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人偶的动作僵住了，不知是因为齿轮生锈的阻塞，还是其他原因。
停顿半晌过后，老乔治沙哑地开口了。
“老乔治不认识什么卡特丽娜，您找错地方了。”
“她的法器匕首在这里。”
那牧师倒像是完全没听见老乔治说话一般，他对着老乔治伸出了手，一词一顿地说道：“把它给我。”
“先生……”
“把它给我。”
一组对话结束后，空间再一次陷入了寂静，唯有生锈水管处滴答作响的水滴提醒着时间的流动。
似乎是觉得面对一具老旧的魔人偶得不到他想要的回答，牧师的动作微顿，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对着它抬起了手。
人偶瞬间反应了过来，它紧咬着咔哒作响的牙，任由那扑面而来的魔力气浪朝它袭来。
老乔治有些庆幸，幸好主人之前没有给它装上感痛装置。
也不知道它藏东西的地方够不够隐蔽。
还有，也不知道离开的小主人，现在怎么样了。
老人偶闭上了眼睛，它能听到自己的发条心脏卡顿的声音，或许是出于设定好的恐惧，又或许带着某种如释重负的意味。
只是，老乔治没有听到设想中零件散架的声音。
它听到了有什么东西在挥砍空气，随后便是彻底散去的魔力气浪。
老人偶睁开眼睛，看到了一把银白色的长剑。
手持长剑的是一个黑发男人。
……
糟糕了。
挥剑的时候，布莱特的脑海里滑过了这个念头。
他砍过头了。
果不其然，魔力气浪被他反压了回去，连同那个杵在门口的白发牧师一起。
他看着白发牧师被他的长剑砍断、分离、然后彻底消散。
布莱特深吸一口气，他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做出了呼吸不顺的模样。
被自己气到了。
虽然这家伙只是一个分身，但布莱特原本还想逮住他问点东西的，现在好了，谁知道这个分身这么脆弱。
而且还打草惊蛇了。
看着那逐渐散去的影子，布莱特有些恼火地把剑往地上一扔，他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最后朝向了被自己救下的那个老魔人偶。
魔人偶则是张大了嘴，它一动不动地看着布莱特，原本还在运作的齿轮右眼此时停止了动作。
半晌过后，布莱特听到那老魔人偶发出了“嘠”的声音。
“老乔治还以为要死在这里了——”
生锈的装置模拟出了嘶哑的声音，布莱特甚至能从魔人偶嘴里听到某种哭腔。
布莱特沉默了。
……
算了，问它也是一样的。
布莱特叹了口气，他捡起了地上的长剑，将它合成回牧杖。
“谢谢，先生，实在是感谢……您是光都神殿的人？”
老乔治合拢了双手，它对着布莱特连连道谢。
布莱特不想和它过多掰扯，他点了点头，直接切入了重点：“那家伙是谁？他找你要什么？”
“不认识他，老乔治根本不认识他！”
魔人偶的声音抬高了，这让它破旧的发声装置又一次发出了卡壳的嘶哑声。
“但你认识卡特丽娜，对吗？”
布莱特的眼睑微敛，他放重了声音，犹如某种威胁。
老乔治噤声了，它半低下头，犹豫地支吾着。
看样子它并不想说出和卡特丽娜有关的信息。
布莱特这样想着。
他其实也并不想威胁这个可怜的老魔人偶，更何况比起直接威胁和它闹得鱼死网破，他有更方便的方法。
“我等会带卡特丽娜来见你。”
布莱特这样说道，他对着老乔治点了点头。
他看着那个老魔人偶抬起了头，机械构成的破旧五官竟然呈现出了某种显而易见的欣喜。
只是随后，老乔治也意识到了什么，它一动不动，没有直接回答布莱特。
是个聪明的家伙。
布莱特轻哼一声，他正准备和它继续交涉，突然感觉一阵强烈的窒息感控住了他，他仿佛是被什么人掐住了脖子。
可布莱特已经检查过了，那个牧师的分身确实已经消失了，连同他的魔素痕迹一起，他不可能再用魔法控制他。
不对，还有一种可能。
布莱特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按住了自己的喉咙，艰难地将声音挤了出来。
“……卡特丽娜？”
……
……
尽管有软地毯铺着，卡特丽娜还是放轻了脚步，她走上二楼，寻找着那个白发牧师的去向。
协会的二楼并不是处理协会日常的地方，相较于一楼的大厅要冷清许多。
虽然不适应人多的地方，可真要是没有人在，卡特丽娜却又觉得心慌。
毕竟她现在可是在跟踪……
但如果那个牧师和会长的死有关的话，他又怎么会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回来呢？
想到这点的卡特丽娜动作微顿，她用手抓住了自己还在晃动的锁链，防止它发出声响。
不，如果布莱特先生先前已经追着那个牧师去了，现在回来的这个牧师……难道是魔法分身吗？
卡特丽娜停在了一处阴暗的拐角，这里已经没什么继续向前的路了，她只能看到一扇窗户，倒映着她略显稚气的容貌。
……不见了。
她明明是跟着那个牧师的影子上楼的，二楼的人不多，卡特丽娜确信她不可能跟丢。
卡特丽娜靠近了窗户，她下意识地向窗外张望。
只是抬头之时，她注意到窗户的倒映里，自己的身后停了一个高瘦的影子。
“你在找我？”
略显沙哑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除了上扬的尾音之外，不带有任何情绪。
寂静的空间里，卡特丽娜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听到这个声音，她感觉恐惧爬上了自己的脊背。
“不，我只是、我只是……”
卡特丽娜不敢回头，她僵着脖子，本想找些借口糊弄过去，或是搜寻脱身的办法，谁知下一秒，仿佛有什么东西托着她的身子，然后将她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咚。
一只苍白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那只手用力地收缩着，仿佛是想将她掐死在这里。
卡特丽娜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在那个瞬间，她看清了这个男人的模样。
和先前见到的白发男人不同，他的脸上没有缠绕绷带，一双深蓝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
那双眼睛如同一潭死水，尽管是在看她，此时却空无一物。
挣扎之余，卡特丽娜注意到了这男人的左手。
他的左手拇指处，有一枚金铜色的指环。
——那似乎是一条衔着尾巴的蛇。
还没来得及细看，男人就松开了卡特丽娜的脖子，卡特丽娜伏在地上，捂着脖子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白发的牧师垂下眼睛，似乎在打量着卡特丽娜。
半晌过后，卡特丽娜听见他轻声说道：“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原来是你的魔素情况完全改变了。”
他在说什么？
卡特丽娜的脑袋因为先前的缺氧变得有些昏沉，她攥紧了右手的魔晶石挂牌，不动声色地轻点好几下。
随后，白发牧师半低下头，他的声音冰冷无比：
“你为什么还活着，卡特丽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