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观星塔回来之后，布莱特这才发现格洛丽的情况比自己想象得还要严重。
暂且不提王都协会这群根本不把黑魔素侵蚀当回事的格洛丽牧师，他们本身原有的净化系统也做得乱七八糟。
倒也难怪，自从几年前勒克里亚斯开始向其他四国派遣牧师、提供白魔法净化技术之后，四国似乎就不怎么重视黑魔素侵蚀，就连魔素失衡症状都被视作了一种普通疾病。
但要真有普通疾病那么好解决，哪里还会出现堕落成黑魔法师的术士和因为魔素失衡症状变为怪物的一般人？
布莱特坐在了协会大厅的长椅上，他撑着膝盖，发出了长长的叹气声。
说到底，他们愿不愿意关心这种事情都和布莱特无关，他作为神殿的直属牧师，能提供的就是帮他们通知神殿申请援助。
——毕竟他本来也不是为了来帮格洛丽王都调整净化系统才来的这里。
布莱特看向了身旁端坐的卡特丽娜，他似笑非笑地询问道：“想起来了吗？”
卡特丽娜垂着眼睛，她摇了摇头。
“我还以为你看到第二张骨牌会和之前一样呢。”
第二张骨牌。
布莱特在观星塔残骸发现的、和之前那只黑魔素巨兽体内如出一辙的骨牌。
他本以为卡特丽娜会被重新唤醒记忆之类的，再冒出几句疯言疯语。
只可惜没有，卡特丽娜仍然保持着失忆的乖乖女状态，他问什么她答什么。
不过说起来，第二张骨牌的作用和第一张骨牌又有明显的不同。
那第二张骨牌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骨牌。布莱特推测第二张骨牌只是起到一个破坏的作用，所以始作俑者没有在里面注入更多的黑魔素，在任务完成之后，它就已经失去了全部魔力。
“布莱特先生……”
卡特丽娜细声细气地发声道，她微微抬头，看向布莱特的目光纠结又犹豫。
“接下来要去帮他们处理被破坏的净化装置吗？”卡特丽娜的声音放得很轻，她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布莱特的计划。
自从布莱特相信她是真的失忆之后，两人的相处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氛围。
布莱特虽然不会再对她恶语相向，但也不会说些其他的闲话了。
仿佛真的只是把她当成了推进任务的工具人，达成目标之后再也不会施舍给她别的话语。
卡特丽娜的嘴唇微抿，她捏紧了自己的衣角。
她不想这样。
她可以接受布莱特恶意的讥讽，但她唯独……不想被他无视。
“帮他们？我哪有这么好心。”
布莱特随口回应道，他玩着纽伦斯之前给自己的通讯牌子，目光却是落在了进进出出协会的那群忙碌牧师身上。
他本来也不是为了做好事才到格洛丽王都来的。
他是为了卡特丽娜的法阵线索、寻找给卡特丽娜定罪的证据才来的。
布莱特将通讯牌子收了回去，他伸手拽住卡特丽娜的锁链。
“既然观星塔已经被毁了，去见见他们协会的会长好了。”布莱特冷静地分析道，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
他还得搞清楚王都这离谱的净化体系究竟是怎么回事。
卡特丽娜任由布莱特拽着自己，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没有说话。
……
“这可真是……又一个大惊喜。”
站在会长办公室的入口处，布莱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攥着锁链的手不由得锁紧了。
卡特丽娜被布莱特挡住了视线，她看不清房间里的情况，但从熙攘的人群和他们交谈的内容来看，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是光都来的布莱特前辈吗？”
一个年轻的牧师急切地跑到了布莱特面前，他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连串说了好多话。
由于着急，那个小牧师的语速放得非常快，布莱特堪堪提取到了大概的信息点。
