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丽娜踮起脚,她把手搭在了窗台上。
透过落灰的窗户,能看见灰蒙蒙的天空,和一大片破败的街道废墟。
看起来她现在被囚禁的地方应该是在某处城镇的正中央,而且是已经成为侵蚀区的城镇。
注意到街道上游走的黑色怪物,卡特丽娜咽了咽口水。
……她手上的魔素抑制锁链还在作用,就算她想办法逃出去了,估计也很麻烦。
卡特丽娜轻出一口气,她将手上的锁链卷了两圈,防止铁链碰撞发出声响。
在她即将拨开窗户再探头继续观察之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冷淡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卡特丽娜心下一惊,她的手指一软,直直地从墙上跌了下来。
摔在冷硬的砖石地板让卡特丽娜吃痛地轻哼了一声,她揉着摔到的地方,下意识地往声音的源头看去。
伊尔正站在房间的入口处,他面朝着卡特丽娜的方向。
这时的伊尔是裹着白色绷带的,卡特丽娜看不见他被覆盖上的眼睛。
卡特丽娜不说话了,她别开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做。
但回忆起伊尔之前的举动,卡特丽娜的眼睑微敛,她思考起了和伊尔交流的可能性。
虽然都是黑魔法师,但这个白发牧师明显比赛莉丝好说话,他似乎更以他们头目的任务为重。
卡特丽娜张了张嘴,她抬头看向了伊尔。
只是她还在紧张于怎么从伊尔口中套话,伊尔却伸出了手,他举着一封黑色的信笺。
“你叛逃之前对‘格里芬’说了什么,卡特丽娜?”
卡特丽娜睁大了眼睛,她的瞳孔倒映着那封黑色的信笺。
信封的右下角用银白色描摹了一个小小的衔尾蛇图案,卡特丽娜看不清信封外写了什么。
格里芬又是谁?
卡特丽娜有些晕了,她突然感觉自己一个头有三个大。
偏生她什么也不记得,于是这些黑魔法师理所应当的质问进她耳朵里都成了莫名其妙的谜语。
这种情况她要怎么套话啊!
“对了,你不记得了。”
还在纠结的卡特丽娜听到伊尔这样说道,她下意识地顿住了动作,低头看着砖石地板上的风化裂缝。
这个时候果然还是得先主动一点,不管真的假的,起码先从他们那边获取点信息再说。
想到这里,卡特丽娜深吸一口气,她做好了心理准备,细声细气地开口道:“我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因为法阵后遗症……”
“但失忆也在你的计划里,不是吗?”伊尔轻啧一声。
“从叛逃、再到勒克里亚斯、然后是那个牧师,我不觉得你的行动都是随心所欲的。”
“你很聪明,在雷格勒留下的法阵媒介除了你无人能动,我们不得不去寻找你的法器,最后你又巧合地出现在了格洛丽。
“现在——”
伊尔抬头,被绷带覆盖住的眼睛朝向了卡特丽娜,他晃动着手里的信,语调没有明显的起伏。
可卡特丽娜分明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窥探的意味。
“‘格里芬’来了命令,他说要留下你,留下你这个叛徒。”
卡特丽娜注意到伊尔的身体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白发的牧师放下了手,他在昏暗的房间里来回踱步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原来如此。”
半晌过后,伊尔放轻了声音,他似是在对自己说话。
“他想让你成为‘容器’。”
卡特丽娜彻底懵住了,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飘到了天上。
但伊尔沉进了某种迷茫的低语之中,他嘴唇翕动着,喃喃自语着卡特丽娜半懂不懂的话。
“我本来以为‘格里芬’会亲自成为容器,或者是让渡鸦来,他们的状态都很合适……”
“但你失忆了,又接触了光耀教会,这个时候最合适的容器就该是你才对。”
伊尔停止了低语,他撩开了附着眼睛的绷带,空洞的深蓝色眼瞳望向了卡特丽娜。
卡特丽娜下意识睁大了眼睛,她的呼吸微顿。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刺入了她的大脑,一下接着一下,仿佛要刺探她的意识。
但恍惚间,仿佛有一面屏障隔绝开了那刺探之物,强行促使卡特丽娜维持清醒。
卡特丽娜擦去了额头上的冷汗。
这个黑魔法师的术式,似乎和意识操纵相关。倒也难怪之前赛莉丝让他不准对她使用魔法。
几秒钟过后,伊尔重新缠回了绷带,他盖住那还在施术的眼睛。
“果然无效。”他的语气听不出遗憾,也听不出激动,仿佛只是在复述一件平常的事情。
“我早该知道,赛莉丝玩不过你的。”
“那个……”虽然听着伊尔奇奇怪怪的自言自语确实能提取到很多信息,但卡特丽娜觉得这些都太过谜语了。
她用手背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硬着头皮开口了。
“容器……是什么?”
至少现在,她有一点能确定。
伊尔和赛莉丝都不能杀她。
或者说,他们得到了“不能杀她”的命令。
既然这样,要是她表露自己的意图无非只是受点折磨而已。卡特丽娜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伊尔半低下头,他的脸朝向了卡特丽娜的方向。
他是个瘦高的男人,白色的头发将他苍白的脸色衬得更加死寂,再加上他身体上裹着的白绷带,乍一看像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一般可怖麻木。
“……我不介意告诉你,卡特丽娜,因为你迟早会知道。”
伊尔开口了,卡特丽娜听不出他的情绪。
倒不如说,伊尔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平淡,他好像也不会为她是个叛徒感到愤怒或是憎恶,和赛莉丝完全是两个极端……卡特丽娜这样想道。
“‘斯克狄洛丝’的降神容器。”
几近冰凉的话语自那牧师口中吐出。
卡特丽娜的瞳孔微缩,她咀嚼着这有些奇异的词句,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斯克狄洛丝。
这名讳仿佛有什么诡异的魔力,它牵扯着卡特丽娜的神经,将她一点一点扯入了混沌之中。
回神之时,伊尔已经出了房间。
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信息,自然也不会在卡特丽娜的身上浪费时间。
卡特丽娜垂下眼睛,她用手指画着地砖上的缝隙。
她突然明白自己失去的记忆意味着什么了。
她用失忆的方式屏蔽了一切关键信息,不仅是在防止伊尔的术式,也是在防止有人知道她所取得的线索。
结果连她自己都防进去了。
但听伊尔的话,她在失忆前一直都是一个很精明的家伙,卡特丽娜不觉得那个自己算不到这点。
除非,她失忆后的一切行为都被自己计算到了。
卡特丽娜闭上了眼睛,她伸出手,指甲顺着地砖的缝隙嵌入,硬生生拨下了一块较为锋利的石刃。
她举起石刃,用尖端对准了自己的手臂。
卡特丽娜紧抿嘴唇,她放重了呼吸声。
而失忆前的卡特丽娜,完完全全地相信两个人。
一个是她自己,也就是失忆后的卡特丽娜。
另一个则是……
石刃下滑,在白皙的皮肤上刺出了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