正因为这样才更加令人感到诡异。
“嘿。”雇佣兵冲着机长喊,对方偏了偏头,“你到底想干嘛?”
机长似乎十分疑惑,他作出侧耳倾听的表情:“……干什么?”
“对,你要干什么?杀人?劫机?再干一次911?”
“9……11?”
“抢了飞机撞大楼?”楚长风知道那种微弱的违和感源自何处了,他紧盯着机长的脸,向左跳了一步。
果然,机长警惕地挪动头部,视线凝固在某个虚无的点上。
这个家伙是个瞎子。
不知道是因为恶魔系守护者本身的原因,还是机长这个充气娃娃不是他合适的号码,楚长风确定对方搜索定位依靠的是听觉而不是视力。
雇佣兵掏出了刚刚随手塞在背包里的毛绒玩具拿在手上:“就是为了杀人?杀更多的人?你们这些丑八怪到底有多讨厌人类?”
“不是讨厌。”机长迟疑的声音第一次变得斩钉截铁,“是憎恨。憎恨你们。杀死你们。消灭你们。”
楚长风沉默片刻:“但是你成为了‘我们’。”
似乎是被戳中了死穴,机长瞬间变得暴躁起来,嘴唇掀起,露出和刚刚那两个人形壁虎别无二致的尖利牙齿,楚长风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用拇指摁下毛绒玩具背后的按钮以完美的棒球投手姿态将毛绒玩具扔了出去,名为“皮卡丘”的黄色小浣熊一边皮卡皮卡地尖叫一边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机长高高跃起,在半空中挥出手爪,黄色小浣熊的声音戛然而止,而楚长风此刻已经爬上行李顶端,一跃而下跳到机长后背上,手中陶瓷刀热刀子切黄油那样刺进了机长肋下,跟着楚长风转动手腕,感受到肌肉纤维和内脏被割裂瓦解的颤动,机长发出一声长长的痛苦嚎叫笔直下坠,带着雇佣兵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陶瓷刀唯一的缺点在此时显露出来,撞击之下,楚长风还没有觉得怎么样,手中的剔骨刀却折断了,半截留在机长身体里,半截崩裂刺伤了雇佣兵的手。
机长疯狂地挣扎着,尖利手爪在地板上抓扯,楚长风差点被掀下去。他慌忙抬起膝盖碾住机长的脊椎末端,左手抓住对方下颚,右手扶住机长的头侧想要拗断他的脖子,在使力的瞬间,一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绳子从背后勒住楚长风的脖颈,在雇佣兵反应过来之前将人拖倒在地。
楚长风想要将拳头塞进绳圈里减轻压力,但在那之前绳子就已经勒进,不到十秒钟,他就已经两眼发黑,力量飞快流泻,逐渐暗淡下来的视线里,机长的脸正在接近。
他伸出手爪固定住楚长风的脸,视角的眼睛像是透过雇佣兵看到了什么令他垂涎的东西。
“不是成为你们。是取代你们。没有你们。就没有守护者。”机长一个字一个字地、生涩地说完,冲着楚长风张开了血盆大口,雇佣兵看到了尖利牙齿、长满倒刺的舌头、口腔深处有什么触须一样的东西纯纯欲动。
“呼吸。”工匠说,“呼——吸。”
那张疲惫的、沟壑纵横的脸出现在楚长风昏暗的视线里;然后是裂缝追迹者飞出舱门前那个了悟的表情,像是已经明白自己即将面对怎样的命运;最后是阿妮塔手背上粉色的仙女棒,棒端吐露出金色的小星星……
楚长风伸出手,机械骨骼在他的意志下,超越人体极限地伸展着摸索到了机长肋下的伤口,毫不犹豫地捅了进去,先开始只是手指接着是整个手掌,又有绳子——触手——鞭子或者什么别的东西狂乱地缠绕在他手腕上,但都无法阻止雇佣兵的入侵。
在濡湿冰冷的触觉中,楚长风感到自己摸索到了什么可以掌握的东西,他将它们攥在手里,机长痛得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咆哮,口腔深处的触手飞快地缩了回去。
缠绕着楚长风脖颈的绳子松了松又陡然收紧,猛地把雇佣兵甩了出去,砸在一摞行李箱上,楚长风感到撞击的轰鸣回荡在整个胸腔之内,疼痛让他一时无法动弹,行李箱摇晃着砸在身上,将他整个人掩埋起来。
公务舱。
倒数计时,8分钟。
烈站在洞开的舱门和裂缝的舷窗前,驯火者套装让他不受狂风影响。
年轻的裂隙追迹者握紧双拳,驯火者套装如同有生命的水银从他身上剥离,聚拢到条臂膀上,烈踏前一步,一手按住舷窗,一手伸向舱门。
驯火者套装在浮动着聚拢又散开,猛地紧缩后弹射而出,化作银灰色的罗网覆盖在舱门上,而另一股则渗入舷窗裂缝之中,将即将碎裂地舱体紧紧咬合在一起,飞机仍旧在摇晃,指示灯从未停息,但就在烈完成他的“魔法”那瞬间,肆虐于机舱之中的狂风骤然停止。
空眼角余光扫过自己的天选者,微微蹙紧了眉头。
倒数计时,5分钟。
人类需要什么?
