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风确实感觉到了,有什么人在门外,正在观察他。
从19-08前哨离开不久后,楚长风就遭到了伏击。敌人似乎深谙他的能耐,一上来就以重火力压制,在一发RPG打中自己的越野摩托车后,楚长风用沙丘作掩护,又干掉了四个因为轻敌而靠得太近的士兵。
但这已经是楚长风的极限了,当试图解决徒手解决第五个人时,雇佣兵遭到了两个不同方向射来的电击枪刺针。
那可真有点疼。
特别是当你还有三根松动的肋骨和一条肿胀的小腿时。
再醒来,楚长风已经被关到了这件牢房里,身边有个死了起码三天的尸体。
从服饰上可以判断出来,这是一个柏柏尔人,肌肉发达,不像是受过军事训练,但也应该有些自卫能力。这个人死前受了不少折磨,最后由一把锋利的宽刃刀割开喉咙血溅当场,不管那些动手的人想要得到什么都应该得到了。
在这间不知道是牢房还是处刑室的水泥屋里,楚长风没有看到任何可以假设隐蔽摄像头的地方,光秃秃的水泥墙壁上,除了电灯线路之外没有任何管线。屋内没有窗户,也没有刑讯室里偶尔会设置的双向玻璃,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看起来坚不可摧的金属门。
好吧,有扇门总比没有好。雇佣兵这么自我安慰道。
既然不会有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楚长风开始老实不客气地挣扎起来,虽然受伤的肋骨让他的动作受到了一定阻碍,但这对于蜂巢出身的楚长风来说可不算什么大问题。
首先,椅子是铁的,四脚用拇指粗的螺丝深深钉进水泥地面里;
其次,负责捆绑他的人同样看起来很了解楚长风的习惯,直接用上了塑料扎线带。塑料比尼龙要柔软,比金属有韧性,当你手中有把匕首的时候自然不在话下,但现在的情况只有“头疼”两个字可以概括。
最后,没有任何外接线路代表了没有任何人能够通过网络——不管是局域还是因特网都不行——监视他,但反过来说,除非他能离开这间屋子,否则休想找到任何机会同外界联系乃至求助。
“真棒。”楚长风最后动了动拇指,感觉塑料捆扎带深深的陷进肉里,他的手腕麻酥酥的,这是血液循环不畅的征兆,如果时间再久一点就会失去知觉,最后导致末端神经坏死,他的这双手也就完蛋了。
现在只有最后一招了。
“嘿!王八蛋!出来啊!!!出来跟我打一场!!!!”
楚长风的大吼像一盒散落的弹球,在地板、墙壁、天花板上四处撞击之后又弹了回来,也许有那么一小部分从金属门上还没有巴掌宽的窗口泄露出去,但那显然没有什么作用。
万籁俱寂。
坟墓般的静谧如同巨石压在楚长风的胸口,让他不得不深深吸气缓解这股憋闷感。
雇佣兵有过濒死的回忆,也有过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刻,这在蜂巢里长大的人谁没经历过这些?但楚长风还从来没有处于这种静止状态这么久,无法反击,甚至没有能力和对方面对面骂几句,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就像一拳打在浓雾之中的无力。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道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声音钻进楚长风的耳朵。
——靴底摩擦沙砾的声音,有人在外面。
按照步幅来说应该是个男人,脚步轻而稳。
陌生人似乎没有目标,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曾经一度停留在门前想要靠近一探究竟,却又该死地谨慎,连接近金属门上的小窗口都十分小心,迂回的姿态并不像是熟悉这里地形的感觉。
——难道是个闯入者?
楚长风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太幸运还是太不幸,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碰到某个不知道是敌是友、也许只想发笔横财的小贼。不过换句话来说,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闯空门的目标啊,这贼的眼光也太差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门口处。
从窗口泄进来的光芒确实有瞬间变幻,如果你看过上升的热气扭曲空气的样子,就能理解楚长风的感觉。他确实能感到来自门口方向的目光,也确实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停驻,但却看不到任何人、物或者像是生命的东西。
雇佣兵身上的肌肉防卫性的绷紧,逐渐麻木的手指紧握成全,塑料捆扎带发出尖细的呻吟。
“咚”。
“啪”。
有什么东西极轻微地敲击金属门形成截然不同的两种声响,敲门的力度与其说是想破门而入,不如说是用某种节奏试图沟通。
这样的节奏单调而谨慎的重复了第二次,雇佣兵意识到,不管门外到底是什么东西,对方正在使用莫尔斯密电码。
长短音用“咚”和“啪”代替,传达的内容很简单。
我是布莱特。
楚长风大吃一惊,差点喊出来,声音在舌尖上打了个滚被他强行压制下来:“烈?”
