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丽娜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由于跟不上布莱特的步频，她几乎是被这个牧师拽着往前走的。
锁链磨得她的手腕有些发痛，卡特丽娜吸了吸鼻子，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布莱特的背影。
牧师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手上拽着拘束卡特丽娜的链条，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
卡特丽娜有些委屈。
这个莫名其妙的牧师莫名其妙地捆住了她，莫名其妙地要杀了她又开始莫名其妙地自残，这一路上还一声不吭的。
偏生武力差距摆在眼前，卡特丽娜根本不敢反抗。
不过听这个牧师先前的通讯内容，他应该是要把我送到神殿去的吧？
对了，老师说过，如果在神殿遇到麻烦，可以去找罗尔冕下帮忙。
想到这里，卡特丽娜松了口气，却又担心起了老师的身体情况。
也不知道老师找不到我会不会着急……
卡特丽娜下意识停下脚步思考，却被还在行走的布莱特拽着往前倾倒，她一个趔趄，小跑几步撞上了布莱特的背。
“呜。”卡特丽娜发出了吃痛的声音，她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这个小动作终于让布莱特停下了脚步，他微微侧目，面无表情地看向卡特丽娜。
只那一眼，卡特丽娜又不敢动了。
她合上手，心虚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声不响。
怎么办？
少女咽了咽口水，原本的念头又被掐死在了摇篮里。
十四岁的卡特丽娜一直和老师师母生活在诺亚之塔，从来没有出过门，正常的社交对她来说算得上一种挑战了，更别提……
卡特丽娜小小地瞥了一眼布莱特，注意到他深蓝色的眼睛闪了闪，吓得她把话又咽了回去。
更别提这个似乎和她有什么误会的牧师看上去还那么凶。
“你想做什么？”
卡特丽娜听到布莱特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呼吸一顿，脑子里的乱麻更是扭在了一起。
说、说话……和人说话是不是要和他对视才对……
想到这里，卡特丽娜调整着自己呼吸，她咬着嘴唇，慢慢地抬起头来。
……
“您好像和我有些误会，我、我想解释清楚。”
少女的声音放得很轻，她仰头，似乎想面朝着布莱特。
但布莱特注意到少女的眼睛几乎快飘到另一边去了，她虽然是面朝着自己的，但却没有在看自己。
瞧不起我？
布莱特的脑海里冒出了这个念头，他感到相当不爽。
尽管如此，他还是扼住了想揪着这个魔女暴打一顿的冲动，勉强耐心地看她表演。
“我叫卡特丽娜，卡特丽娜·特瑞斯。”
少女卡特丽娜的语速很慢，像是不常和人交流会有的习惯，这点布莱特倒是清楚。
他刚被教皇带回神殿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
“我、我是住在诺亚之塔的，您既然是牧师的话，应该认识我的老师。”
虽然有些结巴，但一长串的话下去，卡特丽娜好歹是敢看布莱特的眼睛了。
如红宝石般的圆眼睛闪了闪，女孩下意识合上了手，以祈祷的姿态看着布莱特。
看着那双眼睛，布莱特突然就回想起了这个魔女啃他嘴皮子的模样。
只是相较于那时的卡特丽娜，眼前这个十四岁的少女眼中满是瑟缩与单纯，仿佛不谙世事的贵族小姐一般。
……该死，还是好不爽。
布莱特呼吸微顿，他搭在牧杖上的手指点了点，耐着性子看卡特丽娜“演”下去。
“我的老师叫亚瑟夫·特瑞斯，是诺亚之塔的塔主。”
卡特丽娜断断续续地说道，在念出老师的名字之后，她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我可以带您去找他，有误会也一定能解释清楚的。”
亚瑟夫·特瑞斯。
听到这个名字，布莱特的手指收紧了。
他发出了类似嗤笑的声音，尽管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当然知道亚瑟夫·特瑞斯是谁。
