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知道了大康真正的目的，楚铭却也已经不能够做什么了。
张沫带着人，继续往战场的前沿行进。
这个旅途就没有那么安全了——非要说，其实很危险。
在楚铭哭过之后的第二天，他们就遭遇了“劫匪”。
说是劫匪其实不恰当，准确的说，是“逃兵”。即便是漫天的大火，也不可能烧死大安兵团的所有人，五万人即便是被击溃，真正死伤的应该也不会超过两万人，剩下的人，都是败军，都是逃兵，有些人自然是溃散之后重组兵团，往大安的方向逃窜，有些人则是迷失了方向，在荒野之中四处行走，落草为寇。
此刻，他们就遭遇了大概六七十人的逃兵成为的“匪寇。”。
这个就是所谓的“落草为寇”。
实际上，楚铭这群人加上张沫总计一百六十人。运输的辎重则是很多，遭遇这种规模的匪徒，基本上就完蛋了。
毕竟，这些落草为寇的士兵们，都是大安的正规兵团，能够发挥的战力远比那些百姓为寇高得多，他们甚至还有不少人着甲，有还算是精良的兵器。
这些人不会放过他们。
他们所携带的辎重是这群人目前最需要的东西，若是规划得当，这些东西够他们用好几个月，也算是有了一方立身安命的本钱。
所以，这批人不会放过已经走到了眼前的，要么只能丢弃辎重逃走的商人们，要么只能引颈受戮的商人。
而这样的袭击，和电视剧里面演得不一样，不会有人先把你拦下来和你说话，因为实际上来说，商队这边的人更多！
对方一出现就是全力杀过来，势必要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
一杆长枪直接飞出，瞬间刺穿了一个士兵的身体，与此同时，楚铭以极快的速度冲出，立刻抵达了刚才那人的面前，一手握住长枪，手上劲气勃发，长枪震动，立刻将那人的尸体翘起来，随后在空中裂开。
楚铭毫不犹豫，手持长枪。那一柄长枪在他的手中，舞动出极为好看的枪花。然而，这样的好看以血色作为底蕴。
仅仅几个照面，劫匪们就被楚铭捅死了十来个人。
剩下的劫匪纷纷驻足，惊恐的看着这边，甚至不敢背对楚铭逃走，只敢注视着楚铭，缓慢的后退。
“还有谁！”
你这人真的是二流高手吗？
张沫有点搞不清楚，二流高手虽然强按理说也不应该有这么霸道——化作以前的张沫想要速杀十个人不是不行，但很容易缓不过气力。如果不能得到喘息的机会，那就会出现大问题。可是楚铭分明气息悠长，他还能维系很久。
怎么这么猛？
是因为枪法更加适合战场，更容易对付这些士兵吗？
还是说，楚铭的武功的确是顶级的武学？
张沫还真就不太清楚这个情况。
不过，这小子武功这么高，不当将军真的很可惜啊！而且还很霸道，之前差点给人打死那副害怕的模样果然是装的！
男人！
他先前要自己抱他不会也是装的吧？张沫突然之间有了一些怀疑——自己该不会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楚铭吧？
可是看到楚铭平静的表情之后，她又觉得楚铭应该没有那么狡猾才对，若是他能够骗过自己，岂不是早就把自己骗到床上了？
所以说没道理的。
她从营帐中出来：“公子，这些人现在跑也不敢真的跑，杀也不敢真的杀，不若挑选一部分，让其成为我们的人。”
“你的意思是？”
“尽量多带点人，到时候要用人的地方很多，这些人如今被公子你杀破了胆。你看他们那警惕而恐惧的模样，若是能够收服，这些人是不敢反抗公子的。”
楚铭想了想，然后的人说：“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不许走了一个！”
这个商队的人也全都是行伍出身，而且实力各个都不弱，楚府的伙食很好，楚铭这样的高手和他们共同训练，甚至他们的装备还是张沫后来专门打造的质量很高的装备，现在不过是抓一些溃败的士兵，是很容易的事情。
半个时辰之后，剩下的五十多个人全都被绑起来。
“我只说很简单的事情，愿意跟随我的，现在立下卖身契。不愿意跟随我的，就死。”楚铭的话语中充满了不可违逆的意志。这一刻，他仿佛成为了皇帝。
不过在这样的荒郊野外，楚铭也的确和皇帝差不多。
他又砍了五六个嘴硬的，他不管这些人是出于什么目的嘴硬的，他只要听话的——剩下的人全都签了卖身契，当然这种契约对于荒郊野外的人来讲，并不具备实际的约束力，真正约束对方的还是这边的实力。
还有楚铭杀人不眨眼的态度。
