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特突然后悔向卡特丽娜抖露她所谓的失去的记忆了。
听着身后时不时传来的细小啜泣声，布莱特拽着链条的手紧了紧。
在他告诉卡特丽娜她的罪行之后，这个看上去只有十四岁的小女孩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打击一样，陷入了沉默。
布莱特本以为卡特丽娜终于打算不再装下去了，就收了和她继续说话的心思，打算一边把她押送回神殿一边思考路上暗杀她的方法。
谁知还没走几步，布莱特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卡特丽娜的哭声。
哭得他心烦。
回头眼神警告她时也只管用一小会，没走这几步路她又开始掉小珍珠，甚至还一边道歉一边哭，好像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一样。
不对，他是不是已经被影响了？
想到这里的布莱特脚步微顿，他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把原本乱糟糟的思绪理顺了一些。
但不得不说，她演得真的很好。
倘若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突然知道自己杀了至亲的人，还杀了别人的父亲，保不准不会像现在的卡特丽娜一样无措且迷茫地掉眼泪。
布莱特眉毛微皱，他以己度人地思考了一会，发现自己好像不是这样的。
毕竟他十四岁的时候已经经历太多事情了，如果有人对布莱特说他杀了自己的妈妈，布莱特确信自己会先给那人两个大耳光，然后威胁他会去杀了他的妈。
……果然还是装得不够好啊，天灾魔女。
布莱特别过头，决定无视还在掉眼泪的卡特丽娜继续他的押送路。
但少女的哭声属实是太烦了，吵得布莱特脑瓜子疼。
他最讨厌小孩子了。
布莱特停住了，他站在原地回过头去。
被布莱特这么一看，卡特丽娜原本抽泣的声音停住了，她红着眼睛，畏畏缩缩地看向布莱特。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卡特丽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细声细气地道着歉：“对不起，我会走快点的。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别哭了。”布莱特冷淡地抛了这么句话。
但话音刚落，布莱特又觉得这句话似乎有安慰的成分，很有可能会让这个魔女误会他的意思。
于是布莱特冷哼一声，拽着卡特丽娜的链条往前拉了拉，强迫卡特丽娜站到他前面。
在看清卡特丽娜脸上的泪痕之后，布莱特略一沉默。
半晌过后，牧师恐吓道：
“你的妈妈不想要了吗？”
……
卡特丽娜被噎住了，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哭嗝，害怕地闭上了嘴。
在布莱特以为这魔女终于消停了之后，卡特丽娜突然有些难过地摇了摇头。
“牧师先生，我没有理解您的意思……
“而且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母亲。”
……
我真该死啊。
……
你以为布莱特会这么想吗？
牧师消化了一会卡特丽娜的话，他堪堪反应过来，卡特丽娜从小是跟着亚瑟夫和他妻子生活的，她还真没见过自己的父母。
啧，少了一个威胁的手段。
……
但话虽如此，卡特丽娜到底还是停下了啜泣，她用袖子擦着脸，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我不会哭了。”
“但我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样看来，布莱特先前对她的粗暴举动也算是有迹可循了。
就是因为她什么也不记得，牧师先生才会那么生气吧。
明明是杀父仇人，却突然丢失了那段记忆，还一脸无辜地和他说自己没有说谎。
年幼的卡特丽娜垂下眼睛，她盯着布莱特的鞋尖，嘴唇轻抿。
说不怀疑是假的，可卡特丽娜确实什么也记不起来。
她向布莱特寻证了现在的时间，突然意识到，现在早已不是她十四岁的那个年份了。
除非是布莱特在欺骗她，但这个奇怪的牧师的举动……又不像是在造假。
是她被自己的时间和记忆欺骗了。
她仍以为自己是个十四岁的少女，傻傻地在诺亚之塔上等待老师回家。
但一想到自己的老师也……死在了十年前，卡特丽娜眼睛一酸，忍不住就要继续掉眼泪。
可当她听到周围嘈杂的声音之后，卡特丽娜的眼泪被扼在了眼眶里。
视线模糊之际，她意识到两人已经不在郊外了。
有些明亮的灯光照进了卡特丽娜的视野里，她下意识地往布莱特的身后缩了缩，想借牧师的身形遮蔽来往的人群。
“到勒克里亚斯主城了。”
布莱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卡特丽娜，他半眯起眼睛，没有直接回答卡特丽娜的话。
牧师注意到魔女的身子一僵，仿佛是惧怕什么一般紧紧地拽上了他的衣袖。
……
布莱特垂下眼睛，观察着卡特丽娜惧怕且胆怯的姿态。
夜晚的光都主城人算不得很多，来往的可能都是神职人士或是学者术士，尽管如此，特丽娜还是摆出了一副害怕的模样。
布莱特当然不会觉得卡特丽娜是由于黑魔法师的身份在恐惧那些牧师，毕竟先前一起行动的那段路，她并不像是在惧怕牧师，相反，她对牧师有一种奇异的信任感。
“那、那个……我……我们能走快点吗？”
卡特丽娜咬着嘴唇，细声细气地出声道，她的手指似乎在发抖。
在掠过某群大声交谈的学者们之后，布莱特注意到卡特丽娜身子抖得更厉害了，拽着他衣袖的手又紧了几分。
“对不起，牧师先生。”
走到某个较为寂静的小道时，卡特丽娜的声音骤然缩小，她松开了布莱特的衣袖，却是仍然和他保持着不算很远的距离。
“我以前从来没有离开过诺亚之塔。
“后来即使是出门都得和老师他们一起出来。”
“如果人多的话，我会……很害怕的。”
卡特丽娜拍了拍手腕上的锁链，她不安地看着布莱特，双手不由自主地合拢了。
“我会老实跟您去神殿的，别……”
少女揉了揉眼睛，她想起了那些让她崩溃的事情，既无助又委屈地轻声恳求道：“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布莱特脚步微顿，他也不说话，只是听着卡特丽娜的碎碎念。
“我向您保证，我会接受审判的。”
将布莱特的沉默视作了某种不信任，卡特丽娜的手指交拢，她仰起头，殷红色的眼瞳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
“我不会觉得忘记了那些罪业，我就是无罪的。
“不管是老师的死，还是罗尔冕下的死……”
卡特丽娜轻咬嘴唇，她别开了头，目光落在了别处，她如呓语般轻声说道：“如果这就是真相的话，那我愿意为此接受惩罚。”
“我保证。”
女孩的声音有些发软，但她还是仰起头，对着布莱特发誓道。
……
【但，不是我干的，布莱特牧师。】
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回忆的牵扯，布莱特皱起眉毛，将那个魔女张扬的表意驱散出脑海。
即便如此，布莱特。
他对自己说。
在他获得一切真相之前，他绝不会相信她。
即使遗忘了自己的罪行，她仍然是黑魔法师，她仍然是天灾魔女，她仍然是……
一个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