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西边的一大片场地上，站着一列列的新兵，她们的脸上满是迷茫和躁动，各自站成方列，向最右边的排头靠拢站齐。
卫音是其中的一员。
她到现在都有些发懵，自己正在村里种地呢，忽然有人来告诉自己，关中那边要打过来了，土地可能要被她们抢走。
土地被抢走？那怎么行，自己就指望这一亩三分地讨个相公来呢。
就算自己讨不到相公，也要给自己的妹妹讨一个才对。
可她们又告诉自己，官府来了个美若天仙的男子来招兵，让自己也去看看。
说实话，和什么天仙一般的男子没有关系，她只是想去看看招兵到底怎么回事。
记忆里，招兵都是官府之间上门来找人才对，就像她从小玩到大的李二猫一样，去年就被带走了。
她今年二十二岁，按理说，大晋女子只要到了二十三岁，就要开始去服役了，现在去看看也不亏。
到了地方才知道，那个男子真的很好看，比所有的人都好看，而且他还说当兵每个月给两千五百钱，这比她种地的钱要多得多。
天仙不天仙的无所谓，她真的很想赚这个钱，然后回来娶一房相公，自己一个，妹妹一个。
于是，她就站在了这里，和这一堆女人站成方阵，仰望着台上的这个男人。
秦夏骑马环绕一圈，回到高台上，拱手道：“姐夫，清点完毕，正正好好一千五百人，不多不少。”
“好。”宋锦拿起手边的圆筒大喇叭。
“喂，喂喂。”他测试了一下声音，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养一支工匠还是很好用的，自己想要什么东西，那边打造也快一点。
“你看姐夫手里那个东西，像不像我们平时放到嘴边叫人的手势。”秦灵捅了捅秦夏，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你现在是大晋右都尉，天策军的将领，能不能正经一点。”秦夏蹙眉道，清冷的俏脸严肃至极。
秦灵撇撇小嘴：“我记得你小时候都会跟着我一起学的。”
“别提小时候了！我们要稳重一点，别让姐夫看了笑话了。”秦夏身姿站得挺拔，认真说道。
“咳咳，你们好。”宋锦大声道。
新来的女兵在地上不停地骚动着，眼神好奇地看着台上的美貌男子，议论纷纷。
“男子现在也能来当兵了吗？”
“谁知道怎么回事，看样子他好像也是官府的人？男子也能当官了吗？”
“真是没听说过，现在这个世道，男子不好好在家里教女，怎么出来在这里抛头露面的。”
“这个人该不会以后就是我们的头头吧？在男人手底下当兵？”
“别说了，他真回去了，我看什么？”有人不满道。
卫音没有说话，怔怔地抬头望着高台的男人，那个要发钱的男人。
千人的嘈杂声让宋锦有点耳朵疼，他大声道：“安静！你们现在是天策军的人！不许说话！”
“我再说一遍，这里是军队，不是你们聚众聊天的地方。”
“我是你们的将军，也可以叫军长，宋锦，这支天策军由我来指挥，不听我令者，斩。”
“旁边这位是叫秦夏，大晋左都尉，这位叫秦灵，大晋右都尉。”
底下瞬间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齐齐地望着台上的男子，眼神里都带着好奇。
“我知道你们在好奇，为什么我一个男子能来带兵，能来领兵。”
“这也正是我要说的，因为这是乱世，如今天下大乱，朝纲不振，大晋危若累卵，乱世正是建功之时，什么情况都能发生。”
“你们为什么是平民，她们为什么是世家？是贵族？原因就在于上一个乱世，她们的先辈抓住了机会，所以她们的后代才能在你们的头上。”
“这是我的时代，无乱世，我不可能站在这里，也是你们的时代，无乱世，你们也不可能来当兵。”
“相信你们每个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建功立业，封夫荫女，我会给你们完整的晋升制度和军功制度，只要你们作战勇猛，那你们就有可能被封官加爵，裂土封侯，成为贵族。”
“这不是玩笑，只要你们斩获一个甲士，也就是披甲先锋的首级，那就能获得一级的爵位，还有田一顷，房屋一座，仆人一个，你们斩杀的首级越多，那获得的爵位也就越高！”宋锦大声喊道。
底下人又有一点点的骚动，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透露着震惊和喜悦。
这是她们闻所未闻的事情，自己也能当上贵族吗？也能当上官员吗？