是。
“……你是什么操蛋的鬼魂吗?你死了?”
不,情况特殊,你需要帮助。
松了一口气,雇佣兵倒回铁椅子里:“说点我不知道的事情,你现在这个德行,怎么帮我?”
我可以试,但我不能飞,受到了惩罚。
“隐修会把你禁飞了?”
差不多。
“妈的。”
对。
“OK,现在怎么办?”
不介意我破门?
辨认出“破门”这个单词,楚长风朝天翻了个白眼:“你们这些天选者到底谁有什么毛病?我当然不介意,你最好能把这个地方一起砸烂。”
不知道环境行动范围有限,需要靠自己。
脱水,一定是脱水搞的,楚长风告诉自己,要不他怎么会觉得呆板的莫尔斯密电码声中带有一丝真诚的温暖?
雇佣兵没有马上回答,似乎让门外的烈有些紧张。
怎么?
深吸一口气,楚长风集中精神:“我想要你打破我身后这面墙。”
没问题。
最后的短音还没有落地,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金属大门突然开始扭曲,就像门背后有一架挖土机正用巨大的挖铲推顶着它,紧紧数秒之后,光滑的金属表面就已经出现了褶皱,钉在水泥墙面上的金属门轴尖叫着变形。
即使对方是个在凡尘之眼内部早就臭名昭著的对家暴力犯,亲眼看到——呃,或是想象——着那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以一己之力、轻而易举地撕下金属门也是件非常震撼的事情。
砰的巨响,金属门像张揉皱了的铝箔摔倒在地面上,尘烟四起,警报器终于尖叫起来。
烈的脚步声飞速靠近,楚长风感到手腕一凉,塑胶束缚带从胳膊上滑落,血液疯狂涌入四肢让他疼痛难忍。
有什么东西,估计是裂隙追迹者的手,抓住雇佣兵将他扯到墙边,楚长风能看到光线改变形成一个巨大的锥形透明轮廓,它先是退后半米后瞬间向前撞击,水泥墙顿时被戳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碎片飞溅。
第二次撞击。
第三次。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水泥墙终于抵抗不住粗暴的袭击,豁开一个一人来高的洞口,里面的钢筋裸露出来,又像面条那样弯曲着躲开了洞口边缘,阳光如同潮水般涌入,塞满了这间血腥牢房的每个角落。
楚长风趁着这个功夫在牢房里四处搜索,在墙角的铁皮柜里翻出两把手枪和一把充满电的电击枪,之前遭到电针攻击的记忆还十分鲜活,能用这种东西报复回去简直能把他乐疯。
一只看不见的手握住雇佣兵的手臂,那感觉非常奇怪,像是温热肌肤隔着厚厚的凝胶互相接触,楚长风真的很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们现在的沟通方式非常浪费时间。
所以他只是问:“你没问题吧?”
手掌隔着“凝胶”捏了捏楚长风。
“记得怎么联系我?”
肯定的捏。
“很好。”楚长风无奈地点头,回身举起电击枪,枪口对准门口迅速扣动扳机,钢针带着电线激射而出,第一个冲到牢房门口的人惨叫着倒在地上抽搐,惨状让其他人的动作有了瞬间凝滞。
烈拽过楚长风粗暴地将他从洞口塞了出去,同时驱动驯火者形成墙壁在自己面前升起,敌人的第一轮齐射倏忽而至,子弹敲击在驯火者的障壁上发出杂乱的叮当声。
身后雇佣兵的脚步向外移动了数米又转回来,手臂摸索着找到烈的肩膀拍了拍:“谢了。”
“快滚。”就算知道对方根本听不见,裂隙追迹者还是翻了个白眼骂道。
“滚”字还没落到地上,所有狂暴的射击骤然停止,除了弹壳掉落地面的声音之外一片死寂。
裂隙追迹者意识到,这群人的头儿已经到了。
烈缓缓吐出一口气,驯火者如同有生命的水银般环绕着裂隙追迹者的两臂。自从黑公主蕾娜制造出驯火者,它就是烈最忠诚最沉默的战友,无论何时,它都不会令他失望。
一股奇怪的感觉从心底升起,烈已经无法判断这种神奇的第六感是出自阿德勒克莱茨家族的血脉,还是遗传自武术家的父亲,但就在那短暂到难以捕捉的四五秒之内,年轻的裂隙追迹者做出了判断。
他迅速驱动驯火者,银色甲胄尖锐地震颤嗡鸣,在烈面前形成了一面厚重的三角形盾牌,两块冷炭般的方石合二为一。
按照一般常理,身处于空间裂隙中的烈,不会受到任何来自另外一个空间的物理伤害,毕竟他只是身处于两个空间裂隙之间无限接近又永远不可能交汇的交叠点中。
如果说烈在空间裂隙里得到的最深刻的教训是什么,那必须要以“不要用常识判断一切”为最。
