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片死寂。
死寂之后，也依然，还是死寂。
或许是因为，每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刚才从姜惜月的口中听到了什么逆天发言。
就连张婉仪，也是如此。
原本作为发难者的她，张着嘴硬是半天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姜惜月，迟疑了很久很久之后，才确认般地说道：
“……姜……呃，对不起，姜惜月你，能不能……把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我说，我才不是他相识多年的好友，我是顾羽的狗。”
她真的又说了一遍。
而且还是说得这么堂而皇之，面不改色心不跳。
原本，对张婉仪来说，这该是她最好的指责姜惜月的机会，如今她却因为大脑过载，半个字都说不出。
反倒是姜惜月想了想之后，对自己所说的话做出了解释与修正，一字一句地说道：
“别误会，我说的，嗯……不是那种生物意义上的狗，更像是一种，从属关系。
“他就像是我的饲主一样，可以给我吃，给我喝，不开心的时候可以挠我的下巴，开心的时候可以抚摸我的小腹。
“他可以牵着我的手，带着我去散步，在每一个万物初醒的清晨，或是万籁俱寂的深夜，他抓着我的手，紧紧不放，双眼也好好看着我，再不去看其他人。
“不就像是，和小狗一样的关系吗？
“而当他抱着我的时候，也像是拥抱着小狗一样，我用身体去温暖他，他也可以爱抚着我，直至我干涸的灵魂在他指尖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而我的爱，始终不灭。
“所以，从这种角度来说，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他的狗一样，有什么问题吗？”
张婉仪在聆听。
张婉仪在思索。
张婉仪带着犹豫不决的表情，迟疑了半天之后。
她选择默不作声地向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了和姜惜月的距离。
她真的又说了一遍。
而且还是说得这么堂而皇之，面不改色心不跳。
别说指责了，张婉仪都不敢再说话。
她怕在场的众人到时候会反过来攻击她，责问她为什么对一个很明显精神有问题的同门百般刁难。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扇了对方一巴掌，对方在短暂沉默之后，主动把另一边的脸凑了过来，要你再扇一巴掌。
这时候你反而会有点犹豫，甚至会不知所措。
因为你怕这巴掌扇过去，对方会不会觉得爽……
张婉仪现在就是这么一种怕对方爽的心理状态。
也恰好是在张婉仪做着激烈的内心斗争的时候，一道身影迈着极快的脚步，火速走上擂台，一脸严肃地看着所有人。
来者，正是顾羽。
他没有想到自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上台的。
更想不到自己上台来是做这样的声明的。
“各位同门，我是顾羽。
“所有人目光向我看齐，我宣布个事儿！”
顾羽一脸严肃地看着擂台下的所有人，举起手义正言辞地说道：
“我想郑重地澄清一下……我和这位叫姜惜月的师姐之间，绝不是像她所说的那种关系。
“请大家千万不要听信她的一面之词，还我一个清白，谢谢大家。”
他没有想到，自己不是为了替姜惜月辩护而上台。
而是为了驳斥她，才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此同时，他的身后传来一声幽怨的叹息，一个声音带着些许委屈的情绪，轻声说道：
“……嗯，你说的没错。
“我甚至连顾羽先生的狗都算不上，只是一只老鼠罢了，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这一晚的花前月下，这一晚的无限风光，就当做是我做的一场梦好了。
“对不起，我……不该勉强你的。”
妈呀大姐，这是现在该说的吗！？
丫的你是在这里添乱的吧！？
顾羽内心哀嚎不断，猛地转身看向姜惜月，却看见后者一直垂着脑袋，满脸失魂落魄。
当她抬起头，与自己眼神交汇的一刹那，姜惜月又迅速低下头，眨巴几下眼睛，咬着嘴唇满脸委屈。
“……渣男。”
不知从哪忽然传来了一声轻轻的骂声，让顾羽猛地转头看向四周。
而他这时才注意到，擂台下的大家，表情有些变化了。
原本大家还在震惊于姜惜月的逆天发言，可此时此刻，看着她几欲垂泪的模样，同情心让他们忍不住开始小声嘀咕起了顾羽的所作所为。
对此，顾羽的选择是。
生搬硬套。
“闭嘴，你这个妖妇。”
顾羽机械地念着原定的台词，只是目标已经发生了转变。
原先该用来驳斥张婉仪的台词，如今，却全部落在了姜惜月的身上。
“再这么空口污人清白，我定要给你点教训。
“吾辈修行者，心思不用在正途，满脑子全想着该如何欺辱自己的同门，怎么对得起天御宗的名声？”
他说得大义凛然，一副清清白白的样子，倒惹得场下围观的大伙又有些整不会了。
一时之间大家都分不清，这又是整得哪出。
就连姜惜月，亦是如此，她一改方才委屈的模样，只是不停地眨着眼，看着顾羽一脸严肃的模样，然后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却也给了顾羽继续发挥的机会，继续僵硬地念着台词，振振有词地说道：
“呵，师姐，可是在嗤笑我？
“我知道，今时今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弱小的我只能任人宰割，可是假以时日，我必将让师姐向我鞠躬道歉。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师姐可敢与我定下三年之约，三年之后与我一决高低？”
曾经自以为爆燃的台词，如今在这样的局面下演绎，只让顾羽尴尬到脚趾扣地，偏偏对面的姜惜月还看着他，又一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自言自语道：
“傻瓜，还是这样可爱。”
姜惜月看着顾羽，脸上已不见方才的落寞，始终挂着一抹浅浅的笑：
“嗯，好啊。
“既然师弟这么说了，那我可就等着了。
“只是到时候，如果师弟和我对决输了……可要做好，挨罚的准备喔~”
不知怎的，顾羽脑海中闪过了一些曾切实发生过的绮丽画面，然后下意识夹紧了腿。
而台下的众人，话题也发生了些许小小的变化。
先前还在嘀咕顾羽渣男的大伙，现在看着这两个人，表情透露着说不出来的怪异。
这是在吵架？是在约定对决？
不……怎么看都像是……小情侣间在玩情趣扮演吧？
闹了半天，原来我们大伙，都是你们玩法中的一环吧？
“……看不下去了，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是啊，我本以为是师弟始乱终弃，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大师姐，是这样的人吗？”
“哼哼，我看出来了，师姐喜欢打直球，我们这个师弟还是个小傲娇，嘴上说着不要但是身体表现得很老实的那种……”
“我都听到了！丫的你们几个！”
顾羽实在听不下去场下这群人的聒噪声音，忍无可忍之下再不管什么剧情人设，嘴硬着大声说道：
“谁是傲娇了！别开玩笑了！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都是她强迫的！”
“““……噢~”””
第一次听见擂台之下的声音能这么异口同声，意味深长。
甚至大家在噢声后，还能齐刷刷地爆发出快活的笑声。
顾羽伸手掩面，看着笑眯眯的姜惜月，大步上前拉着她的衣袖，皮笑肉不笑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声：
“师姐，我有话想对你说，你可以过来一趟吗？”
姜惜月笑意更盛，愉悦地说：
“当然可以，顾师弟。”
两个人一个假笑，一个欢笑，肩并肩一同下了擂台，挤入人群之中。
只是他们都忘记了，此时此刻的台上，还有一个张婉仪，沉默着注视着他们，然后略显落寞地伸出手来环抱住自己。
她，总觉得。
自己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