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本能反应甚至比大脑更快,在产生“我要杀死它”的念头的时候,神无月玲奈的脸庞便早已变得无比狰狞,四肢也将拘束具撑得吱呀作响。
纵使她只是一个瘦弱的女孩,也没有变身进入战斗状态,却仍旧散发出困兽的气势,仿佛下一秒钟便能扑上去撕咬怪物的脖子。
然而那怪物只是好奇地看着她,歪了歪脑袋,似乎没有感受到对方胸口中几乎要喷射而出的疯狂。
这里是什么地方?
陌生。
一切都很陌生。
和群体的联系也被切断了。
它试图弄清楚自己的所在之处,但周围尽是一些黑漆漆的东西,抬起头也看不到猩红色的天空。
虽说是怪物,但它姑且也是可以进行简单的思考的,倘若只是没有心智的“肉块”,又怎么可能会把一整个世界的人类逼上绝路。
——这也是它们将人类吞吃之后产生的进化。
怪物的思考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被饥肠辘辘的感觉支配了。
想吃。
这时,它才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神无月玲奈身上。
好熟悉的气味。
就和那些闪闪发光、飞在空中的人类一样的气味——裹藏于那具瘦弱身躯之中的以太与坚韧的肉体融合在一起,制造出让怪物也会为之流下口水的美味。
无数吸管般的尖刺自怪物的身体中长出,看似无害的果冻立刻化身成为危险的水母。
不过獠牙还没打算眼睁睁看着神无月玲奈死于非命。
“利爪。”
几乎是在指令下达的瞬间,长出狼耳的女人便已经挥舞着粗壮的手臂与利爪,将来自异界的果冻状怪物撕成了粉碎。
见状,一直在挣扎的神无月玲奈也停了下来。
花费了一点时间才终于让表情停下之后,她用无神的眼睛看向位于高处,正傲慢地伫立着的瘦高男人。
果然是这么一回事。
或许自己早就明白这是一场骗局了吧。
意外的,她对于獠牙的欺骗感到十分平静,不仅没有像面对怪物一样心生怨怒,反倒有种“本来就该是这样”的认命感。
倒也不是因为天真,而是他恰巧在最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予了自己最需要的希望——神无月玲奈知道,那根救命的绳索不过是一戳就破的幻影,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在失足便会粉身碎骨的峭壁之上,找到可以让她喘息的立足点。
她应该在那天死去的。
城市的动乱也是因她而起,无缘无故就给那么多人平添了麻烦,治安局、政府部门、因混乱受到伤害的如同市民——
都只是因为她根本无法实现的虚假愿望。
如果它……还有她们还活着的话,肯定不会原谅自己吧。
“……獠牙。”
她闭上眼睛,虚弱地从口中呼唤着男人的名字。
就算再怎么笨蛋,也该猜到自己、怪物还有头顶上那巨大装置之间到底拥有怎样的联系了。
……呵,这大概就是獠牙所说的“复活”吧。
“虽然我不知道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但你正在打开潘多拉的盒子。我的世界的怪物,‘孽兽’……你是绝对无法操控它们的。”
这是她所能做出最大的努力了。
倘若这个忠告没能被听进去,说不定——
天青市也会迎来和她故乡相同地结局。
她特意不去想象这种事,否则愧疚与绝望下一秒钟就会彻底将她吞没,那种压力会让她本能地选择用自杀来逃避。
但她不想再逃了。
“你误会了一点,小鬼。”
獠牙蹲下身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少女。
“我对畜牧业可没有任何兴趣,你们世界的怪物对我们来说,不过是一件‘工具’,一件‘武器’。”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它们会突然在那些毫无防备的人们头顶上出现,然后把街道清扫干净。”
“清扫干净……为什么要这么做?”
神无月玲奈头一次接触到了她无法理解的事情。
“一群被这座城市圈养起来,又不愿意认同我们的理念的贱民,如果不先把他们消灭干净,最后也只会成为拖我们后腿的累赘。”
獠牙的话语让神无月玲奈只能以沉默应对,对于她这么一个外来者的小姑娘而言,耳朵里听到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像是恐怖怪物所发出的、没有任何含义的啸叫。
似乎突然意识到女孩的无知与单纯,獠牙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就连他周围站着的泛以太主义者们也是如此,唯独利爪仍旧在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啊,对了,我就一直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忘了告诉你。”
獠牙抬起手臂,像是布道的牧师一样高声说道,血族特有的猩红色眼睛轻蔑地看着神无月玲奈的脸。
“那么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等是泛以太主义者,是天生高贵、注定要突破桎梏、将这个世界化作我等乐土的神之选民!”
所有人都用狂热的目光看向獠牙,男人的脸在强烈的灯光之下被映得惨白,如同死人般的肤色令神无月玲奈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
对未知、疯狂和无法理解的恐惧。
疯子。
疯子,这些人全都是疯子。
少女生活在天青市之中,自然也听过泛以太主义者们的名号——
尽管没有实际打过交道,不过也能从各种各样的报纸和人们的口中听到。
这群人是不择手段的恐怖分子。
暗杀、爆破、偷窃、绑架——并且尤其喜欢针对手无寸铁的平民,无论男女老幼,似乎这种狂欢般的行为才是他们最原始的目的。
甚至还有他们之所以如此猖狂,是因为大人物在背后撑腰的传言。
似乎明白为什么管理局的人要联系上自己了。
只可惜,林笙先生那边还没拿到自己提供的任何情报,自己就成了阶下囚,并且泛以太主义者们也彻底放弃了继续隐藏下去的想法,将活动转移到了台前。
就像是水下的鲸鱼要上浮起来呼吸一样,这大概就是泛以太主义者们对付天青市当局所使用的战术吧。
“对不起……”
只可惜,就连她也不知道究竟该向谁去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