驻守净化主塔的塔主，曾经术士协会的首席术士。
但听到这个名字，眼前这个少女一切的辩解都成为荒诞的狡辩，布莱特彻底失去了他的耐性。
卡特丽娜结结巴巴地自白了一大堆，却听得布莱特以冷淡的声音这样回复她道。
“你觉得你给出的说辞很完美。”
“不、不是的，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可以向斯洛克丝女神起誓！”
卡特丽娜着急了，她举起了手，做出了发誓的动作，她原本温吞的模样多了几分急切：“对，对了，如果您不认识亚瑟夫老师的话，罗尔冕下……您一定认识罗尔冕下！他知道我的，我见过他！”
“您是要带我回神殿吗？您可以带我去见罗尔冕下，他——”
“可以闭嘴了吗？”
布莱特扫了一眼卡特丽娜，制止了她接下去要说的话。
相当无聊的演绎。
布莱特这样想着，他垂下眼睛，按着牧杖的手轻轻摩挲了两下。
这把牧杖是他的养父，维克多·罗尔送给他的。
也是他留给自己的为数不多的记忆。
“我……”
被他堵塞回去的卡特丽娜快急哭了，她没怎么说过这么长的话，而眼见着自己的辩解在这个牧师这里不值一提，她又结巴了。
“你说你的老师叫亚瑟夫·特瑞斯。”
看着女孩急到掉眼泪的模样，布莱特的心头涌现起了恶意。
真会演。
牧师松开了按着牧杖的手。
好啊，既然如此。
布莱特闭上眼睛，他突然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这个伪装成失忆少女的魔女会以何种姿态面对她亲手酿成的惨剧。
“是的，我没有说谎。”卡特丽娜咬着嘴唇，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可以带您去找他，虽然他脾气很怪，但——”
“但亚瑟夫在十年前已经死了。”
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强行截断了少女的话。
少女睁大了眼睛，她仰头看向了牧师。
半晌过后，卡特丽娜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牧师先生，您一定误会什么了，不要开这种玩笑……”
布莱特侧目看着卡特丽娜僵硬的模样，他突然感到了某种奇特的快意。
或许还能再加把火。
你想继续演是吗？
那不如我陪你演。
“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卡特丽娜？”
牧师微微弯腰，他放轻声音，一词一顿地说道。
他注意到卡特丽娜的动作僵硬了。
“十年前，他唯一的学生，亲手杀死了他。
“我想想，你应该知道他唯一的学生是谁，对吧？”
卡特丽娜呼吸微顿，她向后退了一大步，和布莱特拉开了距离。
“牧师先生，您很过分。”
卡特丽娜强颜欢笑着，但不知是惊吓还是恐惧的眼泪自脸颊两侧滑落，她被锁链拘束的双手垂下了。
“我……我不想和你走了，我要回家，老师还在等我……”
或许她自己也没听出自己的语无伦次，但这些对布莱特都不重要了。
眼前的女孩是如此可怜，可怜到仿佛她才是那个被欺辱的受害者一样。
“啊，抱歉。”
布莱特轻嗤一声，他伸手拨了拨垂盖眼睛的碎发，而后移开了目光。
太可怜了，太委屈了，太无助了。
这个时候，就该安慰这个受害的无辜羔羊了。
“不过，没关系的，卡特丽娜，不要为这种事情难过。”
布莱特伸出了手，像是温柔的长辈一样轻轻地拍了拍卡特丽娜的头。
他的杀意并没有很好地被掩盖，他垂下眼睛，深蓝色的瞳孔倒映着卡特丽娜惊恐的表情。
当然了，他得“安慰”她，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无辜的少女啊。
“毕竟，我的父亲也是你杀的。”
看着那个单纯可人的女孩越发颤抖的姿态，布莱特放慢了语速，让她足以听清自己说的话。
“我的父亲是维克多·罗尔。”
“也是你所说的，教皇冕下。”
你想演，我就陪你演。
谁能拒绝一个“单纯无知”的少女呢？
他倒要看看，面对自己的罪行，眼前的魔女要怎样恬不知耻地以失忆为由逃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