如果是正常情况，张沫会劝说楚铭不要采用这么粗暴的方式，应该有更加高超的手段让这些人对他们言听计从，而不是如此粗暴的使用恐惧来对他人进行统治和支配。这种支配是难以长久的。
但是楚铭心中有怒火，有不甘，有痛苦——所以他需要发泄，自己能够安慰他的，只是一点怀抱，让他平静，开始他心中的感情要如何发泄？
张沫有办法让他们的商队不被其他人发现，但她故意暴露了很多痕迹，就是为了让流寇们发现他们，然后让楚铭发泄自己内心的负面情感。
事实上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过去很“善良”的楚公子，今天就像是那些“杀伐果断”的主角一样，毫不留情的将这些大安人杀死，然后用暴力和恐惧支配剩下的服从者，毫不犹豫的把重活累活甩给这些人。
看起来很残暴。
但张沫很清楚，这是为了避免楚铭真正成为残暴之人的方法。尽管，这种手段很不好。但在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上——人命有些时候真的不那么值钱，要完成自己的愿望，要达成自己的野望，就必须要杀人。
她并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犹豫自己的决策。
在楚铭重新回到马车之后，她只是温和的看着楚铭：“公子有感觉心里好受一些吗？”
“并没有。”
楚铭诚实的回答：“我做了错误的事情——这些人当了逃兵，又打算抢劫我们，就算是被我们杀死应该也没有怨言，可我不应该又杀死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然后将他们都变成我们的下人。这让我感到心中有一股郁结之气。”
说着自己的感受，他却从张沫脸上看到了笑容。
“沫儿你笑什么？”
“这比昨天要好，不是吗？”张沫眨着眼睛，“知道自己有郁结之气，知道自己做了不让子满意的事情，需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去解决自己的郁结不就好了吗？发现问题，尤其是发现自己的问题，是艰难的事情。公子你已经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了。”
“就算是你这样吹捧我，我也……”
不过，张沫说得对。
楚铭发现自己的感受和昨天不一样，非要说的话，昨天的他就像是绝望一样。即便是张沫按照他的要求抱住了他，他也仍然难以提起心思做任何事情。
张沫照顾了自己一整天。
但是今天——
好像……
“时间是伟大的力量。”张沫只是这么说，“旅途中剩下的事情，公子应该自己也可以搞定才是，我接下来可是什么都不会说哦~公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是成长之中必然要经历的过程。”
说着，张沫就靠在马车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或许她真是睡着了？
毕竟她昨晚应该没有怎么睡好。
楚铭只是看着张沫，听着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
“启禀陛下！大安长公主吕珠帘火烧大安兵五万，无有仁德之意，天厌之！若我大康助力，亦失天下大义！臣以为，陛下当即刻召回吕珠帘，令其读书翰林院，以正其凤。”
此刻承天殿内，跪在女帝面前的是“礼部尚书”，一个叫做“乐满”的人。
此人是个胖子。礼部尚书的袍子在他身上，看起来都绷得很紧，是极为“富态”的一个人。
“陛下！昔年张左丞曰：兵者，诡道也！凡战，则无所不用其极，唯胜可歌！今礼部尚书乐大人，竟欲使陛下传召长公主回京读书，岂不是放弃战果？火烧敌军五万，我军无伤亡呼？若弃战果，将士奈何？失军心也！乐尚书此乃亡国之言！臣请斩之！”
站出来说话的是兵部尚书“张鸿”。
为什么姓张？
因为张墨。这人是张墨的铁杆，是张墨一手提拔的人，是铁“墨党”。虽然“墨党”投资张墨已经无了，但是这人仍然是张墨的忠实拥趸。
说起来，此人年纪比张左丞大十几岁，但他曾经想要张左丞收他为义子，并且求女帝赐姓为张，自认为左丞之子——虽然张左丞自己从来都不同意。
