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大夫苏举荐多,引为太宰;伯渎纵横八方,西进元河,东出淞江,南有五湖长广相依,北通大江,尽东海滨,依薮泽渔,兵,一时五谷丰登,甲戈兴旺。」
上湖,薮泽于沿五湖东北,最为池沼,似水非水,行不若泥,辎重不卸,驻而不动。
太子力率领百户的士兵,作为前锋的部队,在薮泽的泥泞中,依照孙将军的方法练习行军、战斗,如此往复,熟练应用,英勇无常。
“监军森然。”孙长卿取下盔甲,站在百尺高的光城城楼上,望着上湖中影影绰绰的船只,突然喃喃问道,“何以百户抵御楚?”
“那怕什么,到时候我们打掉了楚王家,剩下的领土,我们挑着送给邻国来增进关系,不是更好吗?”太子力拄着自己的长矛,脸庞上多了些胡须,显得老成了不少。
“楚王尽殁又何如?”
“如国于之楚胜多,强秦再临,我们迟早要遇到更棘手的宿敌。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只有沼泽里有能够作战的战士,难道我们以后只能屈居于这里面了吗?”
太宰苏出声打断了孙将军的话,摇了摇头。他直到现在,都觉得太子力的想法都太直接了,不能够胜任吴王的身份。
适才去点阅了王弟举的兵士,苏扪心自问,认为人数的多少还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人心才是。
王弟举下属军,纷纷扰扰,躁动不安,无法久静;太子力下军,步错同律,规矩点阵,明显是孙将军的功劳。
王叔尚推诿,不应,无军率之。
“我倒是有个办法。”孙将军看着挂着的地图,拿起秸秆指着,“光看范围,楚国是很大,但是呢,其实他有很多小国在内,实际没那么辽阔。”
说着,孙将军在地图上戳了戳。
“我们完全可以连续攻陷小国,然后发兵灭楚。”
“善。”太子力点头,指着徐国道,“若此,钟离、吾和淮夷,当先灭之。”
钟离者,徐国子国也。楚国通过征服钟离来迫使徐国依附它,也有不少钟离人投奔吴国来,吴国师出有名。
同时,吴国久经北淮侵扰,一并除之,则无后顾之忧,直面礼、仪邦,不必留兵守城而战。
笺晃了晃脑袋,飘到地图上,仔细研究了一番,不由得啧啧称赞。
“你也太聪敏了吧!”
他分析着,落了下来。
“将曾经说过,他和另外一个工匠是同学。他们俩相遇,约定各自打造一把拥有着同样花纹的武器,以证明师出同门。”她没有看着地图,反而张望着水中士兵手中的武器。
士兵的武器不值得铭文,也不无法拥有花纹。
她的眼神逐个扫过,瞳孔中闪过了战场的残影。
兵戈、损车,以及无尽的烈焰。
“赤将我再铸,虽为其兵,但心所属将。”她将身子转过来,阳光通过湖面折射到上面,菱形的纹路在上面闪烁,“我认为这是我聪敏的原因。”
“不对……”笺一脸自信,手指仍不忘地在地图上乱划,“既然你这么有来头,为什么不帮我搞点竹子来。”
她沉沉依在太子力身边,不再言语。
“钟离缂丝为业同,欲得易也。”太宰苏思索半天,突然引退,“臣下先于陛下谏言,王殿。”
“为何?”
“臣下听闻钟离民采桑争与吴国,有亡数氏,卑梁大夫嫉楚久,陛下若欲之,自然以礼仪战。”孙将军看得透彻,给太子力解释道。
“时候不早了,一并回去吧,让士卒们吃好一点。”太子力自顾言道,二臣不约而同地笑了。
“太子才能为勾吴王矣!”
“钟离怎么了?”她在武城待了太久,对于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便问笺。
“钟离啊……”笺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他记得有个家伙应该知道的,好像叫什么渊薮什么来着的……反正是太宰苏刚入吴那会儿给铭文的,不过笺他自己到现在也没见过其出没。
“反正就是有一颗太古桑,其缂丝好,楚人贪图得树,树在吴国,楚人就灭人家氏族抢走树。这件事让吴国有了发兵的理由。”
他只好慢吞吞地解释到。
谁知道她听完马上就蹦了起来。
“还有这种残忍之事!?”