重力。
空抬高手臂让雾气团升至半空,左手食指和拇指伸进亚空间中,像是捏住某个旋钮,亚空间随之旋转,星光冉冉升起直到极限,而黑暗沉沉下降,直到整个世界的低端,松散泥土压缩、固化、再夯实,向远方无穷无尽地伸展开去。
还要有空气。
右手在亚空间外侧虚引,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流顺着空的指引注入其中,雾气团随之胀大,就像一个正在注入空气的气球。
最后,需要一个出口,通向安全的地方。
空让意识顺着弯曲小径向前疾驰,在她走过的地方,高大树木拔地而起,以屏障的姿态护卫在逃生之路两侧,恶魔萝莉不希望惊动任何喜欢在时空裂隙游荡猎食的食肉者。在即将到达终点的时候,空猛地停下脚步,视线越过树冠顶端,与一双正向这里窥伺的巨大的血红眼睛四目交接。那双眼睛难以想象的巨大,光是瞳孔就能将恶魔萝莉的身体盛放其中。
“走开。”空轻声说。
巨大眼睛眨了眨,靠得更近了。
“走开!”空的声音尖利起来。
浓密的树冠发出折断的哀鸣,巨大眼睛的主人正向这里挤压,脚掌踩踏在地面上带来地震级别的震颤。
空并没有发出第三次警告,相反的,她闭紧了嘴巴,薄唇抿成一条专横的线。恶魔萝莉缓缓升起,直到与巨大眼睛平视的高度,她双臂斜斜下垂在身体两侧,手心向外,在纤细手腕上旋转滚动的银色圆环正是驯火者套装,它保护着烈,也禁锢着空。
下个瞬间,巨大眼睛的动作戛然而止,它开始感觉到慌乱,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松软的沙子,它正在飞快的下陷。巨大眼睛的主人发出刺耳哀鸣,越是挣扎下沉的速度也越快。
两旁的树木在空的控制之下纷纷断折,不给入侵者半点的攀援自救的机会,巨大眼睛急促地呼吸,拼命地抓搔,拧动身体企图挣脱,但是根本没办法对抗恶魔为它书写的命运。
所有一切回归沉寂。
空闭上眼睛,疲惫地吁出一口气。
倒数计时,3分钟。
“嗨。”烈强撑笑意,“你好,我现在有点忙。能别来烦我吗?”
怪物充耳不闻,仍旧跌跌撞撞、顺着公务舱的通道向烈的方向走来。把这家伙称之为“怪物”倒不是出于什么种族歧视,实在很难将眼前这个人称之为人类。从衣着上勉强还可以看出这就是那位攻击自己同僚的副机长,但他的整个头部已经变成了一团触手打结、乱七八糟的海葵样东西,右侧肋骨下方有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每当怪物迈步的时候,粘稠血浆就从里面溢出来。
能将一个恶魔系守护者伤成这样,除了那位凡尘之眼的雇佣兵不做第二人想。现在这个怪物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就代表,楚长风已经战死?
烈闭了闭眼,将翻滚的情绪压下去,用余光扫向身边的恶魔萝莉:“空,有不速之客来参加我们的趴体了哦。”
听到天选者的话,空只是迷茫地偏了偏头,她所有的注意力仍旧放在空间裂隙上,现在正是最紧要的关头。新打开的裂隙太寒冷了,人类根本无法承受那样的低温。
虽然改变温度属于火焰大君的强项,但如果将温度抬升太明显,很容易引起游弋在黑暗处的不明生物的好奇心。空只能一边提高温度一边建筑防御工事,刚刚被折断的一大片森林也需要恢复,再没有其他余力应付别的东西。
机长怪拖着步子越过了半个公务舱,正逐渐向烈与空逼近。到现在,裂隙追迹者终于能看清对方的整个头部构造,在黏糊糊的黑色触手中心,原本应该是鼻梁的位置竖着裂开一道缝隙,过于鲜红的内部软肉由一层一层的三角型牙齿护卫起来,被这样的家伙咬伤一口,恐怕立刻就要狗带了。
“空,”恶魔萝莉的名字从烈的齿缝中艰难地挤出来,“好朋友来了,没时间给你磨蹭了!”
