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军旁敲恻隐，举兵而入，忽略左右蔡、唐引，绕行楚军，与兆尹战于柏举。王弟举嗣机攻郢，是将亡之，楚王战死，新王与妹亡，兆尹驰之不得，重伤自刎死。」
夫差矛没能参得一手，只能任由战局转朗，自己耐着激奋干等着捷报。
王弟举的部曲得到了胜利，吴王光遂跟去做事，太子力却只能自己在前面的战场上收拾残局。
“哎呀……”笺装模作样地捂着鼻子，抱怨着飞到干净的地方，“你说军队为什么要带着扈从呢？”
“不知道。”夫差矛顶开了一个扈从的尸体，发现下面压着的一个辎重，直接将在茅草中若隐若现的绳索劈开，却看见了干粮和肉食。
“传令下去，搜索辎重，给父王那边运送过去。我们还要坚持数月，此举攻楚，四国恐殇之，势必战。”太子力发现是粮食，便让左右带走了。
笺偷偷翻开了里面，仔细地点了点：“大概可以用五个月了，入夏前我们必须赶回去，这里最后会变成泥沼，不容易找到食物，还容易滋生腐烂。”
说着说着，笺的虚幻身形却像犯了病一般，匆忙下落而吐。
“呜哇……”
虽然不可能吐出来多少实体，但是笺却吐得很认真，不像是装的。
“怎么了啊。”夫差矛自然知道自己过不去，只能略显口吃地问问看。
“唔……”笺赶忙擦擦嘴，抖擞着脑袋连忙站起，“没事，看到了一些恶心人的东西，不是在这里。”
不是在这里？那肯定是在他本体所在的郢都了。
虽然不知道笺到底看见了什么，但肯定不好多问。
“报，都已经搜罗到了！”
近侍传话道。
“善。”
“大军开拔，直到郢都！”
前阵的士兵们缓缓向前，太子力却一点也没看出来这只队伍还有多少斗志可言。
他们只是来报仇的，至于生死不生死，都已经无所谓了。这些人看见了楚人在此的悲惨遭遇都会感同身受，太子力也无能为力，也许他需要一定的功名获得称赞，却肯定再也得不到他们的支持了。
烛火已灭，何复薪？
夫差矛自己心里也清楚，自己作为兵器不够资格，更像是个默不作声的礼器。
大军一路到西，途至随国。
太子力的军队全停住了，因为他们看见了他们此生难忘的仇敌的面孔。
“可——”
“莫用！”太子力摇了摇头，无奈道。
随与吴乃世亲，随意入兵多有忧虑，此时又无方士往来，只得错过算。
众人就这么眼睁睁地，在山头看着新楚王和其妹一行人遁入了随国的城门。
夫差矛心中自知无奈，却仍然感受得到手上传来的力道突然变重了。
“他在忍，难道不是吗？”笺绕着太子力转了一圈，随口到，“不如……”
他的眼睛突然一闪，跃显了几分狡诈。
“你别靠这么近。”
夫差矛躲闪不及，还是被笺抓到了耳根子窃语。
“……”
“这下懂了吧！”
笺高兴地转了一圈，又飘到了上方。
太子力最终还是决定先留一晚，能抓一个楚宦是一个。
乘月色，如墨如漆。
笺如约来到了木拒边上，将夫差矛一通作法，神使鬼差地揪了出来。
“我居然也会动了……”她的声音虽然还是显得生疏，但还是难掩激动的语调。
“少说话！我们还得潜进去折腾一宿呢！”笺抱着手，骂骂咧咧到，“要知道，兵器的杀伐气能影响到人的身体的程度，还得看时间的长短！”
是了，笺这次准备让这新楚王做不长久。
笺抓着夫差矛的身形，向上一纵，轻松越过了仿佛一点儿也不高的城郭，直冲随君殿而去。
“如果猜得没错，这里就是当今楚王的下榻了。”
没等笺聒噪完，夫差矛就已经冷冰冰地靠在了门缘上。
突然她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连忙退了回去。
“你们是何人，竟敢夜闯本处！”
清脆伶俐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两个没身形的小家伙听见。
“遭了遭了，没想到这随君乐器多，居然还折腾出了器灵！”笺抱着脑袋暗自神伤，直接在地上打起了滚。
毕竟对方并未脱离本体，其实力就算是个乐器，都能让他们俩骑虎难下。
“溜了溜了。”笺晃晃悠悠地扯着还在木着的夫差矛连夜逃了回去。
次日，太子力军欲行，得到了斥候的情告。
“报！我军已撤离郢，请速归！”
“吴都梅里告急！”
一众将士神色各异，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是他吗？”突然有人发出了疑问。
“肯定是那个背后捅刀子的越王！”
“鸠浅！”有人咬牙道。
看着莫名又被带动了仇恨的部曲们，太子力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先帅兵折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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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军败绩，楚留之，越王无常使退之，是乃与越隔沙而治。」
“是乃败之。”吴王光摇了摇头，瘫坐在了一片狼藉的宫殿地面上。
这时子苏从座起身，欠道。
“臣下不才，已让太子力往吾殿整饬新城 [1]，望王上理解。”
“恐怕我们再也没有再度攻楚的能力了。”太宰苏摇了摇头，提出了中肯的建议，“现在四面为敌，兵力堪忧，我们又如此的狼狈……”
