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身体承受住两发「风刃」，你比我想象得要强。”领头的兜帽人说。他站在砸烂的花坛旁，摘掉了帽子，头发微卷，衬着一张瘦削又年轻的脸。他转着手中的蝴蝶刀玩，用轻蔑的眼神看着顾北城。
“能得到秦彬前辈的夸奖，我很荣幸。”顾东城用手背擦拭嘴角边的鲜血，毫不驯服的黑眼睛冷冷地盯着对方。
“你认识我？”秦彬略有惊讶。
“基金会的电脑里有。”顾北城说，“秦彬，26岁，「拥有一定操控气体并作为武器使用的能力」，曾任圣海市战斗特遣队A组成员，于5年前叛变「司辰之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真是难缠呐，我还以为自己的资料上是「在与裂隙兽的战斗中不幸牺牲，享年21岁」，看来组织没有保守好我的秘密啊。”秦彬苦恼地捂住一只眼睛，嘴角勾起，“那就别浪费时间了，杀了你后，我还要去支援同僚——干完这一票，我换个城市生活。”
“可惜，基金会提前洞察了这次行动，”顾北城的眼睛闪闪发光，“你们的头目在战斗开始的第一刻就被捕获了，楼里的学生也大多数都撤离了。想搞恐怖袭击，只会让世人记住你们犯下的血淋淋的罪行。”
“是吗？”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秦彬如利箭般刺出。躲在远处废墟后的夏未鸦只觉得脸上凉飕飕的。气体被集中在秦彬的匕首上，使锋利的刀刃蒙上一层薄雾，这样的利刃，就算坚硬的钢铁也能轻松划开。
顾北城的眼睛紧盯着那个模糊的身影。他很冷静，银色的半透明胶质不断变换形状，仅仅靠着手腕一抖，便重新汇集成一块新的银色光幕，横在他和秦彬面前。匕首刺入光幕，刀尖停在距他鼻子不到十公分的地方，便再也没法移动了。
夏未鸦吓得心快蹦到嗓子眼。
“像水一样，柔能克刚，基金会后生可畏。”秦彬微笑，“但你只是个「辅助」型特遣员，我们人手很多。”
几个不怀好意的人在偷偷靠近。夏未鸦一惊，赶紧当缩头乌龟藏在一张歪倒的桌子里，想着就算发现了也能装成尸体。
“牵制住你们，就行了。”顾北城的额头冒汗。
“你们搞错了很多情报。基金会上层早就是一群吃干饭的了。”秦彬露出微笑，用一只手掏出对讲机贴在嘴角，“你那边如何？”
砰！一声巨响，又一幢楼爆炸了。夏未鸦觉得自己的大脑像一块豆腐般震动了一下，意识都模糊了。
一个人从天空中坠落，夏未鸦看着她重重砸在身边的碎石瓦砾上，如一具拆掉线的木偶。她黑色的长发上沾满血污，脖子被烧伤了，一条钢筋洞穿她腹腔，一些鲜血淋漓的脏器挂在她身旁，仿佛烧烤摊上的肉块。
女孩穿着黑色的连衣裙，脚踝的直筒袜都被血渍染红了。
夏未鸦听见有人在靠近。她赶紧把眼睛闭上，装成尸体。
“队长！”
夏未鸦把眼睛略微睁开一条缝。顾北城背对着她，俯身托着女孩的脑袋，声音也哽咽起来。女孩很虚弱，她的眼神涣散，出现垂死的征兆，但仍然撑着去摸顾北城的脸庞。
“队伍里面……有叛徒啊……”
秦彬脸上的笑意藏不住了。他得意洋洋地摆弄着蝴蝶刀，一边走一边踢开地上的小石子，有如一只夸耀胜利的雄鸡。
“我赢了！小兄弟，你失败了！”
夏未鸦不敢相信自己听到和看到的一切。可耳畔传来的伙伴的啜泣、陌生女孩痛苦的喘息和敌人的大笑，却时刻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紧闭双眼，幻想着只要再睁开，这场梦就能消散。
也许真的是一场梦呢。从清早发现自己变成女孩开始，她就觉得世界不真实了起来。太荒谬了，躲进盥洗室然后被舍友发现，去食堂后偶遇高中朋友，考试作弊被老教授逮个正着，正想着一切都完了的时候，天塌地陷，学校被裂隙兽袭击，她眼睁睁看着同学被怪物杀死。现在，死神的屠刀终于降临在她朋友的身上……
然而，她始终无能为力。她像个小纸船，漂在狂风骤雨的大海上，随着海浪起伏，不知自己的终点在哪儿。在这场“反英雄”式的爆米花大片里，邪恶的力量即将摧毁一切，英雄们拼上性命去拯救，而她？她是个局外人，是NPC，是看着金门大桥倒塌的旅游客，是四散奔逃的人群，是……
……是个局外人。
“故事里的人，做出所谓「艰难的抉择」，就能让剧情有所变化呢，哪怕是好是坏。”
“可是作为普通人的我们，哪怕有资格碰到「艰难的抉择」，都是一件可望不可及的事情呢。”
……
……
……
夏未鸦闭着眼睛，躺在冰冷的废墟上。一切都安静下来，听不见风和火的声音，这回总算是真正的世界末日了吧？她期待地想着。一秒、两秒、三秒……她心里默念，打算数一下还能活多少秒。
结果两分钟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
“时间不多了哦。”
耳边传来一个温柔大姐姐的声线，语调轻微上调，带着一丝娇媚和顽皮。她揉揉眼睛，光线有些发青，也许是装死了太久导致的。让她惊讶的是，身边的一切都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仿佛某些“异能”动漫里的场景，「时间静止」。
顾北城如一具雕塑般伏在被钢筋刺穿的女孩的胸口。另一旁，笑容停滞在秦彬的脸上。四溅的石子就那么定格在半空中，就连楼上燃烧的火焰也凝固了，仿佛一块发着光的丝绸。
多了一个人。
身披白大褂的女子戴着一副很学究的黑框眼睛，有点像电影里的科学怪人形象。她很好看，披散下来的银白色头发盖住隆起的胸脯，一副绯色的眸子点缀着她年轻的脸庞。这是天使吗？夏未鸦想。
她从烟盒中摇出一支煊赫门，“来一根？”
没错，在这个静止的空间中，似乎只有她能活动。
女子似乎看穿了夏未鸦的心思，“其实你也能动。来试试吧，现在的你，是「无敌」的。哦，差点忘了，你还不会抽烟。”
她点燃香烟，塞进嘴里，袅袅白烟升起。
幻觉，一切是幻觉。夏未鸦捂着疼痛的头颅，“这一切都是临死前的幻觉，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