没有回应。
距离空大概七八米距离,机长怪停下了脚步,这样的停顿并不能让人感到松了一口气。因为那个非常克苏鲁风格的海葵脑袋虽然不再疯狂蠕动,但中间布满利齿的口器正在张开,内部正隐隐发出光亮,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其内部酝酿。
烈的肩膀瞬间呼应般的抽痛起来,他还没忘记被击中时的感觉。
“你真应该谢谢我,空。”裂隙追迹者咬紧牙根,用一秒钟下定了决心,他转动手腕将右手银色波浪中抽出,驯火者感受到主人的召唤,形成环状围绕着烈的小臂,被符文簇拥的古怪石头由内而外的迸发出亮橙色的光芒,顺着烈的手腕螺旋状带着炙热空气激射而出,正中机长怪的头部。
那怪物被打得一个踉跄,更多的鲜血从肋下血洞喷射出来,他尖啸着将脸部对准了烈。
失去了驯火者胶着的舷窗经受不住气压变化,在吱嘎声中碎裂开来,玻璃渣簌簌而下,缝隙急速向后延伸,整个公务舱像被撞击的卡丁车那样摇晃起来。
成功地将机长怪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边,烈立即调回驯火者,银色光芒拉扯追逐着龟裂的缝隙,终于在公务舱三分之二的部分阻止了开裂的势头。
然而破损已经造成,巨大的拉扯力让烈肩部伤口再次开裂,鲜血顺着驯火者套装流了下来,打湿了牛仔裤的膝盖部分。烈感到力量的流逝正在加快,但此时此刻,他绝不能让驯火者再离开受损舱体,否则飞机一定会四分五裂。
倒数计时,2分钟。
空之魔女漂浮在半空,如同芭蕾舞演员踮起脚尖那样轻盈地旋转身体,她手中雾气团样的空间裂隙已臻完美。
“快来,快来,小鸭子。”恶魔萝莉喃喃地说,空间裂缝“嗡”地发出悠长鸣响。
这道声音同时出现在幸存者的脑海里,几秒钟之后,他们脸上的恐惧就像融化在水里的盐粒那样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空白和迷茫。
他们整齐划一地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扶住走廊两侧的座位靠背稳住身体,左手伸向下一个靠背的时候迈出右脚,右手伸出的时候迈出左脚,稳稳地向前行进。
这样走了十几米后,排在中间的一个女性幸存者忽然露出焦虑的表情,她停在原地,看着自己双手,在她身后的人撞成了一团。
“啊,抱歉。”空撇了撇嘴,左手食指和拇指扣成一个圆环,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从靠窗座位上飘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落在了那位女性幸存者的手中,她立即将孩子抱紧在怀里。
空眉头微微皱紧,她不希望身体素质更为脆弱的女人和小孩先进入空间裂隙,可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她翻转手腕,那对母子的身影闪了闪,消失在队伍中。撞在一起的旅客们此时调整好了平衡,按照之前的节奏继续向公务舱走来。
倒数计时,1分钟。
机长怪距离烈只有一臂距离了。
裂隙追迹者不能移动,正被动的围观了恶魔系爆裂枪整个CD过程。
那层层利齿中心,光团已经将整个口部照亮,头部舞动的触须现在看起来就像持续爆炸的烟花,竟然显露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烈完全没有被对方酷炫的蓄力状态所感动,冷汗正顺着脊背往下流淌,他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排着整齐队伍跳进空间裂缝的旅客。
还有十个人。只要他撤走驯火者,这十个人就会被吹出机舱,飞机解体后那位勇敢的副机长也就跟着一起摔成肉泥。
驯火者改变形态要两秒钟,现在问题来了?
到机长怪的蓄力槽满格,还需要几秒钟?
