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为自己会早早地死在那里。
他错估了那个黑魔法师的实力，也错估了这片侵蚀区的污染程度。
直到那张骨牌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才意识到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没能保护好他的村子，也没能履行和她的诺言。
“里昂先生。”
记忆里似乎有谁的声音正在游荡。
里昂睁开了眼睛，他能看到自己的灵魂正在逐渐淡去。
啊啊……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他应该在来之前，就将那封推荐信，交给她。
呲——
冰凉的液体自他的脸上溅射开来，里昂睁大了眼睛，他、或者说它。
它看到了作为怪物的自己。
再低头时，它恳求的牧师拔出了他的剑。
牧师在仰头看它，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它丑恶的姿态。
“我会帮你转交给她。”
牧师如是说道，他右手握拳，于面前做了一个祷告的手势。
嗯。
谢谢。
这样就够了。
它无法言语，它只能以膨胀的手臂回应着牧师的话。
被光元素附着的剑刃撕扯开了它肮脏的脖颈，它的体温逐渐淡去，可那炙热的光，久久停留在它的残躯上。
它模糊的瞳孔倒映着漆黑的天空，而后下移。
它能看到它的村子，那被淡光附着的村子。
果然……
果然还是想亲手把信交给她啊。
……
布莱特沉默地低头，他从那怪物的残躯上捡起了那块还在运作的骨牌。
里昂用自己的意识和黑魔素躯体，包裹住了这块骨牌。
他很聪明，因为害怕布莱特不了解这块骨牌的运作原理，担心骨牌对布莱特产生影响，于是先行上前吞掉了它。
最后的结果就是，它再也无法回头，只能任由布莱特将他完全净化。
布莱特深吸一口气，他将牧杖插在了地上。
看着那块还在浮动的骨牌，布莱特用力地摁碎了它，漆黑的光点四散开来。
洁净的风吹拂而过，带走了骨牌的碎屑，带走了黑魔素怪物的残躯，带走了漆黑的泉水。
黑色弥漫的地面如同褪色的布帛，呈现出它们原有的色彩来。
布莱特将双手按在了牧杖之上，他垂下眼睛，清楚地念着祷告词。
“以斯洛克丝之名，给予死者永恒宁静。”
布莱特不算尊重神明。
但以守护为己任的英雄，理应以最为尊严的方式，回归他们所希冀的福地。
不是以神的名义，而是……以人的名义。
又是一阵光芒覆盖在这片区域，相较之前的刺眼光线，这次的光芒显得柔和不少。白色的魔素化作片片发着淡光的羽毛，轻柔地落在那散去的黑色残躯之上。
随着羽毛的亲吻，一切都破碎成为闪光的粉末，浮动在空气之中。
“逝去的魂灵将回归他们的诞生之地。”
布莱特闭上了眼睛，他以轻柔的口吻，为牧师的逝去画上了终结的句号。
……
卡特丽娜看着这毫无波折的净化行程，她的瞳孔倒映着布莱特掌中散开的光。
布莱特看不清他自己。
卡特丽娜这样想道。
他只会以为他是个离经叛道的牧师，他只会认为他是一个不服管教的叛逆者。
但布莱特从来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尽管，她也不记得，她对布莱特的认知从何而来了。
晃神之际，她看到布莱特结束了咏唱。
他抽出牧杖，面无表情地向卡特丽娜走来。
“结束了。”
布莱特这样说道，他的手里捏着一本沾满黑色污渍的教典。
他半弯下腰，捡起那封里昂宝贵的推荐信，将它夹进了教典里。
“这封推荐信是要给罗蕾莎小姐的吧？”卡特丽娜仰头看向布莱特。
突如其来的光晕开了漆黑的天空，一瞬间，她有些看不清布莱特的脸。
“嗯，把信给她。然后我们马上去雷格勒。”
布莱特将牧杖背到身后，他转过身，向着卡尔布里村子的方向。
跟上布莱特之余，卡特丽娜听到牧师声音毫无波澜地说道：
“我要把那个赛莉丝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
……
罗蕾莎站在教堂中央，她擦拭着女神像上的灰尘。
勉强擦干净之后，她靠在教堂第一排的长椅上，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着。
只是天空不似过往那般阴霾，再睁眼时，罗蕾莎注意到原本漆黑的天际，似乎破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淡光穿过了彩窗，照射在了女神像上。
罗蕾莎的呼吸微顿，她睁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教堂外传来了村民的声音。
“罗蕾莎！外面的黑魔素反应减少了！”
布莱特先生成功了？
迟疑和惊喜瞬间在罗蕾莎的心底炸开，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她能听到自己期待的心跳声。
只是那突如其来的惊喜还没有消散，外面的吵闹声又变得更大了。
“怎么，怎么回事？”
“天哪，是兽潮！好多，都朝这边来了……怎么会这么多？！”
“罗蕾莎呢？快去叫她！”
罗蕾莎皱起了眉。
不、不应该啊……布莱特先生不是已经解决了侵蚀最严重的那片区域吗？看窗外的天空，这一带的黑魔素应该已经被褪去了一半才对！
“我马上就来！”来不及细想，罗蕾莎努力地将自己支撑起来，可回应的话还没有说完，她轻轻地咳嗽了几声，捂住嘴的手带出了大片的黑色血丝。
修女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
身体里的白魔素，不多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快结束了！
只要撑到布莱特所说的支援到来，他们的村子就有救了。
不行……不行……我不能倒下。
罗蕾莎将手在裙子上一抹，她挺了挺腰，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虚弱。
起码在那之前，得把最后一波黑魔素兽潮驱赶走。
修女半垂下眼睛，她的视野几近模糊。
最终，她还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跪倒在了地上。
视线模糊之际，她看到了那尊女神像。
女神的笑容如此温柔，仿佛将要宽恕这世间一切的罪孽。
斯洛克丝在上……
修女的嘴唇嚅嗫着，她倾吐着牧师曾经教过自己的咒语。
可随后，她的口腔被黑色的血液填满了，她跪倒在地，无力地匍匐着。
嗒。
空旷的教堂里，一道细碎的脚步声传入了罗蕾莎的耳中。
而后，一双黑色的高跟皮鞋，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里。
明亮的血迹微这皮鞋镀上了诡谲的色彩。
那双鞋停在了她的面前，她伏着身体，仿佛蜷缩在那来人脚下渺小求生的蝼蚁。
“作为一只虫子，你很努力嘛。”
上方传来了一道尖细的年轻女声，那声音无比讥讽。
鞋尖轻轻勾起，挑起了罗蕾莎的下巴。
罗蕾莎被迫仰起了头，她看到了一双沾满戏谑的蓝色眼瞳。
银发的魔女肆意地勾起了嘴角，随后她抬起脚，重重地踩在了修女的头上。
魔女半弯下腰，她放轻声音道：
“想要奖励吗？”
她伸出手，一张黑色的骨牌于她掌中浮动着。
而那只手的拇指处，带着一枚金铜色的衔尾蛇指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