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火者发出一声尖利地哀泣,终于用尽了所有力量,银色光芒闪过,它重新变回了两只朴素的手镯。
然而手镯上那两块恍若焦炭的方石却像是挣脱了所有束缚,原本冰冷干涸的分子之间忽然注入了一股狂暴的力量,像火,像岩浆,像陨石击中地球表面带来的巨大冲击波。
那是烈的力量,冯天征与黑公主蕾娜的DNA印迹相互交融,融合成为独一无二的序列。它残暴又纯粹,带着灼热的温度。
在高维度空间,曾经有多少双手试图抓住这道令人垂涎的光芒却被灼伤,直到它燃起的橙红色火光照亮了某个封闭依旧、几乎要被人遗忘的黑暗斗室。
身披重甲的魔女抬起头,生锈的金属互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幽暗红光再次从面甲缝隙中流泻出来。
“布莱特。”她轻轻地、轻轻地呼唤那个抛弃了自己的守护者,就像多年以后,烈呼唤她那样。
守护者的力量第一次毫无保留地注入方石,命令它遵循契约,给予恶魔系守护者回馈。
一直被困在灰色地带的恶魔萝莉,慢慢从双手抱膝蜷缩的姿态中站了起来,她伸展手臂,打开身体,像是太阳下的猫咪那样伸展。
空打开手掌,一小簇熟悉的橙红色火焰在白皙的手心里摇动。
很小,却很温暖,就像烈本人。
恶魔萝莉的之间轻柔地掠过火苗顶端,任凭橙红色火焰顺着她的手臂向上攀援缠绕着,从星星点点变成拥有燎原之势的熊熊烈火。
灰色空间震颤着发出吱嘎的声音,空茫模糊的景色就像是被融化的蜡水一样变形、滴落下去,真实世界的一角显露出来。
“我来了,烈。”空张开手臂,让火焰吞噬掉自己的身影。
威齐洛波契特里的长矛破空而至,直刺入瑟锁骨下方三公分的地方。
锐利矛尖刺破衣服、割开血肉肌腱不过是半秒钟的事情,少女甚至还感受不到疼痛就已经中招,巨大的力量推着她向后。
手指被纸片划伤,疼痛指数0。
用美工刀切开中指,疼痛指数9。
女性分娩,疼痛指数9.8。
被恶魔守护者的长矛刺个对穿,疼痛指数是多少?
11?
剧痛猛然从肩头炸裂,瑟的眼前瞬间变成一片漆黑,过了两三秒才恢复正常。
她退了一步、再一步,到第三步的时候,长矛的力量仍旧没有衰减,兜帽少女却不再准备后退了,瑟握住矛杆、屈膝前倾,用自身体重和摩擦力勉强停住后退的趋势。
战神并没有再次攻击,只是偏头不解地看向少女,为她徒劳的反抗感到迷惑。
人类总是做一些没意义的事情,不管是眼前的这个,企图分割他与天选者的魔女,还是他天真的泽拉塔塔。
恶魔就是恶魔。
即使拥有人类躯壳和魔女卢尔德的诅咒,也不能永远压制他的本性。
所谓“会计”不过是乌云聚拢成暴风雨之前的样子,并不真实存在。
鲜血与祭品才是威齐洛波契特里唯一的生存的意义。
“足球裁判”停在血泊之前,望向斯图尔特。
他全身浴血,咧唇而笑的时候牙齿森白整齐,比面前的西装男子更像魔鬼。
血色绸带还在向空间裂隙中伸展,巨大轰鸣声将整个卵形建筑震得簌簌作响,水泥地面不断开裂,埋在下面的自来水管喷出冷水,头顶上警灯闪烁红光,而设置在血泵周围的发电机被冷水浸没爆发出白色的火花。
被恶魔附身的天选者,有的在震动中从轮床上滚落,有的还毫无知觉地平躺在上面,还有的似乎已经开始恢复意识,半坐起来,眼神阴森。
世界末日般的一切,正像是斯图尔特精心策划的那样。
从卢尔德开始,到泽拉塔塔结束。
当威齐洛波契特里接受祭品,打开空间裂隙,与漩涡融为一体,所有的一切都将走向终结。
地球,人类,自认为能控制守护者的天选者,全都要臣服在唯一的暴君的力量之下。
到那时,没有上也没有下,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那些靠着方石的守护者再也得不到契约回馈——因为地球上,再也没有人类。
“裁判。”他夸张地俯下身,行了一个贵族礼,右臂横过胸前按在左胸上,“再做什么都是徒劳无益的,接受现实吧。就像当年,你们的家族接受死亡的命运一样。”
“……原来是你。”“足球裁判”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玛门。”
“当然是我。你的老朋友。你父母的老朋友。你兄弟姐妹的老朋友。”
