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夜澪起身坐在那张洁白的、散发着消毒水气息的病床上，然后靠着软绵绵的大枕头躺下来，这样便能腾出一个位置，让顾东城在病床旁边的写字桌前坐下。少女揭开抱在怀中的笔记本电脑，娴熟地敲打着键盘，输入密码。
“这是什么？”顾东城探过脑袋，问道。
“作战报告。”何夜澪望着屏幕，头也不回地说道，“就算昨天的行动以惨败收场，我也得及时记录下来。呼，正好你来了，快告诉我昨天发生了什么，我需要你的帮助。”
顾东城心里清楚她想问什么。战斗的后半段，何夜澪基本都是在昏迷中度过的。
于是，他便请了清嗓子，以自己的视角，把行动的每个细节一五一十地汇报给队长。何夜澪仔细地地听着，时不时询问一些细节，然后手指在键盘上飞速码字，将整场战斗记录下来。
“这篇报告，你要交给基金会的上级领导吗？”顾东城问道。
“不。需要提交的报告，我今天凌晨就已经撰写完了。”何夜澪点击保存键，说道，“现在，我正尝试着把圣海理工大学恐袭事件中涉及到的每个人的经历汇总到一起，幸运的话，或许能找到泄露情报的真凶。”
“这种事情，交给情报部门的人来干就好了嘛。”顾东城撇撇嘴，觉得队长有些太认真了，“我觉得，你还是先把自己的伤给养好吧。”
“谢谢关心，”何夜澪别过眼去，扯了扯头上的绷带，“不过别忘了，泄露行动计划给恐怖分子的人，正是情报部门的家伙，这很危险——如果有「心灵控制」系的异能者控制基金会，意味着很多人变得不可信了……”
“那我呢？”顾东城嘴欠，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句。
“姑且赌你还站在我这一边。”何夜澪不喜欢玩笑，没好气地甩下一句，“好了，休息到此为止，继续整理资料吧——关于你说的这个‘穿着男装、黑色披肩长发、金色瞳孔、能够操控裂隙兽进行攻击的神秘异能者少女’，我想知道更多。”
“呃，其实……”
顾东城挠着头。那天早上，他偶然和这个少女在理工大学的食堂有过一面之缘，对方戳穿他的特遣队身份后便消失了。他没有把这件事如实汇报给总部，因为这是他的重大纰漏，会写进档案里的，他可不希望自己受到处分。
“算了，还是不说了……”
他讪笑，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嗯？”
何夜澪立马就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这家伙莫非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有猫腻，绝对有猫腻！
“顾东城！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把话给说到一半呀？！”
“哈哈……只是突然想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啦，跟这起事件没关系，真的没关系！”顾东城的额角冒出一滴冷汗，强绷着笑容，对着怒气冲冲的队长摊开双手。
“如果真的无关紧要，干嘛不告诉我？！”
何夜澪急不可耐。
“咳……队长，我这边有一事相求……”
顾东城双手合十，嘴里恳切地请求，眼睛里却闪着光。
何夜澪恨不得一巴掌甩上去，“快说！”
“哦，就是后天不是有个训练任务嘛，您这边负伤不好带队，按理说作为组员也应该一块提交请假申请，但我实习期这不快结束了，我打算再进行几次模拟训练，精进一下战斗技巧，所以……”顾东城推推眼镜，“能不能暂时把我调到A组去，跟他们一起训练？”
顾东城提了个看似毫无理由的奇怪要求。
何夜澪歪着脑袋，细细琢磨。这小子怎么突然这么认真了？不对劲呀？难道他不应该抓住每一次休假机会好好享受的么？怎么突然开始主动要求参加训练了？
少女无奈地按着额头，合上双眼。良久，她睁开双眸，微微点头，“我给你批准好了，赶紧把那个‘无关紧要’的事情告诉我！”
“好好好，事情是这样的……”
顾东城想了想，将昨天早上与神秘少女的巧遇和盘托出。
“你竟然没有提前通知我？顾东城，我对你太失望了！”
何夜澪气得声音直发抖。她狠狠地瞪了眼顾东城，后者吓得一动不动。但好在队长似乎并没有追究的意思。
“好。说不定我们确实遗漏了一些重要信息。”
何夜澪轻声说道。
“顾东城，我问你，那个女孩，你们之间彼此真的不认识吗？”
“那肯定的呀，”顾东城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我对那张脸完全没有印象。”
“啧……那就麻烦了呀，”何夜澪抿着嘴唇，眉头紧皱，“难道说基金会的资料库泄露了吗？”
“资料库？”
