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一场他无法参与的战斗。」
夫差矛冷冷地划过敌方的甲胄,一条条蜿蜒的血丝从矛尖起的槽口淌下。
似是感应到了腥味,她兴奋地开始往里面钻、旋着,撕开了豁大的一个口子,这才向下划过,堪堪留下了被一分为二的黄色经纶。
这是楚兆尹的部队。因为孙将军的计谋,楚国的军队都被吸引到了远处,在太子力的面前,只有二十万人的楚军。
二十万!
这或许对于强盛的晋国、秦国来说,这用来攻略敌国的都城都不够的兵力,此时却也如同挡道的顽石,阻碍了他们的去路。
更何况,这是紧急从郢调出来的禁军!
禁军意味着什么?或许是更强的装备、士气和部曲[1]的素质;或许是没有扈从累赘的精锐。
但是太子力的目光,却早已穿透了重重盾铠,看到了毫无防备的郢都城楼。
大夫子苏悠闲地擦着有些豁口的剑,随手将擦拭用的麻布一挥,稳妥地挎剑乘车。
“这便是楚最后的防御了,他们的大部队赶不回来的。”
大夫子苏气定神闲,此战他们必赢,但仍旧是忧色在脸。
车上的阖闾咳嗽着,略有干涩的皮肤似乎脱落了一些。闻言,他抽出了自己的佩剑,走前助阵。
“吴国的将士们!”
“无论你们来自何方,何来族氏[2],呼唤何名,用何具姓[3],我们已经到了这里!”
“正在厮杀……毕竟这是你们的愿望。”
似乎是力竭,阖闾急忙抻住了扶手,太子力在另一处战车上看得真切,却心知不及,刹那间顶住了矛头。那力道,差点压弯了长柄。
夫差自然注意到了异样,匆忙在身遭舞了一圈,见并无大碍,这才脱手。
“吓死我了。”从侍从手中接过绢帛擦干了手心凉汗,太子力站在矛前,抖了下发麻的眉头。
“虽然你不是人,但是你也要给我记住了。”他瞪着眼睛,认真着,“我太子力,训练的手下决不能,在敌人的面前屈膝弓腰!”
“我是他们的将其,更不可带头!包括你的「腰杆」!”
借着自己跟兵器自言自语的势头,太子力顺势看向了身后的左军。
“看见了吗?认出来了吗?里面有几个在你受苦受难的时候出现过?!此时便是要战,而不是当初跟同军的士兵们切磋留情!”
“他们如何挥斥操戈的,你们便一如他们的麻利,贯穿他们的胸膛!”
太子力单手抓住夫差矛,朝着天空凌空一戳,再划,再起。
“父王的心声大家都知晓了许久,此时便是最后的防御,那个昏君楚王,正在他们身后的那郢都中苟且行恶,值得我们在此殊死一搏,报仇雪恨!”
“灭楚!报仇!”
群人中稀稀落落地穿出了声音,越来越响,最后竟然汇聚成了整齐划一的口号。
“灭楚!报仇!”
不远处的吴王光虚坐在位,看着太子力的演说,不由得欣赏了几分,然而这并不能改变,改变他一心想扶持王叔尚做吴王的念想。
“王上。”孙将军也做好了动员,不同于君王的演说,孙将军的部曲只是在各伍长的带领下排成了整齐划一的队伍,“大军都已整顿完毕,是时候大战一场了。”
“善。便战之。”吴王光左看看,右看看,笑了。
夫差矛面无表情,似乎想起了什么奇怪的记忆,她闪烁着眼睛,似乎正准备去忘记。
“别!”一道突兀的声音无端自起,正是突然冒出的笺。
“你……”
笺的讪笑直接压住了夫差矛刚想说的念头,絮絮叨叨地解释着自己出现的原因:“此战既然是仇恨之战,那便带着仇恨去吧。孙将军也是如此看好这个契机的。”
“如果我没推算错的话,后面还有的是你出显的机会,并不需要此时草莽行事。”
夫差矛眼神流转,她信了,停了下来。
“还有……”笺突然顿了顿,往下沉了一点点,“你这腰怎么回事,没有大碍吧?还能带点韧性吗?”
看着笺问东问西的憨憨样,夫差矛突然冷冷白了他一眼,忽然直言道:“以后我不会再折腰了,就如此挺直便好。”
笺愣住了。
“为啥?”
大泽的地面冒出了新芽,似是想引春复返,却马上被淤泥倾盖了不少。然而它没有就此被掩埋,随着淤泥的下沉,它又一次耸立在了泥地中央。
夫差矛就这么静静倚着阑干看着:“一个承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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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部曲]古代时如同门客一般豢养的家兵、亲兵。这里指代没有扈从的精锐部队。最早文献年代见于秦汉,此处运用无妨。
2.[氏族]早期姓名只有部落名所代表的氏,氏能代称整个部落的人。
3.[具姓]除了上古八姓所衍生出来的,大多数人的姓氏都是从工具和职业演变而来,比如说干赤的“干”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