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澜足下生风,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和风声,打斗声以渐渐沉寂,他不敢停留半刻,眼睛用力的闭了闭,他怕犹豫一瞬,自己也想着扭头杀回去,咬着牙逼迫着自己不去想杨六的身形,想象他最后为两人争取生路的样子。
“你先走吧。”
背后虚弱的声音传来,墨澜身形猛的一顿,狠声道:
“你在胡说什么?”
陆清婉看了看身上的伤,嘴角有些苦涩,谁不想走,谁想死在这,但是身上的伤不允许自己在强撑。
“我还有能解决它的办法……”
陆清婉并没有说谎,自己倒还是有着底牌,那是自己年幼时饮下的神明髓血,如今早已根深蒂固的留在自己的身体里。
一切皆有代价,越强大的力量,代价越是高昂。
她边说边抬手摸了摸额头的印记,衣袖滑下,露出细藕般的白嫩小臂,额心处有着一枚小小的残缺凰印。
“嗬……”
陆清婉话音刚起,突然觉得腰间一痒,一个激灵,本来昏沉的脑袋都清醒了不少,手放下去捋了捋细嫩柔韧的侧腰,有些羞怒的盯着墨澜收回去的手。
“我没有开玩笑,这是唯一的办法,你拿着……”
边说边解下一枚铃铛,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铃铛带在身上竟一直没有发出声响,上面简单的系着一根红绳。
墨澜没有说话,把她的手又摁了回去,背起陆清婉,不给她挣扎的机会,迈开腿又跑了起来。
很轻,气息冗乱,还带着微微颤抖,这是墨澜唯一的感受,犹如一只受伤的小兽舔舐着伤口,却又呲着小牙盯着自己。
“放我下来……”
两人皆已力竭带伤,难以跑的平稳,陆清婉趴伏在背上,被颠的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想把手中的铃铛递给墨澜。
“闭嘴!”
墨澜的声音突然大了许多,紧咬着牙,没有伸手去接。
“我不会丢你在这。”
长时间的奔跑打斗,墨澜的声音有些干哑,但透出的沉稳让人听着不由得的顺从,陆清婉一时有些失神,没有言语。
自小便和师尊在山上清修,师尊很强,但是并没有多收几个弟子,山上大部分时间都冷冷清清的,自己想说话也没什么人可说,虽然有时母亲也会上山来看望自己,但自己有时依旧会感到孤独,无人诉说。
师尊很严,很严,对于自己的行为举止都十分严格,有时候细小的差错就会引来戒尺,哪怕现在回忆起来掌心和腿根都隐约有些火烫。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好久,直到三山公开的弟子比武开始,没有弟子能撑过自己一剑,哪怕同为三山的真传弟子也拱手认负,自己以压倒性的优势夺得了弟子榜的第一后,山上开始时不时的到来一些拜访者,自己有时偷偷躲在前堂角落里偷看,他们无不是身份显赫,实力高强的大修士,身边还带着一个个自己看上去有些气息不稳的小修士,却都被师尊请了出去。
事后,师尊也开始让自己下山去走走,接触接触山下的事物和人,但是自己清修这些年,也早已将自己封了起来,直到现在遇上了他。
背上的颠簸让陆清婉回过神来,她看着面前人的脊背,并不健壮,甚至可以说有些清瘦,但是依旧能让人靠在上面。
她收回了手中的铃铛,揣入怀中,靠在他的肩上。
其实墨澜开始手起高准备打脸的,但脸脖子胸脯没一个地儿觉得能下手,略做停顿后心生一计,不过现在墨澜并没有心思去想背上的人在想什么,
轰——
一道瘦长的白影落在了两人面前,墨澜一个踉跄,收住脚往旁边扑去,摔倒时也不忘护住陆清婉,用臂膀隔开地面,与粗糙的土石擦出血痕。
定睛看去,墨澜发现这正是陆清婉和自己提过的来自南荒深处的浊妖,四肢身躯如枯骨,头颅似嶙峋凶兽,覆着一层薄膜,眼眶深凹,里面的瞳目犹如青绿色的悠悠鬼火。
唯有心脏蓬勃跳动。
“你们……留下……死……”
浊妖竟张口吐出人言,声音干涩沙哑,断断续续并不连贯,依旧可以听出大致意思。
墨澜有些绝望,但手中的刀依旧紧握,把陆清婉挡在身后,陆清婉挣扎着清醒,手已经摸上了额间凰印。
轰——
惊雷炸响,绵绵雨丝飘落,滴在皮肤上,寒凉刺骨,为整个画面更添凄凉绝望,也打断了陆清婉的动作。
不过转机于此到来,浊妖并没有再看向他们,而是看着远处的另一只兽影。
精疲力竭的两人并没有发现兽影靠近,甚至浊妖都先两人一步的显露杀意。
披着青色鳞片的兽缓步而来,如荒原上的王者,平淡的注视着眼前的入侵者,露出獠牙,青色的瞳孔紧盯面前的浊妖。
青色的瞳孔,神圣而清明的气息,如此看来它并不属于神浊,这是唯一的好消息。
墨澜从它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而这只鳞兽也是如此。
吼——
它率先朝着浊妖扑过去,将它推离了两人身边,竟选择先保护两人,墨澜重新抱起陆清婉,把她背在身上,逃离了这里。
墨澜回头望去,发现先前的无首浊妖也已经追了上来,看见鳞兽后主动迎了上去,并没有选择来解决已是风中残烛的二人,仿佛它们才是是举世之敌,将两人逼迫至此只不过是顺事而为。
直到几乎看不见后方的激斗后,墨澜踉跄着停下了脚步,险些跪下,疼痛和疲惫涌现出来,不停撕扯着他的身体,将陆清婉从背上放下来,让她斜靠在自己怀中,自己先吞服数枚蕴灵丸,又取出仅剩的几丸蕴灵液入了陆清婉嘴里,又把手放在了她的腹部,渡入一丝灵气。
“唔……”
陆清婉身躯微弱的起伏着,缓过神来整开双眼,歪头看见了墨澜焦急的神色。
“咱们…逃出来了?”