“那可是基金会的1级保密档案。”何夜澪说，“对于异能者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自己的能力，它可是战斗中的底牌，决不能轻易泄露给敌人！否则敌人就能凭借收集到的情报见招拆招，造成极其危险的局势。你是实习生，实习生的个人资料很珍贵，它们都被保存在高等级的电子档案库中。如果你的身份被人知晓，这意味着只有一种可能——司辰之手已经破解了基金会的1级档案库，但我认为凭借那群杂鱼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一切……”
“有人叛变！”顾东城提出这个猜测。
“我很早便意识到了这一点。”何夜澪把笔记本电脑合上，往后仰倒躺在枕头上，“从那天早上的战斗就已经觉察到了——我的能力名为「雾灯」，能够在范围内精神削弱敌人并实现一定程度的催眠，适合侦查和刺杀，然而，那天和我交手的敌人，恰恰是能掀翻棋盘的存在——「焰尘」，根据资料记载，她能实现定向爆炸，几乎一下子就在学生中发现了我的存在，并向我发起进攻。在这种情况下，我的还手弱不禁风。”
“那么，队长，”顾东城摸着下巴，“你打算怎么对付组织里的敌人呢？你想收集基金会内部的情报吗？可是，那样是违反规定的……”
“我会小心的。”
何夜澪平淡如水地说道。
“昨天参加行动的司辰之手，他们的资料都被基金会收录了，只不过提前预知了我们的计划，把假情报泄露给我们，才导致特遣队的惨败。但是，有一个变数，只有一个变数……”
她小声嘀咕。
“那个能操控裂隙兽的少女，究竟是何方神圣？要知道，这类能力，在世界范围内的数量也不超过十个，并且这十个人都被基金会收入麾下，可她……”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默。
顾东城刚想找个话茬跟队长聊聊天，缓和一下僵硬的气氛，可他却突然怔住了——一天一夜的疲劳，让他忘记了某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人声鼎沸的圣海理工大学食堂里，神秘的少女慌张地把餐盘收拾好，消失在人潮里，然后——没错，她遗漏了一件重要的东西！——那张学生卡！那张还没来得及送到失物招领处的学生卡，现在还正静静地躺在他的裤兜里！
他赶紧汇报给了队长。何夜澪一下子就兴奋起来，急忙催促他赶紧把那张学生卡掏出来看看。
当看清学生卡上的证件照和姓名时，何夜澪失望地叹了口气，“果然是伪装吧，照片上这个家伙……怎么看都是男的吧？你觉得呢，东城？……东城？”
顾东城盯着学生卡上的姓名，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然后他又把视线落在证件照上，瞳孔中的光线更加复杂了。他陷入到深深的思考中，站起身，开始在病床里踱步，任凭何夜澪如何叫他，他也不回头。
他最终在窗前站住身子，抱着肩膀，望着窗外翠绿的、遮天蔽日的榕树枝叶，洒下金黄色的碎光。他的思绪很乱，使劲挠头，把头发都抓乱，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过离奇，就连中彩票，也比这概率要小的多吧？
“这……怎么可能？简直不可思议……”他嘴唇翕动。
“你想急死我吗？！”何夜澪又生气了。
“队长……学生证上的这个人……是我的高中同学……”
“你们认识？”何夜澪问。
“没错，不仅认识，还是高中时最好的朋友，死党……”顾东城解释道，“这个家伙现在就在圣海理工大学读书，我那天早上找你借手机，就是想通知这个人避避风头。”
“好，也就是说，学生证上的这位同学，知道你的特遣队身份，对吧？”何夜澪又来了精神，坐直身子，再次把电脑抱在腿上，“那么，就有这么几种可能性……”
“一，纯粹的偶然事件。你在学校食堂遇到的那个少女，偷走了本校学生的一张学生卡，拿着它在校园里出入自由，因为现在的大学校园里，没有学生卡是寸步难行的，作为司辰之手的成员，偷一张学生卡临时用用，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嗯，我宁愿是这种可能。”顾东城说。
“二，你的好朋友加入了司辰之手。”何夜澪说，“虽然司辰之手的领导层大多都是异能者，但有小道消息称，他们正积极接纳普通人来扩充信徒，并且，据说某些心灵控制系的异能也能把普通人转换为信徒。那样的话，你的朋友就很危险了，他心甘情愿把学生卡借给司辰之手的人来用，意味着他已经成了那里的人。”
“也许我得联系一下他……”顾东城有些仓促。
“三，神秘少女就是你朋友。”何夜澪一本正经地说。
“啥？”
“别笑，我很认真。”她说，“据说，有些极其特殊的异能可令他人发生性转，我没开玩笑，这可是基金会战斗记录里真实存在的例子，一个犯人就拥有这种特殊的能力，他特别喜欢把仇人转换成女性，然后……”
“好了，别说了。”顾东城捂着脸，“我宁愿不考虑这种可能性。”
“好吧。”何夜澪在电脑上删掉几段话，“反正所谓‘性转换’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但作为接触到各种异能的基金会干员，必须得把所有情况都考虑进去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