“血口喷人！张鸿！我朝出兵助那长公主，是因为我朝乃是正义之师！乃是为了正大安人伦出兵！而那长公主如此无人道，我大康的名声，岂不是也就丑了？女帝陛下岂不也要受此辱名？你是何居心？！陛下，臣请斩兵部尚书！”
女帝就那么坐在龙椅上，她平静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位尚书，这两人说得有没有道理？其实都算是有。而且客观的讲，这两人虽然也有政治目的在其中，说出得话却也算是公心，至少是符合他们职位的话语。
“两位爱卿说得都有理，我们今天可以好好议一议这个话题，诸公大臣皆可畅所欲言，朕今日不因言治罪。”
一个明君可不应该轻率的发表自己的意见——帝王不应该做填空题而应该做选择题。她就是要让臣子们论，然后从中选择一个自己满意的做法。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就可以说是“某某臣子误我”。至于她本人想要提出什么意见？
她会事先就单独召见某些臣子，沟通和交流意见。
事实上，现在对大康来讲，的确是有这样的问题。他们既然打着正义的旗号出兵，那么长公主的行为被天下看在眼里，这样大康的正义性就可以说被抹消了。
对于边境的蛮夷来讲，正义的借口没有意义。但是对于幸福安康四国来讲，正义的借口就成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一个政治体制越是精密，“理由”就越发重要。
如今丧失正义性，大康再继续支持长公主，问题就很大了。
可如果让大康不再支持长公主呢？那绝对不是女帝会选择的答案……毕竟女帝是有别的战略目的。
必须要长公主这边去牵扯大安。
群臣在朝堂上吵了个翻天，最后这一天，大康朝堂没能得出一个让所有人信服的结论，女帝宣布隔日再议。
当然有臣子觉得这是女帝在拖延时间，即便是在退朝之后也依旧跪在宫门之外，试图给女帝施加一些压力。
这是常有的行为。
女帝只是对孤清说：“他们要跪就跪。不用去管。”
与此同时，在大安朝堂上。
大安皇帝的压力就非常大了。
“征东将军殉国，善待其家人。”他下达了如此命令，“将逆贼吕珠弦从族谱删去！遣军十万！诛灭叛贼！”
如果他不这么做，那么说不走了。
即便是皇帝，五万的军队也不是说葬送就葬送的，即便是他在大安乾坤独握。这也是一份沉重的政治压力，若是不直接把吕珠弦打为叛贼，他的地位甚至都会有所动摇！
毕竟他之前的政治表态有问题。
朝堂上的百官又不是傻子，都知道他先前的暧昧态度，如果潘俊胜了，那么自然你好我好，若是潘俊败了，那最多就是潘俊降职。然后过一段时间直接升更高的位置。可潘俊死了，五万大军葬送火海。这个影响太恶劣了。
恶劣到大安皇帝不得不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来进行应对。以确保自己地位的稳定。
此刻战争的性质就发生了改变，大安皇帝表达了自己的政治态度，之后吕珠弦是反贼，谁也不可以手下留情，若是仍然战败，那他就可以追责。
随着长公主的胜利，这已经演化为了真正的战争！
在各方都在行动的时候，张沫和楚铭已经追上了长公主的部队。他们的人员达到了三百人。有一半的人都是半路和他们签订了卖身契的大安人。
此刻，长公主刚刚拿下一座小县城，名为“三和”。
楚铭和张沫得以见到长公主。
“楚公子真乃仁人志士！此时到来，实在是雪中送炭！”
这说的是实话，楚铭能够带着三百人过来，就意味着，他能够提供的不只是这一次的辎重，而是一条源源不断的运输线。
“既然已经和公主签订了契约，自然应该按照契约来办事儿，我猜想公主此刻应当需要后勤，所以立即赶来，看来我来得不晚！”
对于现在的长公主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消息，所以她立刻安排人给楚铭他们收拾好了住处，让他们在城内落脚。
并且告知两人参加今日的晚宴，都是一些长公主的人，他们要共同商讨今后的计策，制定一个方略，至少有个方向。不至于迷茫。
“长公主现在很急。”张沫直接和楚铭说，“她若是最开始信任天冥子，在交战头两天就强行拿下大安，那么现在的局势只对她有利。可是她犹豫了，所以最后天冥子不得不火烧大军，这就给女帝造成了掣肘，女帝绝对不希望失去‘正义之师’这个名头。所以现在长公主处境就变得微妙了。”