宋锦没有去管，只是平静地望着台下的众人，这个骚动是应该的，这是人心，强行去管反而不好。
在大晋的制度之下，平民是很难跨越阶级去成为贵族的，上升的通道基本被锁死，特别是她们这种农民，别说是上升通道了，更是连字都不认识。
但是她们知道，那些贵族们穿的都是绫罗绸缎，吃的都是珍馐美味，那是她们连过年都穿不上吃不上的东西。
即使是丰年，她们的要求也只是吃饱饭而已，从来都不敢要求和奢望太多。
贵族世家出行都是马匹车乘，住的都是庭院府门，她们家里却只有田舍茅屋，几亩薄田。
大晋的礼法更是告诉她们，君是君，臣是臣，民是民，奴是奴，每个阶层不可跨越，安分守己，只有大家都做好自己阶层的事情，那社会才会安定下来。
想到自己未来也能获得这种地位，每一个人的眼底都充满了兴奋之色。
她们互相张望着，在彼此的眼中都是看到浓浓的野心和期盼。
人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永远都存在，只要给她们一个机会，总有人会不顾一切往上爬。
“真的吗？咱的后人也能当上贵族吗？”
“要是他说的是真的，那咱是不是也能当上官了。”
“她们带着秦军的印信来找咱们，应该不会骗人吧？”
宋锦在心底叹了口气，秦的军功制度确实好用啊，怪不得能统一呢，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其实他想要建立的军队，不是这样的军队，只是现在这个历史时期，如果不切实际的话，那只能造成与天下为敌的情况。
这样反而会害了秦瑶宸，也会害了自己。
“我有问题！”人群中突兀地冒出一道声音。
“你不想活了卫音？这么多人不说话，你说什么话！”同乡人劝阻道。
“就是，他之前说得违令者斩，快小声点。”
卫音摇摇头，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宋锦。
宋锦拿起喇叭喊道：“那你上来！”
人群骚乱之间，卫音走了上来，中等身材，小麦色的健康皮肤，消瘦而又显得坚毅的脸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上去并不如秦夏和秦灵这般漂亮显眼，但是却给人一种十分顺眼的舒服感觉。
“你有什么问题？”宋锦温和地问道。
秦夏上前半步，手指放在剑柄上，警惕地盯着眼前的陌生女人。
卫音近距离看到宋锦的相貌，只觉得天人之姿，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相貌的男子。
她有些不自然道：“怎么保证你没有骗我们？万一我们立功但是什么都没有呢？”
底下的人们也齐齐看向台上的宋锦，在心底暗暗佩服起卫音，在这个场合能问出这种话来。
这也正是她们想要问却不敢问的事情，万一骗我们卖命怎么办？
宋锦自然想到了这一点，商鞅让人搬木头的方法，他不打算再用一遍了，在这么多人面前搬木头，有点刻意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卫音：“上面是契书，只要你签了，成了天策军的一员，我现在就给你发三个月的俸禄。”
“本军长说话决不食言！只要你们签了这个契书，现在就给你们发钱！”宋锦拿起喇叭喊道。
“当然，如果有人敢拿了钱就逃，不仅要当众斩首，田土也都要没收。”他冷声警告道。
底下瞬间乱了起来，似乎忘记了宋锦之前的要求，纷纷都要上前去签契书。
“我来我来！我签！”
“是我先来的，我来签！”
“你还是我带去的呢，先让我签！”
“都安静！排列整齐，向排头看齐，违令者斩！”秦夏用内力大声喊道。
声音嘹亮无比，底下的女兵立马向自己的排头靠近，再不敢出言。
有那么好的前途，她们也不想就这样放弃掉。
“你也回去。”秦夏对卫音说道。
卫音收起契书，把宋锦给的钱塞到怀里，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之下站回队列。
“姐夫，咱们现在应该发钱了吗？”秦夏问道。
只要把这批人的人心确定下来，军心稳定，那基本上就可以练兵了。
现在这个情况，发完钱正是军心最稳定的时候。
“发吧，以后要好好对待这些士卒，听见没？”
“知道了姐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