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城很慌张，他想拦住少女，可少女却托着餐盘，从身边擦肩而过，轻盈地跑进了人堆里，仿佛一只灵巧的小兔子，还未等人反应过来，就逃进草丛中。他无奈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垂下胳膊，轻叹一声，然后摇了摇头。
少女消失了，如同泡沫和烟花。但桌子上还留一张校园卡，证明她曾经来过。
顾东城刚捡起那张校园卡，对讲机却突然响了。他把卡片收进衬衫的夹层，想着待会儿就把它送到食堂的失物招领处，匆忙掏出蓝牙耳机戴在头上，“队长我在，您听得清么？”
“行动有变，「司辰之手」的人计划提前引爆炸弹放出裂隙兽扰乱治安。基金会这边推测了他们总部的可能位置，我负责协助A队端掉他们的据点，你负责对付裂隙兽，「尽可能」保护好学校里的学生，预计40分钟后开始战斗，明白了吗，「银盾」？”
无线电那头，女孩的语速很快，训练有素，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老练和沉稳。
“不疏散群众吗，夜澪？”顾东城抬起头，默默凝视着食堂里说笑的学生，仿佛和他们并不同处于一个世界。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我们不能打草惊蛇，让高价值目标溜走。还有，你难道忘了外出行动时要互称代号吗？今天是你实习期的最后一天。”
“好，我懂了，夜……「雾灯」。”他说，“你在哪里？我想找你——有点急事。”
“不要擅离职守。”
“拜托了。”
他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仿佛一个姐姐怒斥完淘气的弟弟，却发现自己只是在做无用功。
“西公教A栋，顶楼402教室门口那扇窗户前，快来快回。”
“谢谢你。”可那边已经挂断了无线电，只剩下“嘟、嘟”的响声。
还剩三十八分钟。他撸起袖子看了眼手表，飞快朝食堂门口奔去。倒计时结束后，这里就会陷入到恐慌和危机中，他没能力拯救所有人，毕竟他并非基金会的领导，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5级特遣队成员，纵然有超乎常人的力量，在庞大的组织面前也显得甚为可笑。
他算着时间。
被清晨阳光照得熠熠生辉的人行路上，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中山装的青年正喘着粗气，从嬉笑成一片、提着挎包端着奶茶的大学女生边上擦肩而过。在旁人眼中，他只是个忙着去考试的倒霉家伙。
他依稀记得，A公教是左手边这一幢。
匆忙跑上楼，他终于见到了那个女孩，不自觉自露出胜利的微笑。
何夜澪，「雾灯」。
和在特遣队总部训练时相比，她今天的穿衣风格很不一样。弯月形的银色发卡，梳理得整整齐齐的乌黑长发，天蓝搭配黑色的连衣裙，洁白的直筒袜裹住纤细的脚踝，下面是一双亮闪闪的玛丽珍鞋，她若有所思地望着满头大汗的顾东城，用一本借来的外国文学书遮住半张脸。
“擅离职守。”她凝视着顾东城，嘴唇微微翕动。
“队……队长，能麻烦你把手机借我一下吗？”顾东城直球地问道。
普通队员不允许携带手机或其他私人通讯工具，但何夜澪是圣海市基金会二部B组的组长，拥有一定特权的。
“无法无天……！东城，你越界太多了！”何夜澪愠怒，可却一幅“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把手机递给他。
顾东城点开软件，熟练地登陆自己的账号。
“你想干嘛？”何夜澪抓住他的衣袖，“发消息疏散校园里的人吗？傻瓜！我们会被总部当作叛徒惩罚的！”
“不，只发给一个人。”他回答。
“理工大学的？”
“没错。”
“很重要的人？”何夜澪逼问。
“……算是吧。”顾东城点开那个熟悉的聊天框，上一条消息停留在一年前，对方是个喜欢用动漫美少女做头像的二货。他在对话栏里写道「未鸦，今天不要去上课，理工大学很危险」然后发送出去。做完这一切，他终于安心了。
他们那一届高考结束后一阵子，顾东城利用一次难得的宝贵假期，提着牛奶和水果看望曾经的班主任。那次假期很短，短到只是匆匆忙忙和父母老师打了个照面。班主任随口告诉他，夏未鸦那小子最后发挥的出乎意料，竟考到班里前十，被圣海理工大学录取。
不愧是你啊。他想。早听闻电子游戏打得好的学习也不会差到哪去，这不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当他听说行动在圣海理工大学展开时，他还小小激动了一阵子。那家伙不是羡慕超级英雄吗？不是做着拯救地球美女如云的春秋大梦吗？现在他可帮对方实现了（只是先迈出一小步，仅此而已），他乡遇故知，夏未鸦见到威风凌凌的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在食堂等待时，他就那么想着，想啊想，总是期待着能见到昔日旧友。特遣队的生活枯燥无味，还很压抑，他特别珍惜那自由的几十分钟。
当然，和老朋友偶遇只是小概率事件。现实是，除了个奇怪的少女，他没遇见任何值得一提的人或物。
从沉思中醒来，顾东城抬起头，正碰上何夜澪那复杂的视线。
“女生吗？”她小声问。
“啊？我这样子的人，像是会有异性朋友吗？”顾东城挠头傻笑。队长是个谨小慎微的人，队员的一举一动，她都希望能了如指掌，也难怪总会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何夜澪不言，从顾东城的手中抽走手机，抱着那本厚厚的书，转头看向窗子外的天空。顾东城知道自己该走了。留在这里，若是被其他特遣队成员发现，是要给队长添麻烦的。
现在快九点钟了。这座宁静校园的梦魇即将降临。顾东城默默祈祷着，希望夏未鸦在大学保持了上课刷手机的好习惯，这样的话，也许消息很快便能被他看到——
他慢悠悠朝着食堂走去。阳光明媚，天空依旧澄澈如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