“足球裁判”握紧了拳头:“既然这样,我们就不用多做寒暄了。来看看最后谁能活下来,你这个食腐怪物。”
恶魔系守护者玛门像是很吃惊:“你就不想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毕竟你马上就要死了。”
“你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
“对不起,我是不听派。”“足球裁判”猛地向前,握紧的拳头泻出轻雾般地光芒,在时明时暗的建筑物里就像是手握星光那样明亮。
天选三圣血脉的全力一击,就算是玛门这样古老的恶魔都不敢掉以轻心,他双手带起黑色烟雾交叉在胸前,当“足球裁判”的拳头撞到面前时,玛门的身影陡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在裁判的背后。
利用空间裂隙偷袭是玛门的拿手绝活,他手指并拢成掌,向裁判后颈切去。
然而“足球裁判”听到脑后袭来的风声并没有回身攻击,他甚至都没有闪避,迈开步子飞一样向空间裂隙的方向跑去。
玛门立刻意识到,“足球裁判”是想对尚未打开的空间裂隙做手脚,但是人类的速度怎么能够和空间裂隙的移动相比?
他再次带起黑色烟雾,空间裂隙悄然洞开,当玛门准备一跃而入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勒住了他的脖子。
楚长风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他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收紧手臂扼住恶魔系守护者的脖子,感到人类的脊椎骨在自己手里逐渐变形濒临断裂。
没有真实形体的恶魔在攫取人类灵魂的时候,会想到在他们奴役人类灵魂的同时,也被人类的躯壳所奴役吗?
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于各个维度之间畅游,会饥饿、会疲惫,动作变得迟缓,受到伤害会感到疼痛。
他们到底是为什么痛恨人类?
剧痛从脖颈蔓延至全身,玛门知道再过三四秒他的身体将会失去控制,这种程度的伤害,就算是他恐怕都要花费半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才能修补完成,恢复生命力。
他挣扎着带起了黑色烟雾,横在脖颈下面的手臂如钢似铁,玛门的手只抬到一半就无力地垂了下去,喉咙发出咯咯怪响。
“没……没用的……”恶魔系守护者说完这句,随着一声脆响,一直受到巨大压力的颈骨顿时断裂,头软软地垂下,眼睛落在地上,镜片摔了个粉碎。
楚长风膝盖一软,和暂时成为尸体的玛门一同摔倒在地,鲜血从鼻腔中狂涌而出,机械骨骼痉挛般地曲张,他已经失去了对机械骨骼的控制,如果声波震荡不停止的话,楚长风也会步上烈的后尘。
想到烈,雇佣兵不用自主地艰难转头,看向刚刚倒在地上的裂隙追迹者。
然而,那个地方除了一滩血迹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妈的……烈……”楚长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筋腱、肌肉和皮肤因为机械骨骼没有规律的抽搐而剧痛,他仰面躺在地上,就像是一条离岸濒死的鱼。
瑟站稳了。
仅仅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身上的衣服就已经被冷汗浸透,头发粘在苍白的脸上,就如同绮丽的花纹。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样渺小的人类,根本无法阻止你?”她握紧矛杆,声音因为疼痛而颤抖。
威齐洛波契特里没有说话,他只是抬起手,战神长矛立刻动了起来,在恶魔系守护者的意志下,带着少女一同向他飞去。
即使是有了心理准备,撕裂般地疼痛还是让兜帽少女发出一声惨叫,肩头伤口喷出了更多的热血,在龟裂的水泥地上淌出一道血痕。
长矛不断后退,直到矛杆碰触到威齐洛波契特里伸出的手掌上。
战神看着瑟,就像是猎人看着自己击中的猎物那样。
“现在怎么样,渺小的人类?”