格洛丽王都牧师协会的会长，被刺杀了。
布莱特重新看向办公室内，一具毫无魔素反应的尸体伏在办公桌上，看样子已经死了有一会了。
“……我们已经向勒克里亚斯发去讯息了，回信的是纽伦斯枢机。”似乎是布莱特面无表情的状态实在是太有压迫力，小牧师一口气说完要交代的东西之后便开始结巴。
“纽伦斯枢机说让布莱特前辈先帮忙两天，他会委派新的援助过来。”
是纽伦斯的性子，知道自己向来不会在无关的事情上多费时间，还特意传口信给他让他留下来帮忙。
布莱特这样想着，他发出了疑似嘲笑的音节，不过是在嘲笑这群亡羊补牢的牧师。
不过嘛，事到如今，格洛丽这一连串的事情，倒也不是真的与他无关。
准确地说，应该是和他身旁的魔女有关。
“唔？！”
卡特丽娜才看到那具尸体，她睁大眼睛，下意识发出了惊呼声。
“这……”调整心态过后，卡特丽娜才犹豫地看向了布莱特，她见布莱特盯着她一动不动，声音也慌了起来。
“这真的和我无关。”
话说出口，卡特丽娜自己也有些心虚。
倒不是做错事的心虚，而是另一种怀疑自己的心虚。
毕竟从布莱特带着她进入王都开始，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要真说是偶然撞上，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布莱特也懒得和什么都不记得的卡特丽娜继续掰扯，他转向尸体。为了防止自身强硬的白魔素影响到尸体的残存魔素，布莱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双黑色手套带上。
他走上前去，轻轻翻动了尸体的眼皮。
“第二张骨牌没有让你想起什么吗？”布莱特检查着尸体，他又问了一遍卡特丽娜。
“……什么都想不起来。”自觉没有派上用处的卡特丽娜放轻声音应道，她的双手交叠着，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等布莱特验完尸。
布莱特没有再继续询问，他垂下眼睛，注视着那具尸体的瞳孔。
纯黑色的瞳孔。
“你们会长是格洛丽本国人？”布莱特抬起头，询问站在门口等待命令的小牧师。
“是……是的，”小牧师怯生生地回答道，“王都协会没有多少个来自勒克里亚斯的牧师，大部分都是格洛丽人。”
格洛丽人的眼睛不可能是黑色的，只有迪克西特人才会有纯粹的黑瞳。
想到这里，布莱特又检查了一遍那位可怜会长的眼瞳。
只是这次，布莱特注意到了那漆黑瞳孔之外旋转的淡银色魔纹。
在他意识到的那一瞬间，那圆环魔纹开始飞速旋转，而后——
砰。
魔纹消失不见，连同那具尸体一起，灰飞烟灭。
布莱特睁大眼睛，他看向了自己占有白色碎屑的黑手套，表情难得错愕了起来。
“啊，啊！”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小牧师发出了叫声，看得出来，一天之内连续接触这么多可怕事件确实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卡特丽娜则是呆呆地看着布莱特，半晌过后，她双手合拢，低头做出了祈祷的动作。
布莱特大概能听清她在祷告什么，大概就是“斯洛克丝女神在上，信徒并无侮辱尸体之意……”之类的话。
……不过格洛丽人的尸体应该不归斯洛克丝女神管，应该归那个大地女神管。
大地女神谁来着？
冷静了几秒钟之后，布莱特反倒平静了下来，他甚至还有闲情在心里和自己贫嘴。
“不用慌张，”布莱特朝向小牧师，他顺手拿起了尸体旁边的水杯，相当冷静地抿了一小口茶水，“应该是凶手留下的定点销毁尸体的魔法，让我先提取魔力分析一下。”
小牧师哭丧着脸，他没有点头，而是目光复杂地看着布莱特——手上的杯子。
“布莱特前辈，那个茶杯，应该是会长大人死前用的……我们还没检查过……”
“现在我检查过了，没毒。”
布莱特重新把茶水吐了回去，他面不改色地用袖子擦去了嘴角的茶渍：“就是很难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