她是在提前给楚铭讲述厉害，毕竟晚上的宴会她不打算去——还是那句话，既然是打算培养楚铭，那么作为谋士，这类声望就并不重要，楚铭相信自己就好了。她无需向其他人展示自己的才能，这样会让自己更加安全，而楚铭也需要这些名望。
“说得直接一点，公子，现在长公主顷刻间就有覆灭之危。大安大军将至。大康支援难以得到，这样下去，她肯定要被灭。这是公子你出策的时候。”
张沫说到这里，表情变得极为郑重：“这里需要公子你替代长公主做出决断，然后，相信一次女帝的智慧。”
“你的意思是？”
“今日宴会，必定有大康的将士参加，你要在今日的宴会上，强杀大康将领——逼迫长公主和女帝决裂，至少要让天下人知道这个消息。”
楚铭大惊：“这是为何？”
“只有这样，女帝才能够兴兵讨伐长公主，然后一直打败仗！把武器装备辎重乃至于将领交给长公主！你懂吗？”
楚铭完全愣住了：“啊？”
他觉得张沫说得有道理：“可是，如果一直大败仗，对女帝的名望……”
“公子，只要女帝在大幸的战场上赢了，任何质疑的声音，都会成为歌颂。这种牺牲，换做任何一个帝王，来一次他们做一次。尤其是对于女帝这种有着无限大野心的帝王来讲，更是如此。”张沫无比笃定，
“可，可那大康将领是……”
“要如何做，由公子自行判断，我只能告诉公子，你做出选择之后会面临的事情，若是公子不愿如此，那我们两个人只能走一个。”张沫平静的对楚铭说，“即便是想要趁着下一次运送辎重的机会离开，长公主不会真的让我们离开，大概率会让公子你留在这里。姑且不论我是否能够压住那些手下——公子，我要回来救你吗？”
从你来到这里就没得选。
楚铭这一刻更加深刻的意识到了名为张沫的少女先前告知自己大康策略时候所说的那句话。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世界的运转仿佛都按照她书写的剧本在走。
这就是，他人面对左丞相时候的感受吗？还是说，左丞相比这更加恐怖？
她从来不逼迫你做任何决定，她只是告诉你做所有决定的结果，然后让你自己做出选择而已。然而，这不算是逼迫吗？
楚铭说不清，他只是意识到，他只能听从张沫的话，按照张沫所说的去做。
“我知道了。”
“公子你暴起杀人之后，立刻向长公主称述缘由，届时，天命子必定配合你。那时候，公子你就能够成为长公主的心腹。我们才能够有权力在这座城市放手施为。”张沫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我们才能够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再和楚铭确定了一下细节之后，就已经到了晚上，有人来邀请楚铭和张沫参加晚宴，张沫推脱身体不适。只有楚铭一人单独赴宴。
楚铭是个好人。
张沫想做的事情不是让他成为坏人。她只是想要告诉楚铭，善心是可以被放下的，一个领袖在适当的时候可以捡起自己的善心，却也在必要的时候丢弃自己的善心。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做，你不用去做的。
她感到有些恶心。
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有些恶心。
她以前不喜欢做这样的事情——女帝不用自己去教，去逼迫。她自己就理解这个事情，可是楚铭不同。
她知道，今晚会是个染血的夜晚。
楚铭来到了县城中一处酒楼，在长公主攻打下来这座县城之后，却也没有做纵兵劫掠的事情，毕竟他们要以这个城市为真正的起点，开始对大安的征伐，他们若是进行破坏和劫掠，那也就不用打了，等死算了。
“楚公子！”长公主看到楚铭走进来，脸上露出笑容，对周围的其他人笑道：“楚公子乃是河德一商人，与我定下契约，今日送来粮食与棉衣，正是我们需要的物资！解我之困！后续，公子还会继续转运各种物资。乃是人杰！”
听闻长公主的话，不少人脸上都堆起笑容：“楚公子，我敬你一杯！”
这等商人，出发和回转的时候，帮忙带个别的东西可以吧？好酒之类的，亦或者干脆带个美人之类的……总而言之，对于现目前什么都还没有完全搭建起来的这群人来说，楚铭很有存在的价值。
楚铭笑着，一一的和众人喝酒。
他听着这些人的自我介绍。记下这些人的名字。
找到了大康派来协助长公主统兵的将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