瑟几乎快要昏迷过去,她满脸都是冷汗,腮边溅上的血迹显得格外殷红,少女勉强掀起眼帘:“该起床了,泽拉塔塔。”
手里的甩棍猛地戳在了女战神的肋下,1200万福特的电流随之贯穿了对方的身体,泽拉塔塔剧烈地颤抖起来。
威齐洛波契特里挥手将瑟甩了出去,甩棍跟着脱手而出,掉落在地,恶魔系守护者心惊胆颤地捧起天选者的脸,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会计。”泽拉塔塔说,“滚回来。”
不可一世的战神脸上流露出和凡人一模一样的恐惧表情:“泽拉塔塔,你不能这样对待我——”
女战士毫不留恋地从他的臂弯中挣脱出来,回手一记耳光响亮地抽在了威齐洛波契特里的脸上,力道大得让他头上的羽毛都跟着颤抖。
“快给我滚回来!”
“你需要我……你不需要那个……”战神的话还没有说完,身上发出的血色红光就像是被摁了快进键一样快速地回到了他的身体里,光鲜的头冠与甲胄跟着步上后尘,最后消失的,是威齐洛波契特里的武器,矛与盾。
当所有一切都消失不见时,站在泽拉塔塔面前的,仍旧是那名身材高大、戴着眼镜的巨汉,会计。
“抱歉。头。”他有点垂头丧气地说。
“闭嘴。”狮鬃佣兵团团长铿锵有力地结语,“你去照看瑟,我要把那个该死的时空裂隙关掉!”
——没有用的。
当第一个被恶魔守护者附身的天选者从轮床上站起来的时候,楚长风明白了玛门的话。
“足球裁判”离空间裂隙还有四五步的距离,一道恐怖的力量从身后袭来,裁判下意识向右闪避,一道毒液笔直打在半秒前他站立的地方,砸出一个凹坑。
“妈的。”喃喃地骂了句,只来得及用眼角余光扫向身后,十几个步态古怪的人或跑或爬朝自己袭来。
“足球裁判”握紧双拳,让点点光芒遍布全身,左脚踏地,右脚摆动,高高地鱼跃而起,手中的白磷手榴弹激射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直线投入了旋转**着鲜血绸带的空间裂隙。
倒数,3。
做完这一切,“足球裁判”落地拧腰,拳头猛地挥出,立刻就将跑到最前面的恶魔系守护者打得口吐鲜血飞了出去。
倒数,2。
第二个口腔里弹出青蛙一样的粉红色舌头,无脸男探手一抓轻易地抓住了这只黏糊糊的武器,干脆利落地将它从对方舌根上拧了下来。
在恶魔系守护者痛苦尖叫的瞬间,又有四五只恶魔以常人无法想象地速度狂奔而来,“足球裁判”膝盖弯曲,双臂伸展,光点猛地从他身上绽开,舒展成一枚巨大的十字架直冲云霄。
倒数,1。
白磷手榴弹轰然爆炸,那令人痛苦不堪的声波攻击戛然而止,深入空间裂隙深处的鲜血绸带骤然失去了牵引,化为血雨,随着噗噗声砸在地面上。
恶魔守护者们发出了满是惊慌的刺耳尖叫,想过越过“足球裁判”,却撞在十字架上被烧焦了手脚。
“不是完全没有用啊,玛门。”“足球裁判”说,“只要时机抓对……”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冲到自己面前的泽拉塔塔大叫着:“小心!”
