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并没有持续太久，毕竟布莱特也不可能真的和卡特丽娜同归于尽。
只不过，当他解开卡特丽娜身上的绳子之时，魔女明显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打算和我一起死呢，布莱特牧师。”
卡特丽娜撇了撇嘴，她舒展着自己被绳子捆到发麻的胳膊，而后长出一口气。
“我并不想奖励你。”
布莱特将绳子卷好放在了桌上，他回头扫了一眼卡特丽娜。
“你也知道这对我来说算奖励啊，布莱特先生，”卡特丽娜弯了弯眼睛，她索性合拢了手，安稳地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布莱特，“看来你已经非常熟悉我了呢。”
眼见着从卡特丽娜那里实在讨不到什么好处，布莱特索性也不想搭理卡特丽娜了。
不得不说，恢复记忆的卡特丽娜对他而言，实在算得上……难缠。
布莱特突然有些怀念那个说话结巴的社恐小女孩了，起码在问她的时候，她不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会把真真假假的信息全埋在调戏他的话里面。
但说到底……布莱特垂下眼睛，他看着手里记录下卡特丽娜口供的纸张。
说到底，其实他也下意识觉得，卡特丽娜说的是真话了。
毕竟，倘若她一直在欺骗的话，雷格勒的那个净化法阵，就不会被她打开了。
……
“大概是三年前吧，那时候我还在衔尾蛇和赛莉丝共事。
“那时候，我的任务是和赛莉丝一起在雷格勒埋下侵蚀法阵，负责书写法阵术式的人是我，所以我悄悄动了一些手脚，把法阵的术式修改了，也加上了权限。”
卡特丽娜撑起下巴，她看向了窗外的天空。
本该被黑色笼罩的天空，此时褪去了大片阴云，有光自那团团阴霾的缝隙之间渗出。
“作为黑魔法师，你居然还能顺利使用白魔法？”布莱特背对着卡特丽娜，他将缠绕牧杖的布条重新拢上。
“我的法器。”卡特丽娜嗤笑一声，算是回答了布莱特，她回过头来，对着布莱特伸出了手，“现在可以把它还给我了吗？”
是那把名为“殉道者之匕”的白魔素法器。
布莱特瞬间理解了卡特丽娜的意思。
她就是用这把白魔素法器里残存的术式来镌刻下净化法阵的。
然后在叛逃之后，她将匕首留在了她父亲的魔术工匠店里，等待着布莱特成功取到那把匕首。
“我不给你。”尽管知道了卡特丽娜的意图，但布莱特还是驳回了卡特丽娜的请求。
“唔，那是把白魔素法器，牧师如果担心我会用它施黑魔法，那完全不用担心……”
“现在的你使用它会被烧伤的吧？”
布莱特目测了一眼卡特丽娜的魔素含量，他微抬下巴，回答卡特丽娜。
卡特丽娜现在的身体已经接近布莱特初次见她的身体情况了，接近纯粹的黑色，却还晕染着斑驳的白色星点——这就是布莱特所看到的卡特丽娜的魔素。
“你是在关心我？”卡特丽娜动作微顿，她眯起了眼睛，反问布莱特道。
“我在关心我自己，我怕疼。”
布莱特毫不留情地回答道，他卷好了牧杖上的布条，将牧杖放了回去。
回头之时，他看到卡特丽娜坐在窗边，她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半掩的窗户有风穿过，那风不复原本污浊的黑魔素气息，反倒是点缀着零星的白色魔素，它们吹过了卡特丽娜的金色长发，为那本就灿烂的金色点缀上了亮意。
少女收回了目光，她垂下眼睛，洁净皎洁的脸庞在金色的映衬之下，仿佛一张圣洁的画卷。
圣女。
没来由的，布莱特的脑子里滑过了这个词。
悲悯与仁慈，她的模样蕴纳了这两种状态。
可偏生，她是一个黑魔法师。
“布莱特牧师，你想听我把我还记着的东西说完吗？”卡特丽娜揽起了自己的发丝，她伸直手臂，舒展着身体。
说罢，也没等布莱特回应，她就轻轻摇了摇头。
“当然，记得也不算多。”
“就从我的身体状态开始讲吧。我被黑魔素侵蚀之后，为了遏制黑魔素的进一步污染，我就已经尝试把魔力混合着记忆切成很多块，所以我的记忆其实一直处于断片的状态。”
卡特丽娜呼吸微顿，她眨了眨眼睛，伸手指着自己的额头。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杀死我的老师的，我也不记得我加入衔尾蛇是为了什么，包括罗尔冕下的死，我的脑子里残存着的就只有他临终前握着我的手对我说话的画面。”
魔女笑了笑，语气轻松地继续道：“他说，因为我是亚瑟夫引以为傲的学生，他会相信我，还有……”
卡特丽娜顿了顿，继续道：
“照顾好你。”
布莱特的动作停住了。
可卡特丽娜没有把这一部分继续说下去，她深吸一口气，有些疲惫地眨了眨眼睛。
“除了那些断片的记忆，在被侵蚀之后，如果我想维持清醒，可能需要借助一些奇怪的方式，就像这样——”
魔女跳下了椅子，她走向了布莱特。
布莱特没有动作，他看到卡特丽娜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然后轻轻踮起了脚。
“亲爱的布莱特先生。”少女殷红色的眼瞳微闪，笑意毫不掩饰地完全流露，放轻的声音伴随着酥麻的呼吸声就这样尽数倾吐而出。
“仁慈且宽容的圣者啊，千朵玫瑰无法道尽我对您的情感，请允许我在您的面前，亲手剖开我污浊不堪的皮囊。”
“我将以我的鲜血铺成玫瑰的点缀，我将向您表达我最为真实的……”
泛着红润的嘴唇微微嚅嗫，魔女闭上眼睛，她的嘴唇贴近了牧师的耳垂。
“爱意。”
心跳声似乎停跳了半拍。
随之而来的，是剧烈震颤的跳动声。
布莱特没来得及推开卡特丽娜，她就先行松开了布莱特的衣领。
她摊开手，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圣子尤西斯》，我最喜欢的戏剧。
“嘛，如果想保持清醒的话，我会疯狂地背那些台词，或者是放大自己的情绪，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迷失。”
卡特丽娜眨了眨眼睛，她脸上的笑意漾开了。
“就是这样，或许在你的眼中，我还是一个装模作样的疯子就是了。”
只不过，当你开始这样想我，就说明你已经愿意向我接近了。
这句话没有被卡特丽娜说出口。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布莱特，似乎在期待着布莱特的反应。
只是布莱特没有给她什么反应，他像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几秒钟过后，布莱特站起身来，他打了个哈欠。
“那只是台词。”他回答卡特丽娜，声音听不出情绪，说出的话也听不出是疑问句还是是肯定句。
卡特丽娜愣住了，随后，她轻笑着点了点头。
“是的。”
“只是台词。”
魔女小姐并不想就这样向牧师先生完全地表意，她甚至不会告诉他，她对他的感情从何而来。
毕竟……
她不想轻易地将她的光，拉入泥潭。
深渊里只要有我一人就够了，亲爱的牧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