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敲晕了二层监狱的守卫，他们居然在窗边打牌，于是我就让他们见识到了玩忽职守的下场。
“我的动静很小，除了监狱的墙有些复杂，这种防御术式解开之后很难恢复，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我特意避开了结界，直接砸墙进去的。
“所以……”
布莱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对面的纽伦斯，他捏着羽毛笔的右手被纽伦斯紧紧地压着。
“这份检讨，我可以不写吗？”
“不行。”
纽伦斯摆出了和布莱特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他松开了布莱特的手，深吸一口气。
“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商量？现在我是你的直属负责枢机，你要是出事了，我得替你打报告的。”
纽伦斯顿感心累，他将袖子揽了起来，点了点布莱特面前空白的纸张。
“这里，写你的请求，申请押送卡特丽娜·特瑞斯寻找线索，然后态度诚恳一点。”
他已经受够布莱特的我行我素了！
偏生这家伙每次都是一副模样：认理，但不改。
纽伦斯看到布莱特把头埋了下去，在羊皮纸上用歪七扭八的字圈圈画画，最后还是老实地按照纽伦斯说的话写起了检讨。
而后，他抬起头来，出声询问道：
“我的潜入没出问题吧？”
“……听你这话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了，”纽伦斯恨恨地敲了敲桌子，没好气地回答道：“你觉得你是怎么被举报的？”
布莱特以为他敲晕了大部分的巡视守卫，殊不知有个守卫认识布莱特，也清楚这个牧师的“潜入”手段。
为了防止被布莱特砸脑袋直至昏厥，那个守卫自己装晕躲过了一劫。
听上去很离谱，但纽伦斯知道，布莱特的清奇脑回路残害过太多人了，总会有人想出应对方式的。
想到这里，枢机大人打心底地感谢那位守卫，否则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抓布莱特的现行。
布莱特放下了笔，他将那张写满了字的羊皮纸挪给纽伦斯。
“没写骂人的藏头单词吧？”
“没有。”
“没用可变色隐藏魔法？”
“你可以检查一下。”
“没塞风俗店的小卡片在夹层里？”
“……这张纸是你给我的，没有夹层。”
纽伦斯轻哼一声，将羊皮纸卷了起来。
他看着布莱特规规矩矩地端坐在他的面前，悬着的心好说歹说放下了。
而后，纽伦斯的目光偏移，落在了布莱特的身后。
另一个被害者此时正抱着膝盖蜷在软椅上，她的头被黑色斗篷给盖住了，只露出一双透亮的红色眼睛悄悄地注视着纽伦斯。
察觉到纽伦斯的目光，卡特丽娜伸手揪住了斗篷，往下拉了拉。
“你恐吓她了？”纽伦斯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他下意识询问道。
布莱特摸了摸下巴，回想起自己先前对卡特丽娜说的一连串的话。
“没有。”牧师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
末了，布莱特补充道：
“她好像害怕和人接触。”
“这可真稀奇。”回想起先前接收到的报告，纽伦斯放轻了声音嘀咕道。
半晌过后，他轻出一口气，将接受到的检讨和申请书夹在了一起。
“今天就这样了，我还得回去开临时会议，至于卡特丽娜·特瑞斯……”
说到这里，纽伦斯抬头看向了卡特丽娜的方向。
似乎是听到了纽伦斯的声音，卡特丽娜悄悄冒出了脑袋来，几根微蜷的金色发丝也探出了斗篷，像是暗中观察的小猫一样。
“虽然你的身份尚不明确，但我会争取给你机会，你当然可以选择和布莱特一起，或者是和我回教会接受收押。”
“我要留在牧师先生这里！”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卡特丽娜立刻回答道。
两道目光齐齐地投向了她，卡特丽娜又缩回了令她安心的斗篷里，她放轻了声音。
“对不起……我、我想留在牧师先生这里，因为教会那里、那个……”
少女又开始了结巴，她垂着眼睛，手指不自在地绞在了一起。
纽伦斯倒是笑了，他点了点头，算是给卡特丽娜简单的慰抚。
“没事，你有的选，孩子。”
“她没的选。”身旁喝茶的布莱特干巴巴地来了一句。
布莱特挨了纽伦斯一脚。
……
纽伦斯临时开会去了，但布莱特知道那家伙在开完会估计还要再来找他一波。
枢机是这样的，干什么都需要开会征求议事长老的意见，布莱特考虑得就多了。
不过布莱特当然知道纽伦斯对卡特丽娜突如其来的好态度从何而来。
纽伦斯有一个十几岁的妹妹，估计是卡特丽娜让他想起了她的妹妹。
但是布莱特不一样，他和卡特丽娜隔着养父的仇，他不可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卡特丽娜的伪装骗过去，更遑论她装模作样的失忆。
想到这里，布莱特站起身来，准备在纽伦斯回来之前先去睡一觉。
“……因为我以前，被老师带去神殿的时候，都是检查身体魔素的时候。”
他听得一直沉默的卡特丽娜开口说道。
纽伦斯的暂离给他们留下了交流空间，卡特丽娜低着头，表情却也不复先前的局促。
“我身体里的黑魔素远超正常人，如果不控制的话，会害了所有人的。”卡特丽娜垂下眼睛，看着自己被铁链拘束的手腕。
她在教会的孤儿院时，几乎已经被冠上了“天生的黑魔法师”这个名号。
估计也是这个原因，才会安排驻守诺亚之塔的亚瑟夫将她收养吧。
原本诺亚之塔只是为了净化勒克里亚斯一块污染得尤其严重的黑色地标所建起的净化之塔，曾经从属于教会的特瑞斯家族自告奋勇前往驻守。
但那块被诺亚之塔所控制的黑色地标在某天竟然失控了，被污染的特瑞斯术士们破坏了那座塔，将原本遏制住的黑色魔素被大量释放，制造了极为严重的侵蚀事件。
这次事件最后由术士协会的首席艾琳·塞特和特瑞斯家当时的家主缪伦·特瑞斯一同解决。
可从那以后，诺亚之塔也成了一座诅咒之塔，缪伦·特瑞斯为了弥补他们的错误，始终驻守在那里，但是特瑞斯家族却一代一代地衰落下来，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亚瑟夫·特瑞斯——也就是卡特丽娜的老师。
所以在被亚瑟夫收养之后，卡特丽娜也曾经想过，会不会正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才必须要在亚瑟夫的监管之下生活。
除了必要的魔素检查，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诺亚之塔。
但去到教会接受检查之时，也是卡特丽娜最羡艳他人的时候。
她能看到那些牧师沐浴在女神的赐福之下，他们身上闪烁着卡特丽娜所向往的白色魔素，他们是天生的拯救者，而不是像她一样，出生即堕落。
“所以，看到牧师先生的时候，下意识就完全相信您了……”
因为您身上的白色魔素，是我见过的，最耀眼、最温暖的。
这句话没有被卡特丽娜说出口，她抬起头，清澈的红色眼睛倒映着布莱特的模样。
房间里的吊灯微微摇曳，光与影来回变换布局，可那唯一的光却怎么也落不到卡特丽娜身上。
她垂下眼睛，将手收回了阴影之中。
“我想和牧师先生一起。”
她轻声说道，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又像是在对布莱特说话。
布莱特以沉默回应着卡特丽娜。
即将脱口而出的“蹩脚的借口”却是被他吞咽回去了。
他本想出言讥讽卡特丽娜一番，不知为何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看着那个半蜷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胆怯少女，布莱特的脑海里突然闪回过卡特丽娜失忆前的最后笑容，以及——
审判之时，她投向自己的那个眼神。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