一股凛冽的劲风从头顶袭来,“足球裁判”抬起头,一只燃烧者的巨大手爪从空间裂隙伸出将他整个人抓在掌心。
挤压肺腑的力量和滚烫的火焰让“足球裁判”发出了惨叫,力量陡然消失。
此时泽拉塔塔已经跃至半空,腰间长刀出鞘,刀光在空气中划出一弯新月正中黑色手爪上,发出金属相撞的清脆声响。
狮鬃佣兵团团长手腕震得生疼,无处可以借力,只好落回地面,在这四五秒之内,黑色手爪已经抓着“足球裁判”缩回空间裂隙之中。
没有了无脸男的阻挡,恶魔系守护者将攻击目标锁定在了泽拉塔塔身上,一波又一波地攻击将她逼得不断后退。
毒液、光柱、还有各式各样的物理攻击,即使是泽拉塔塔也疲于应付。
当她又一次将恶魔系守护者一劈两半时,异变终于发生了。
地面剧烈地震动。
断裂的线缆拍打着冷水,爆出银色花火又朝反方向弹开。
空间裂隙开始旋转,搅动着气流,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着地面上的一切。
最开始只是小块的水泥,慢慢上升,接着是一切尚未固定的物品,两分钟之后,挛性建筑里的重力消失了,不论是天选者还是守护者,又或者是当机的楚长风,全都升上了半空,一颗一颗的鲜血虚幻地漂浮着。
在漩涡的中心,蛇样的竖曈正向外张望。
“泽拉塔塔!”会计盘旋在不远处,怀中抱着已经失去意识的瑟,“快走,还来的及!”
女战士望了他一眼,扭头看向诡谲的恐怖空间裂隙。
不。来不及了。
除非解决这个……恶魔,不然,什么就都来不及了。
泽拉塔塔冲着会计摇了摇头,脚尖轻轻踏上一块悬浮的砖块,整个人如同蜂鸟般迅捷地射向空间裂隙的中心。
一道光芒在泽拉塔塔的面前猛烈绽开。
女战士停了下来,下意识闭上眼睛。
有人轻柔地握住她的胳膊,将她远远的推开。
“泽拉塔塔,这里交给我,你们现在赶快离开。”裂隙追迹者的声音响了起来。
等泽拉塔塔适应了光亮,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只看到一个身穿骑士重甲的背影不断缩小,向着漩涡飞去。
狮鬃佣兵团团长眨眨酸痛的眼睛,滚热的泪水顺着面颊流下。
一道火线笔直刺入漩涡的中心。
短暂的沉默。
一声长长的哀鸣从漩涡中溢出来,在这一声之后,漩涡**的速度骤然下降,有些沉重的物体已经从半空中掉了下来,轰然砸在了地面上。
好几个恶魔系守护者被从天而降的仪器砸中,血溅当场,当离心分离器猛地朝自己头上掉下来的时候,已经闭目等死的楚长风忽然脚腕一紧,被人向后拖了半米,离心分离器轰然落地,惊险万分地躲开了致命一击。
“能站起来吗?”女战士问。
“……你可以帮我一把。”雇佣兵无奈地回答。
泽拉塔塔索性将楚长风从地面上拎起来,抗在肩上,快步向出口跑去。
毫无男性自尊的雇佣兵抱着双臂问道:“烈呢?”
“……他说交给他。”
女战士话音未落,爆炸声再次响起,冲击波带来的震荡让所有人站立不稳匍匐在地,卵形建筑物的天花板再也无法支持,开始发生坍塌,钢筋、水泥和预制板雨水般地落在了众人头上,烟尘刺鼻,厚得让人看不到自己的脚尖。
原处,本应该是空间裂隙的地方,被浓烟笼罩着,时不时有火龙在其中翻滚,转瞬间又被黑色巨爪碾碎。
“我们走。”楚长风突然出声。
泽拉塔塔最后一次回望,数秒之后,背着雇佣兵向出口飞奔,所有一切都在他们身后爆炸,随后坍塌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