在驯火者的嗡鸣刚刚低沉下去那瞬间,门口处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像是有什么人疲惫不堪、拖着脚步一路向前。
一个巨汉低下头,从徒留门框的入口钻进牢房,军用靴踏在地板上溅起沙尘。当他在这间血腥未散的牢房里挺直身体,立刻掀起一阵诡异的气氛。
这个巨汉身高超过两米,满头灰白色乱发,像是人到中年,可在这头乱发下却是一张年轻而木讷的脸,应该还没到四十岁。
令人感到不对劲的是他的眼睛,毫无生气,就像是活生生的人身上嵌上两颗陶瓷眼球。
这家伙……有问题。
如果是恶魔系守护者控制的天选者,无论是行动还是神态都应该和常人无异。对于恶魔系守护者来说,天选者的身体就像是他们得到的一件精美戏装,穿上之后,步态、语调都是这个恶魔系守护者的表演。
而这个巨汉则正好相反,作为一件“衣服”他的行动似乎太过呆滞,像是尺码过大只能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烈见过太多的恶魔守护者,从来没有像巨汉这样的例子。
或者说,他并不是被恶魔系守护者占据了身体,而只是一个……傀儡。
既然是傀儡,就应该有发号施令的人,那个人在哪里?
那刚刚企图冲进牢房的敌人,突然停止了行动,也是在傀儡主人的命令下?
这一切,都跟漩涡有什么关系?
裂隙追迹者的脑中瞬间闪过了无数个问题,每个问题都找不到答案。但是很快的,他再没有时间想这些问题。
——巨汉死气沉沉的玻璃球眼,直穿过整个牢房,打在了他的身上。
烈的第一反应是,对方只是非常碰巧地将目光调转方向,因为他现在的位置就在墙壁上的大洞旁边。为了检验自己的猜测,烈向左挪了一步。
可怕的是,巨汉跟着他移动的方向稍稍向左转动了30°。
裂隙追迹者大吃一惊,如果巨汉能看到自己,就代表了这世界上有天选者能够凭借肉眼穿透空间裂隙的交叠点,字面意义上的看到另一个空间,这是真知法眼都不具备的奇特能力。
作为空之魔女的契约者,烈对空间系的天选者和守护者都知之甚深,他敢确定,在已经确认的名单上绝没有符合巨汉体貌特征的人。
这个人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为什么三巨头都没有有关他的任何资料?
“你是谁?”烈忍不住略略放低了手中盾牌。
巨汉微微偏头,那双玻璃球一样的眼睛,让人无法分辨出任何情绪。
“你能看见我?”
对于烈的问题,巨汉没有任何人类应该有的反应,完全是对牛弹琴——不,牛听不懂你的话只会安静地低下头吃草,但烈面前的这个可不是。
他冲着烈的方向举起了左手手掌。
那是一只女人的手掌,从巨汉空荡荡的迷彩服袖管里伸出来,白皙丰腴,无名指上还套着一朵极为精巧的纯金雏菊戒指。
手掌的尺寸比空和瑟的都要大上几号,显然属于某个个子高挑的女人,但和巨汉的体型还是相差甚远,却像还留在原本的主人身上那样活生生的,充满血气。
烈分辨不出哪种情况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出于某种原因,有人砍下一位无辜女人的左手接在巨汉的手上;或者是这只看上去细心保养的手掌寄生在巨汉的身上,让他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无论是哪种残忍行径,对方显然都已经达到了目的。
在那只诡异的左手前,空间裂隙交叠点无限接近又永不交集的薄膜正在融化,它正像煮沸的浓汤一样翻滚沸腾着,化作沥青色的浓稠液体飞速溶解,溅落在地面上发出噼啪声。
裂隙追迹者不可思议地注释着这个过程,他能感觉到空间裂隙之间的薄膜已经岌岌可危,风声越来越强劲,划过烈身体两侧向白发巨汉呼啸而去。
曾经进入过空间裂隙进行探索的人都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两个连接在一起的裂隙。自从它们从一个整体分崩离析成无数碎片之后,这些空间裂隙就开始互相排斥,就像绿色氪石能杀死钢铁之躯的超人,这些碎片如果碰触到一起只会发生恐怖的裂变,处于两个空间裂隙交叠点附近的所有生命都毫无幸存的机会。
“喂,喂喂喂喂!”烈急忙退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吗?所有人都会完蛋的!”
