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深,镇子里的雾大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天空一轮明月作为指引的路标,让洛凛夕明白自己还没有迷失在雾中。
起初,和玛丽女士保持两个身位左右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边。但很快,玛丽轻声哼唱的声音和瘦削的背影在眼前突然消失了。
洛凛夕伸出手往左右两边试探,隐隐感知到墙壁的轮廓,上面覆满青苔,稍加触碰,便有无数墙灰与石块剥落损毁,发出软体坠地的声响。
这里似乎是一个仅有两人之宽的窄小巷子。
她缩回手,手指上沾满了湿冷的液体,这让人感觉恶心。她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干净手,随意丢弃在地上。
洛凛夕决定原地等待,等粗心的玛丽女士回来接她。
但是半晌功夫过去,玛丽就好像遗忘了她一样,迟迟没来。
她犹豫着要不要打道回府,毕竟雾这么大,本就不应该出门。
刚往后走一步,忽而听见某种如黄鹂般清亮的少女声音,听起来很急促。
在一阵香风掠过的时候,洛凛夕精准地抓住这个少女的手。
因为惯性,她摔倒在了地上。洛凛夕摸索着,将她搀扶起来。为了看清少女的容颜,她们抱在一起。
“嘶……”
“呃……”
“哈……”
终于看清了。怀中的少女长着一张稚嫩的容颜,梳着马尾辫,黑发黑瞳,与小镇的人的面孔截然不同。可是她此刻的表情却异常狰狞,像是做了可怕的噩梦,不断发出单音节的嘶吼。
挣扎了有一阵子,这个家伙才平静下来。
她睁开眼,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看起来惊疑不定。
“你……你是……玩家?”
“嗯?”
洛凛夕没太理解她的话语,但是少女所说的话具有玄妙的魔力,她能够听懂她的语言。
“亲爱的,抱歉哟,把你看丢了。”
突然,远方传来玛丽女士的声音。
“啊——”
不知为何,少女尖叫起来,声音足以刺穿耳膜。她尝试挣脱开独自跑掉,脸上布满恐惧与憎恶的表情。但是天气能见度这么低,洛凛夕是不会放任她乱跑的。
此时此刻,雾气散去少许,洛凛夕看见玛丽女士款款走来,脸上、手上布满血迹。
“你怎么了?”
洛凛夕皱起眉头问。
“亲爱的是问我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吗?刚才宴会上的大家太热情,邀请我去屠宰哟。这才不小心把亲爱的给忘记了呢!”
“快跑啊!”
两种不同的语言同时传到耳边,洛凛夕顿了一下,看向玛丽:“明明雾这么大,还让我滞留在这里这么久。”
“对不起哟,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抓住我的手吧。”
玛丽不容分说地抓起洛凛夕的左手,将她带往前方不远处的石砌广场。宴会举办的地方。
“啊啊啊啊啊!我不要去那个地方啊!”
被洛凛夕右手抓住的少女,声音颤抖,而又无力挣扎,面如土色地被带往那个地方。
雾中,前方明亮的火焰,照亮整片朦胧的天空。
抵达广场,人烟变得稠密起来。
洛凛夕回头望去,雾将后方的一切吞噬得什么都不剩了。
而镇民毫无察觉般,沉浸在自己的舞蹈中。无穷的音乐与活力交织着,在月色下,他们飘动的衣袍如一面面旗帜在空中蹁跹起舞。
广场东南西北各分布着一座神庙,代表小镇悠久的历史、不同时期的信仰。经过一千年还是两千年的岁月,如今三座业已荒废,剩下一座金碧辉煌的恩赐神庙受人供奉。
洛凛夕牵住少女的手,来到柱式结构的神庙前。
这里过滤了一切嘈杂,所有人恭敬地在大殿门口排队,内部,十几个祭祀一齐匍匐在大殿的地上磕头,朝着正中央的雕像念念有词。
神明无脸,无身,但凭人们内心的敬意,诞生出万般真身。
神国高悬于天空,赐福之神在云中俯瞰祂的子民,年年为人民降下恩赐与幸福。
多亏神明的赐福,虽然小镇的四面八方都是树林与一望无际的湖泊,仿佛孤岛一样困锁在这里,但是他们得到了神明的怜青,人们相亲相爱,并不孤独。
凝望那具雕像,洛凛夕陷入久违的失神。
仿佛静静悬浮在空寂的宇宙中央,一条道路延伸向远方,尽头处,冰棺中女子睡颜清丽。沉睡中的祂感知到来人,睁开了眼。
多么美丽的紫眸,那一头柔顺的长发,她忍不住抚摸上去,如绸缎般丝滑,如牛奶般柔软,她忍不住扑到恩赐之神的怀里。
这让她感觉浸泡在母亲温柔的怀抱里,她痴恋着,还想多待一会儿。
可是“母亲”却微笑着摇摇头,数十只美丽的紫眸同眨着,轻抚她的面庞,用世界上最动人的声音告诉她:“孩子,要幸福得活下去哦。快醒来吧。”
她被“母亲”推开,离梦境越来越远……
【你的眼中 是虚无的黑洞】
【悲伤未曾落幕】
【在无数的昏暗与浑浊中 创造的唯一的希望】
【就在这里】
画面一闪而过,滋啦的电流,紊乱的杂音逐渐变得清晰。
洛凛夕醒过来,环视四周,时间像是凝滞了,所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梦里,安详沉睡,久久不愿清醒,世界在这一刻按了暂停键。
只有她是被强制赶出梦境的。
洛凛夕摇醒陷入迷梦的少女,带她离去,回到主广场。
玛丽已经宰好了牲畜,煮着一口大锅。朝两人挥手。
在一旁的还有娜塔莎女士,德古拉先生,渡鸦医生。
洛凛夕感到惊讶,寻常时候这几个人是不会一起出现在宴会的,因为小镇很大,其他地方的宴会同样需要主持人。那小镇其他地方的人怎么办?
没有人解释这一点。
宴会上,水果、饮料、肉类食物装得满盘,面包、奶酪等甜品以及浓郁的美酒摆满长桌。
大家还没有开餐。
目光扫过去,洛凛夕忽然看见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人,被绑在图腾柱上,哭丧着脸。柱前一群人围着篝火跳舞,对他们视若无睹。
这时,少女忽然挣脱洛凛夕的手,首先是跑到最靠近长桌的图腾柱旁边。
是一个和少女有着相同肤色、相似面孔的东方少女。
“姐姐,不是让你逃出去了吗!”
更小的少女嚎啕大哭起来,而她的姐姐则是和她抱在一起哭诉。
少女语气悲愤:“我能跑哪里去啊!幸好被人救了,差点被那个疯女人杀了!”
“被人救了?那现在……”
两人一同惊愕地望向洛凛夕。
“第三个天朝玩家?”
“亲爱的,她们在说什么?”玛丽微笑看着洛凛夕,月光照亮屠宰刀的每一寸锋芒。
洛凛夕转过头与玛丽对视。
今天的玛丽有些奇怪。在众人簇集的注视下,洛凛夕侧着头,看向镇长娜塔莎女士:“他们是谁?”
“是一群冒犯了神明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