本来觉得两人若是逃出来后,自己会有千万话语想说出口,想要表达真挚的感谢,却又觉得仅凭言语又算不上太过珍重,又想说出自己的心意想法,但是又不知道从何处开口。
虽然两人见面的时间很短,但是自己下山的时间也只有数月。
“你先歇会儿,别说话。”
墨澜又喂了两丸蕴灵液进去,堵住了陆清婉的嘴,眼神里含着陆清婉未曾见过的关切。
这和师尊,母亲的眼神都不一样,和山中那些见到自己嘘寒问暖的弟子更不一样,这是两人经历了生死之劫,过命之交,才会有的感觉,犹如阳光一般,开始融化自己冰封的内心。
下山不多的懵懂少女,就这样被甚至有些愣头青的少年在心头刻上一笔。
浊妖的骨刃与利爪仅仅在鳞片上擦出火花,而鳞兽一爪便将浊妖的胸骨拍裂,利爪如勾,甚至要直接扣碎它的心脏,若不是无首浊妖撞的一个趔趄,恐怕一个照面就要被拍碎斩杀,鳞兽的躯体并不臃肿,鳞片包裹住了大部分躯体,脖颈处鳞片细密,丝毫不影响活动,妖兽之躯相撞时竟发出金铁之声。
见陆清婉醒了过来,墨澜抬起头关注着远方的战局,虽然鳞兽处于一打二的局面,但是依然没有落入下风。
反而压的两只浊妖节节败退,身躯残破不堪,兽只是碎掉了几枚鳞片。
三言两语给陆清婉说完刚才的经过,包括白骨浊妖和鳞兽。
“鳞兽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
墨澜想了许久,终于明白气息熟悉的来源,低头看向手中的刀,先前老者的话也通了。
鳞兽和苍鳞的气息如出一辙。
陆清婉听后也是一愣,墨澜手中的苍鳞。
“你这把刀……”
“是以前一位……修士大能的武器,最后落在了我师父手里,将其传给了我。”
墨澜并没有说出是谁,但是自身的疑惑也没有减少,毕竟这把剑的来历自己也只知道这么点儿,陆清婉螓首微点,自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牌和过去,并未在言语,安心的靠在墨澜怀里,又吞服了几粒丹药,恢复着自身伤势。
远处的战斗结束,地上伏着两具残缺的尸体,心脏皆被捏碎如泥,鳞兽朝着两人走来,墨澜面色警惕,目光重新落在眼前的鳞兽上,细细打量。
硬要说的话,眼前的鳞兽有几分麒麟的模样,但是气息什么的差着十万八千里,根本担不起祥瑞额的名头。
吼……
鳞兽歪头吼叫一声,示意两人跟着自己。
墨澜把陆清婉搀起来,看着面前的鳞兽,心头一动。
“我同伴受伤了,走不动了。”
“我没事……”
陆清婉赶忙上前拉住墨澜,示意自己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墨澜却不为所动。
鳞兽的脸上显现出极为人性化的表情,嘴微微张开,兽瞳看着墨澜,过了数息,最终还是妥协,一甩身子,前肢微微下蹲,墨澜见状,把陆清婉抄了上去,扶住鳞兽的脖颈,他站在旁边,两人一兽的组合走了起来。
“白龙马,蹄儿朝西~”
墨澜哼着小曲儿,走在一旁,心里却不如表面这般轻松,因为要按这么看来,苍鳞的来头比自己想象的要大的多,不只是把普通的名刀或是什么简单的传承而已,鳞兽的境界绝对不低,能让它驮着人走,显然后面的事情更加重要,随后又哑然失笑,最早白龙姐姐曾就提过这是曾经圣人的佩刀,又岂是凡物?
墨澜拇指不住的摩擦着刀柄,苍鳞微微一颤,表示着不满,墨澜歉意的拍了拍,脑海里暂时捋顺思路,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没有鳞兽相助,先前那一关两人都难以支撑。
青色的连绵雨丝打在身上,墨澜扯下外袍,只着单薄内衫,把外袍丢给陆清婉挡雨,陆清婉一手扶着鳞兽脖颈,一手抓着盖在头上的衣袍,显得单薄瘦弱惹人惜怜,残破的帷帽挂在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呢喃声响起,一人一兽驻足。
“我们……到了。”
一座巍峨的残破古城屹立在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