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被她关进来的孩子？”
巴尼寻了个能交谈的位置，他压低声音询问卡特丽娜道。
未知情况下，卡特丽娜不敢冒然开口，她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隔着一小扇门，卡特丽娜能看清这个中年男子干枯瘦削的脸庞，他抓着自己的头发，躁郁地喘着气。
“我早该知道的。”
那男人懊恼般喃喃自语道。
“一开始只是二十岁的人，再到现在，连你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我做错了吗？”
“可是，可是……”
卡特丽娜听不懂巴尼在说什么，她微微抬头，却看到男人紧抓着头发，几滴浑浊的眼泪滑过了他的脸颊，将他本就狼狈的姿态衬得更加污浊不堪。
“我、我放你出来，你快逃。”
巴尼深吸一口气，他准备打开卡特丽娜房间的门，可抬手之时，他看到了房间上萦绕着的黑魔法锁链。
巴尼愣住了，他右手握拳，重重地敲打着自己的头，发出了低声的嘶鸣。
似绝望，也似哀嚎。
……
“我的女儿要是还活着，估计和你差不多。”
巴尼放轻声音，他站在门前，一边麻木地收拾着之前洛诺萨吩咐他处理的魔力晶石，一边出声和卡特丽娜交谈。
尽管仍旧怀疑，但看到这位中年男子心如死灰的模样，卡特丽娜还是鼓起勇气出声安慰了他几句。
“不用管我，大叔。”她尽量让巴尼能听清自己说的话。
只不过，在听到卡特丽娜的话之后，中年男人吸了吸鼻子，他的脊背终究还是弯下了。
“那个魔女来的时候，杀掉了城里几乎所有的术士。
“她和城主做了交易，如果交出城里面二十岁以下的青年，她就放过其他人。”
二十岁以下的青年？
卡特丽娜的呼吸微顿，她回想起了罗蕾莎曾经说过的话。
“他们需要人，很多很多人。”
……这是，在做什么仪式吗？
还没来得及细想，她听到巴尼又碎碎念了下去。
“这个黑魔法师和西海公司是一伙的，雷格勒被交出去的人，现在已经被西海公司的人带走了。”
西海公司。
卡特丽娜知道这个公司，她曾经听老师提起过。
地下交易黑色禁术，贩卖奴隶人体炼成，是迪克西特最臭名昭著的奴隶交易公司。
尽管如此，西海公司明面上依旧只是普通的海洋运输公司，他们和黑魔法师的联系也仅仅只在暗处进行罢了。
卡特丽娜呼吸微敛，她记下了这个信息点。
“所以，大叔你是……”卡特丽娜准备再和巴尼了解一些雷格勒的情况，可她却见得巴尼捂住了嘴，无声地啜泣了起来。
他害怕被那个恐怖的魔女听见，却又忍耐不住他的痛苦。
他半蜷着身子，小口小口地喘气。
“我、我想活下去，我想让我的妻子和女儿活下去。
中年男人仰起头，他浑浊的眼瞳倒映着走道的窗户。
窗外的天空是漆黑的，黑得透不见一丝光亮。
“我背叛了那些术士，我背叛了我的术士朋友。
“是我害死了他们。”
陌生人的忏悔突如其来，他伛偻着身子，像是一只苟延残喘的虫子一般挣扎。
卡特丽娜沉默了。
……
就算惧怕，就算绝望，巴尼仍然在收拾着手上的活计。
他已经麻木了，他所失去的一切迫使他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
即便如此，他依然时不时看向卡特丽娜，似乎在透过卡特丽娜寻找他女儿的影子。
卡特丽娜大抵能猜到这个叛徒的下场。
他投奔了城主，投奔了黑魔法师，背叛了那群仍在抗争的雷格勒人。
可最后他们当然也等不到侵略之人遵守的承诺。
雷格勒，彻底沦陷了。
作为一个无能为力的普通人，他想护住自己都困难，更别提他的妻女。
巴尼收拾完了他要处理的晶石，他紧好了袋口，目光又一次落在了囚禁卡特丽娜房间门口的黑魔素法阵上。
他在犹豫。
卡特丽娜看得出来。
卡特丽娜让巴尼想到了他早已死去的女儿，他在担心她，可他不敢反抗赛莉丝。
怕死是人的本能。
卡特丽娜看向了巴尼。
“大叔，你走吧，就算放我出去我也逃不了的。”
巴尼的动作顿住了，他紧咬着牙，垂下了他的手。
“对不起。”
中年男人深深地低下头，他的声音逐渐模糊，仿佛是在向他的妻女忏悔，又仿佛是在向被他所背叛的术士们忏悔。
卡特丽娜轻轻摇了摇头：“帮不了我又不是大叔的错。”
垂目之际，卡特丽娜看向了一旁风化的石砖地板。
“毕竟大叔也做不了什么嘛。”
“只不过……”
被你害死的人，应该是原谅不了你的。
这句话卡特丽娜没有说出口，她知道巴尼比自己更清楚。
巴尼的身体僵硬了，他抬起头来，眼神复杂地看向了卡特丽娜。
他像是一只担惊受怕的兔子一般疯狂地摇着头，嘴里含糊着惊恐的道歉，最后他消失在了卡特丽娜的视野里。
卡特丽娜目送他逃离了这里，她半闭上眼睛，似是在消化这一可悲小人的情绪。
半晌过后，卡特丽娜轻叹着气，她重新拾起了先前被自己丢在地上的石刃。
总之，现在先把从巴尼大叔那里拿到的信息转达给布莱特先生……
卡特丽娜还没来得及重新刻字，走道的那一头却又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卡特丽娜停下了手，她将石块扔在了一旁，微微抬头观察着门外。
喀嚓。
喀嚓。
细碎的声音听得卡特丽娜头皮发麻，她咽了咽口水，警惕地看向了走道的那一头。
这声音是……
碾碎骨头的声音。
她听到了高跟鞋底敲击不明物的声响，一下，两下，最后是一阵刺耳的笑声。
“你倒是很有勇气，居然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那个女声无比讥讽，混合着另一道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记得我曾经说过……”
“你们这样的虫子，没有和我谈条件的余地，懂吗？”
女声弱了下去，最后却是自那个方向，传来了拖行的声音。
卡特丽娜屏住了呼吸，她听着那声音距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后，她看到了面无表情的赛莉丝停在了她房间的门口。
她的身旁环绕着两张骨牌，她正操纵着那骨牌拖行地上的尸体，而那尸体正是卡特丽娜先前见到的另一个人，城主洛诺萨。
“呼，这家伙浪费了我很多时间呢。”
魔女厌烦地在地毯上轻蹭着鞋跟的血迹，她眯起了眼睛，抬头之时却是对着卡特丽娜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亲爱的‘天灾’，我们继续吧。”
“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继续听到你的哀嚎声了呢，能让我更满意吗？卡特丽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