光城巍然,上湖伊然,太苍被烈阳染红,朝着西北方落下。
太古桑,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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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事情正如那天在光城上所说的一样,卑梁的大夫带领守边的士兵怒气冲冲地打进了钟离城内。面对着曾经的故乡,这些前钟离人恨不得将楚国这些异于中原的符号尽数凿去,将整个钟离城铲平重建。
楚国果然护短地出兵,将卑梁军灭,钟离城不再建,芜之。卑梁大夫亡至涂山,久见信,不知吴王已然光代之。
“发兵吧……”吴王光看着手中的一截木樨,沉吟良久,待孙将军的脚步走远,这才转身对着地上匍匐的兵士,缓缓递出,“此剑予你,可知如何?”
那人接过,剑格一抬,面露喜色,遂即合上。那剑寒芒如鱼鳞,短如匕,不易察觉出来。
“剑刺此僚,犹有荣;用神兵刺僚,死亦有所荣。”
“可惜了,猎户啊……以后吃不到你做的饭菜了。”吴王光将自己常用的长戈放好,拿出了自己暗藏已久的佩剑,“王叔尚有剑,自应当,而不应王、军,专心出使。我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当是我传位于他,才是最快的办法。如今僚无太子,我一定能成为真正的吴王!”
众门客心里早已将光当成了吴王,皆匍匐称是。
“可是,僚有王子余,仅以礼仪战的可能……我觉得不放心。”太宰苏在一旁悄声道。
“且置到一边。只有真正的吴王才能从晋国学习先进的技术,僚不中用,老是在水中练兵的确不是好的方法,要奔驰千里,必须要学会中原的战车。”
吴王光紧紧地攥着拳头,看着自己手下的门客们,他们很多都来自越国、楚国、齐国、鲁国……他们都痛恨着一个人,光为他们承诺过,要杀了他的。方才的话语只是一方面,光年岁已长,而僚年轻,容不得继续再等下去了,为了兑现承诺,光必须行动起来。
举着剑,扶着脸,吴王光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力,想起了当年他从干赤手上接过神兵,交付与他的时候。
「时年,吴王僚死,原来一直伪装成御厨的刺客被当场格杀,死无对证;王子余叛逃楚国,为吴人所不齿,见而诛之;吴王光继位,以中原诸侯自称,即吴王阖闾也。」
太子力真的成了太子,但是他却一直闷闷不乐,在练兵的地方挥舞自己的长矛。
“从今以后,你就是夫差,我就是力,我们一心一体,保护自己!”他决定日夜矛不离手,以免重蹈覆辙。
王叔尚也是连夜“出使”晋国,一切都变化得太快,本来其乐融融的王族,此时却分崩离析。
“长卿将军,父王真的做了正确的事情吗?”他忿忿地将长矛插好,迷茫的看向正在指挥工匠的孙将军。
“除了王叔尚的人治,我都不看好。”
孙将军站在战车上,左瞧瞧右看看,然后生疏地将其套在了一头大青兕的身上。
“弑亲者,有辱周礼,不得。”笺摇了摇头,从远处走了过来。
夫差杵在地上,奇怪为什么笺没待在孙将军身上。
“很奇怪是吧?!”笺走了几步,干脆又飘了起来,溜回了孙将军身上,“我告诉你,吴王光继位第一件事,就是赏赐了孙将军犀皮来写兵书,他当晚就写出来了一篇。”
“哦。原来如此。”
夫差有欣喜有烦忧,喜的是笺有了实体,忧的是自己不能像他一样能够到处飘来飘去。她愣着,也只能支棱着,矛尾的吴勾别着红绳,一起一伏。
“已经春天了么……”
子卿下车,注意到了梅里的梅花都开了。
“吾祖泰伯所种,今犹潋滟。”太子力凑近摘下一朵梅花,别到了夫差矛的吴勾上,“我觉得,其实我只是为国而战,所谓雄心不过是为国的发展而开疆拓土。那么父王这么做,也合情合理。”
“你看开了?”孙将军侧目道。
太子力笑着摇头,将长矛拔起。
“不。”
“我不会用刺客,我会亲自把刀刃送上去。”
长卿将军瞪大了眼,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他的手在颤抖。”夫差感受到了一丝轻微的振动,如实说到。
笺看着她,抱手在胸。
“毕竟不是兄弟相残,他不会做这么恶毒的事情。”说着,笺的眼神转为了轻蔑,“当然,绝境的时候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