又一个幸存者跳进空手中的雾气球,消失不见了。恶魔萝莉终于有余裕观察周围的环境,她立即感受到同类的气息,偏头望去,天选者和恶魔系守护者对峙的景象落入空的视线之中。
她“应该”去帮助烈的。
但是只有烈死去,空才能赢得他的灵魂。
一股隐藏已久的、属于空之魔女本性的黑暗瞬间控制住了恶魔萝莉,她默然地凝视烈年轻的面庞被光芒照亮,期待和快慰像毒药那样在空身体里流淌,带来飘飘欲仙的魔幻感觉。
如果此时此刻瑟就在机舱里,透过真知之眼,她就会看到恶魔萝莉手中,本该永远消失的双手大剑正在凝聚成型,那锈迹斑斑的锋刃渴望着撕裂守护者柔软的脖颈。
倒数计时,30秒。
烈在强光中睁大眼睛,现在还没到放弃的时候。只要两秒,只要最后一个无辜的人踏入安全地带。
时间流动似乎变得无比缓慢,他清楚地看到触手向外伸展,血红色裂缝跟着触手向两侧张开,层层的细密牙齿蠕动着让到旁边,刺目光团被鲜红软肉挤压着推出。
只要两秒。
空勾起一抹甜蜜的微笑。手中的雾气团以肉眼无法察觉的微小差距放缓了速度,最后一个旅客半个身体还留在外面。
最后两秒。
烈看到了空脸上的笑容,意识到恶魔系守护者想要做什么,他当机立断抽出了驯火者,银色光芒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化成银色粉末重新汇聚到他的双臂之上,机长怪口中光柱猛地喷射出来,裂隙追迹者只来得及将双臂交叉在身前。
亮橙色火焰熊熊燃起形成障壁,在千钧一发之际将烈包裹保护起来。
空失望极了,她低下头,强忍着不耐烦,双手虚浮空间裂隙转向驾驶舱,那位勇敢的副机长带着一脸挣扎,推开舱门跌跌撞撞走了出来。
恶魔系守护者喷吐出来的光柱击打在火焰形成的障壁上,光和热迸射而出,在机舱内划出道道焦黑的痕迹。
失去了驯火者保护的公务舱飞速的开裂,在飞机宛如哀鸣的吱嘎声中,飞机舱顶震动开裂,在一震狂风中整个掀开,阳光倾泻而入,照在机长怪的头部。
没有眼睛的怪物感受到了阳光,痛苦地摇晃着脑袋,口中光柱击打在机舱地板上,割裂了脚下的钢板。烈的压力顿时减轻,他握紧双拳,亮橙色火焰剧烈的燃烧,几乎和阳光一样变作了淡淡金色。
在不远处,空粗鲁地抓住副机长胸前的衣服,将人塞进空间裂隙。她迟疑地看了一眼独自作战的烈,最终还是跟着跳入雾气缭绕的球体之中。
还有下次。我总会得到他的,她想。
在阳光的照射下,机长怪的身体开始迅速腐朽,露在外面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发黑,此刻的他就像一根劣质的仙女棒,正不合时宜地喷射出稀稀拉拉的光点。
烈决定乘胜追击,5秒钟后,他就开始唾骂起那个翘掉所有恶魔学的自己。
驯火者让他无惧狂风和四处飞舞的飞机碎片,裂隙追迹者差不多是乘风追赶想要躲避进经济舱的恶魔系守护者,当他落到机长怪身后握起火焰准备攻击的瞬间,一直像无害海葵那样舞动的触手猛地环抱上来如同一张网将烈整个人包裹住。
不管驯火者套装高大3600摄氏度的高温如何炙烤着恶魔系守护者的肢体,烈还是被紧紧的抓住了,燃烧的焦臭让他无法呼吸,更重要的是,勒在肩膀上的触手毫无怜悯地将甲胄勒进伤口深处,剧痛令人寒毛直竖,驯火者感到主人的痛苦发出愤怒的嗡鸣。
烈将惨叫咬在牙齿缝中,握紧双拳从驯火者中抽取更多火焰炙烤着漆黑触手,却无法阻止机长怪将他举起来向头部中间布满利齿的缝隙里塞去,那一层又一层的三角型利齿随着口腔内部肌肉运动而起伏着,烈几乎能感觉到腥臭潮湿的呼吸喷到自己脸上。
越来越多的触手被高热火焰烧焦飘落在地上,而又有更多的触手刺破人类躯壳卷在裂隙追迹者的身体上。
烈破口大骂,无数脏词从他嘴里喷涌而出,好像这样就能堵住敌人的喉咙直接把对方给噎死,就在下个呼吸间,有什么东西自上而下锥子般快速狠辣地穿透了机长怪的头部。
砰!
又是一下。
机长怪的头部瞬间瘪塌下去,就像个被砸烂的西瓜,烈急忙屏住呼吸,从怪物伤口里迸射出的粘液不出意料地溅了他一脸。
砰!
第三声。
触手失去控制软软的垂了下来,机长怪的头部此刻已经看不出原样,他摇晃着松开了烈,重重倒下。
烈屏住呼吸,紧闭双眼。
他不是害怕那个结果掉机长怪的东西或者人再次攻击自己,而是觉得——太他妈恶心了。
“你这是在等我吻醒你吗,小公主?”
有人冲着烈大喊,狂风之中,声音被吹得断断续续。
最后一根触角枯萎了,从裂隙追迹者身上掉落,瞬间飞向半空、不知所踪。
烈抬起手臂用袖子勉强擦干了脸,颠簸中那个人紧紧握住他的手臂,烈忍者刺痒睁开眼睛,看到满头鲜血的雇佣兵正对着自己咧开一个张狂的笑容。
“我们现在死定了!”楚长风一手拉着裂隙追迹者一手握着心爱的施泰尔九毫米战术冲锋手枪对烈吼,虽说这样,他并没有显出半点不高兴来。
“那可不一定!”烈喊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