白发巨汉根本不为所动。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死!快住手!”
驯火者发出尖锐的嗡鸣,急促地震颤着,同烈一样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银色盾牌轰然瓦解化为散碎的光点急匆匆地向着裂隙追迹者射去。
它们一丝不苟地包裹住年轻人的身体,像第二层皮肤那样紧实地贴附攀援上去形成了一整套厚重铠甲,黑公主蕾娜的咒语环绕其上、明明暗暗地闪烁着光芒,在烈的颈部汇聚,化为银色面甲,覆盖在裂隙追迹者的脸上。
这是驯火者的最终形态,若非烈与空之间的契约被调查者暂时割断,它是无法展现出这个形态的。如果瑟或者卢尔德修女在场一定会发现,驯火者的最终形态和空之魔女的真身几乎一模一样。
黑公主蕾娜在打造驯火者套装时,首要目的是压制恶魔系守护者,让独生子不为其控制;而驯火者第二顺位的存在意义则是保护烈的安全。
这就是为什么当烈与空之间的契约被暂时切断后,烈能更自由自在地令驯火者变换外在形状,甚至在本人的意志下展现出全身甲胄的最终形态。
作为最了解空之魔女与烈之间关系的瑟,还从未见到过驯火者的这一面,如果今天她站在烈身边,一定会为了这具重甲心生忧虑。
从未见过暴走的空之魔女真身,但烈仍然将保护自己不受空侵害的最后一重保护,以这种镜中倒影般的形式表现出来,让人不得不害怕他与恶魔系守护者的关系是否还受到契约的保护,他的意志是否已经受到恶魔的侵袭。
白发巨汉的动作没有片刻停止,烈身处的空间裂隙已经开始出现崩溃的迹象,身后墙壁龟裂出道道缝隙汇集到裂隙追迹者刚刚破开的大洞周围,从洞**进来的炙热阳光飞速暗淡下来,
一轮诡异的发光物体悬垂在沙丘之上,像是嵌在天空中的眼睛,像是忽然打开的邪恶小径,像是漩涡的中心。
怦。
烈惊觉脚下的土地在震颤。
怦。
在白发巨汉啊身后,几名身穿雇佣兵装备的男人端着突击步枪慢慢接近。
怦!
脚下冰冷干燥的沙子升上了半空,汇成了灰黄色的丝带涌出洞口,冲向天空中的发光物体。
从身后席卷而来的狂风推着烈向前,空间裂隙交叠点之间那层神奇的薄膜马上就要失效了,因为那些雇佣兵已经能看到他的位置。
如果薄膜被摧毁,烈现在所处的空间裂隙首当其中遭到毁灭,而空间裂隙中的他就会像纸板箱里的水果一样被压成薄饼。
维度转换出现的偏差会自行修复,何时能恢复连烈也不知道,如今看来,除非偏差立刻、马上、就现在修复,将他带回有瑟和巴布鲁在的那个空间里,否则明年的今天就会是阿德勒克莱茨五世的忌日。
“啊妈的!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连一向乐观的烈也暴躁起来,如果现在空还和他在一起,如果不是该死的调查员多管闲事,如果他答应空的条件……
不,不行,冷静下来。
裂隙追迹者意识到刚刚的想法有多么危险,一旦他向空屈膝投降,那就代表母亲永远失去了独生子,瑟失去了值得依靠的同伴,所有他为之努力的东西都将被恶魔吞噬,灵魂永远不得自由。
“这不是你想要,烈。”他对自己说,“你不能对他们做出这种事情来。”
怦怦怦怦!