“还有那新楚去求了秦国出力，追兵压境，更是不能速战速决，此时撤退是必然的。”孙将军叹了一口气，“如今南方突然杀出来一个越国，占了我们准备拓展的方向，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可是我等不及了！”吴王光扯过自己的光戟，勉强支撑了起来，大声喊了数遍。
“可我……等不及了……”
「噗。」
是有人沿着长杆滑落在地。
吴王光从小，便是在中原王家的熏陶下长大，不仅对于古人的举贤任君、兄终弟及的思想很是崇拜，还非常认可作为季子的延陵君的品格。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伯走仲即，仲走叔即，后子僚继，渐渐地，他和王叔尚的年岁，也终于到了拖不住的地步。
仗着先祖留下的遗训，打着一定要过让给叔叔的口号，他隐忍了大半辈子 [3]。
于是光设计得到了王位，却也失去了从前的目标。
拄着兵器，吴王光且匍匐起身，撩帷，见上万兵士罗列匍匐，静默然。
台下的大夫子否正在阻拦一二，见吴王光已然出，无奈地摇了摇头，示意带头的那个上去。
吴王光的步伐很缓慢。
他不是一个新王。
他已经老了。
“取吾……”光刚一开口，众人便都木了一分。
“……光剑来。”
直到听到吴王的后面的三个字，众臣们这才稍稍安心，奉上了光剑。
祭礼毕，光剑亘空，其人高举，阖闾背后若有光，王弟举显其后，阖闾下意识扭头，却被一根结实的绳索所束缚。
“弟举！”阖闾错愕到，“你这是干什么！”
他忽然扫过下面的士兵们，这才发觉，台下竟满是王弟举的部曲。
本来用作礼器的光剑落到了地上，直直切进了木台之中，因为它本来就是兵器。
“国吴本空虚，吴王当自立，兄光，你该为你的兵败承担后果了！”
举难掩窃喜，手中的宝剑来回地舞动，从阖闾的背后绕到了前面。
“庸王杀其叔父，攫取王位，又倾巢出兵，陷吴国于难。”他单手高举宝剑，一如刚才的阖闾一般，“又丧良灭心，诛杀先王弟二人于楚，吾当大义而灭亲之。”
光的人马本来就不多了，再听到了王弟举的一番罪证数落，纷纷看向了满是狼狈的阖闾。
苏、孙二人问声遂出，见状立即充上前去拱卫，并解开了光的束缚。
“孙将军，苏太宰！”光一脸错愕未消，只得战战而起。
“举将军，大战无恙啊！”太宰苏尚有宝剑在手，但终究还是一名方士，剑出而停，再又转向了王弟举，不屑道，“先王有弟、子藏楚，就连太子力都没告诉，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芈壬 [4]，平王子也。”举号众兵围而上，遂道，“新王 [5]诈杀楚太子，今不得民心，我若助楚宁吴，平王成楚，吾成吴王也。”
“身下的士兵！如果你们想要阖闾活命，现在就应该听从于我，吴国方能一如既往的存续。”
本来光军的人数就屈于劣势，再加上了举的承诺，都松怠了起来。
“不可！”孙将军倒是及时喝住了那少部分的兵士，这些兵士平日里都是孙将军一手培养的，自然不敢忤逆。
“就算阻止了又能怎样！”举大笑道，“我一声令下，纵使孙将军您武艺再高超，还不是我的手下亡灵？”
“今天就速战速决……”他也是觉得厌烦了，急着挥了挥手，让自己的人马围住三人，自己则缓缓登上了早已准备好的王撵。
转身，稍稍正坐。
“动手吧！”
正当伍长各自点兵，准备群起而攻之际，却闻奔腾方阵隆隆，震响齐天。
看向来人，却是数不清的青灰色的部曲压云而来。
太子力身负长矛，手执五把宝剑，拥其于前，稍正，这才缓缓抽出了一把，直插于地。
“吾以剑作鼎！”他瞪着血红的眼，哽咽了一下，“定我这荒芜旧都的一隅！”
“随我上！”
阵鼓遂起，举不过帅五千死士，难敌数万力军，擒之。
吴王光见举被缚，踉跄着冲了过来，死命地抱着他。
“吾弟何以至此乎！”
王弟举却笑着摇了摇头。
“吾败尤死，不如刺，当斩之。”
“大王！”子苏在一旁劝解到。
“此时内乱扰扰，百废待兴，应整顿三年，再讨那祸源说法。”
阖闾看了看左右，有太子力，有子苏，有孙将军，不由得潸然。
“吾弟逐之，不复返。”
说完，阖闾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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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整饬新城 ]此处捏他 [2]了吴都的第五次迁都，仅数十年后便灭，故地从鸿山至金山沙边界。实际迁都时间不明。第四次吴都不明，一说为梅村一带的临时都城，此处不表。
2.[捏他 ]此处仅指中文用意的“捏他”。
3.[大半辈子 ]春秋战国时期人均寿命为31岁(春秋为29岁)，纵然身为国君贵族也不过战国的秦昭襄王75岁(56年)。此处以吴王乘(寿梦59岁)为标准，光32岁(年51)才登上王位，可以说是等了“大半辈子”。
4.[芈姓 ]即楚国的有熊氏王族。因为分封制度的原因，夏、商、周的诸侯凡是出自帝王家族的都可以忽略姓名，直到成年获封地后，甚至可以自创姓氏(也就是为什么会改名字)。对于一些外人建立的国家(如嬴秦和熊楚)，则会直呼其名。不过对于前朝遗留(比如说周天子对胥余，则不会称呼其子姓)的诸侯及人物也是直接忽略的。
5.[新王 ]当时有两个新王，本文指的并不是阖闾在郢都另立的新王楚太子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