黑暗降临。
烈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尖锐的风声让他无法判断方向,从来都会微微泛着银光的驯火者此刻也被这个无光的环境所压制。
这是濒临崩溃前的死寂。
一道裂缝出现在烈的眼前,有微弱的光线从裂缝中渗透出来,裂隙追迹者一点也不感到惊喜,因为这正是交叠点之间的薄膜被撕裂的证据。
“驯火者,好哥们儿,”年轻人握紧双拳,感觉到驯火者回应般的震颤,重新冷静下来的烈已经不再为生与死的恐惧所困扰,他现在感觉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挑战,肾上腺素注入血管中带来一种紧绷的兴奋感,“现在我们要靠自己了。”
一只粗大的右手塞进裂缝中,手指弯曲扣紧裂缝曲折的边缘,就像普通人从墙壁上撕下一块壁纸那样轻而易举的将交叠点之间的薄膜撕成了两半,原本永远不能相交的空间忽然接通了,在它们相交处,白发巨汉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秩序被摧毁了。
所有的一切都将崩溃。
最先消失的是重力,雇佣兵们升起来的瞬间脸上的惊恐表情让裂隙追迹者感到格外的开心。
除了用螺母固定在水泥地上的铁椅子,所有的东西都向天花板飘去,砂砾,灰土,不知名的碎屑和尘埃……弹壳在半空中互相碰撞,不知所措的雇佣兵挥舞着四肢,武器从手中脱出,被看不见的激流冲得更远。
烈伸长手臂,将漂浮到身边的突击步枪捞在手中,当枪口划过不远处失去武器的雇佣兵时,对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迟了两三秒才想起来,手忙脚乱地掏自己的备用手枪。
当雇佣兵举起手枪对准烈的位置时,裂隙追迹者早就不在那里了。
烈的目标并不是这群倒霉的雇佣兵,他右手持枪左手拨动空气,像一尾游鱼在失重空间里变换位置。
现在唯一活命的机会就是他了。
将突击步枪枪口指向地面,烈扣动扳机,三四发子弹有节奏地弹射而出,枪口冒出火花带来的反作用力将他更快地推向唯一一个不受失重影响的活人。
那个诡异的白发巨汉此刻正站在柏柏尔人的尸体旁边,微微仰头,无机质的眼珠凝放在裂隙追迹者身上。
如果空还在,烈自己就能打开空间裂隙躲藏,但现在能救所有人的只有眼前这家伙。
不管是要在他身上打几个透明窟窿、还是打断他的几根肋骨,必须强迫这家伙就范,否则所有人都只有被两个空间重叠产生的力量碾成燕麦片。
最差的情况是,烈完全不是白发巨汉的对手,过招之后被他打成了一条死狗。就算是这样的情况,机会也还是有的。
保守估计,距离两个空间塌缩炸裂还有三分钟时间,白发巨汉作为拥有空间操作能力的天选者 or 恶魔系守护者的傀儡 or 别的什么烈也搞不清的东西,要打开空间裂隙逃命必须在这三分钟之内,那么只要在这三分钟之内,烈一直呆在白发巨汉周围不超过半米的地方,他就很有可能一起跳进空间裂隙里,免受波及。
当然,进入白发巨汉的空间裂隙之后发生什么事情,又是另外一个课题了。
裂隙追迹者像离弓之箭一样急速冲向白发巨汉,他身后的雇佣兵在恐慌之中选择了重复自己做过千万次的动作——扣动扳机射击,就好像只有通过杀戮才能得到些许平静。
烈根本没有想要躲避子弹,这个世界上能破坏驯火者的半自动武器还没有被制造出来呢。
如他所料的,雇佣兵的子弹击中终极形态的驯火者后迅速弹开,连半丝划痕都难以在那白银色的甲胄表面上留下。
有三四枚直接射入天花板和墙壁,两枚直接穿透了某个运气不好的雇佣兵上身,鲜血喷射出来,化作一片猩红色的露珠漂浮在垂死的雇佣兵身周。
那最后的一枚与裂隙追迹者擦身而过,笔直射向了站在地面上的白发巨汉,钢芯头旋转着飞速前进,瞬间超过了烈。
年轻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满心期待想要看以看,白发巨汉是如何应付这种纯粹的物理攻击。
就在钢芯头子弹与白发巨汉相聚不过五米的距离时,异样发生了,子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了前进的势头,就像是有看不见的手捏住了小而滚热的弹头,而这只看不见的手,越靠近白发巨汉就越是有力。
当烈看到钢芯子弹头悬停在半空的瞬间,他的心脏也要跟着停止了。
这个白发巨汉居然还有力场屏障。
又他妈不是星际迷航里的企业号?!
“我操。”他说,“真他妈是倒霉中的倒霉,倒霉的巅峰!”
这种力场屏障根本不可能用突击步枪的火力冲破,烈干脆扔下了武器,双臂交叉在头部前,如同一颗鱼类朝白发巨汉冲去。
这是唯一的活路。
这是仅剩的办法。
只要我能接近他,削弱,不,冲破力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