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后的第三天,整座军事学院都变得冷清了,教室、宿舍以及训练场都见不到多少人影。而名为柯柯娜的少女却仍然逗留在这座空荡荡的校园中,她坐在寂寥无人的学院图书馆中,挑了本忒亚拉帝国史随意地翻看,消磨着时间。
自深空联盟成立以来三百年间持续建设的四级防线,是一道厚实的障壁,将内外星域分隔开来,把肆虐的虫群抵挡在外,深空联盟诸国处在内部星域的中心享受着难得的安宁,因虫群侵袭收缩的领土星域重新开始扩张。
以培养舰队军官为主的军事学院位于人造太空港内,五年课业与训练日复一日,并不存在原生行星上所谓的季节性长假,毕业之后则会接受分配前往帝国舰队或是联盟防线。但在毕业到前往防线报道之间,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于是乎,大部分毕业生在确定分配的第二天立刻就各奔东西,誓要让这超长假期每一秒都不被浪费。
这三个月,帝国军部给予各军事学院的毕业生充足的时间,在前往防线报道前最后享受帝国完全控制下的安逸环境。毕竟帝国星域边缘到最近的第四防线的距离,比帝国星域直线最远两端间的距离还要长上四五倍,如无大事没个十年八年都回不了帝国本土。
在防线与帝国边境之间的广袤深空中,藏匿着无数的星际流民:深空拾荒者、星际海盗、脱逃的联盟重犯等等;甚至有的人积攒财富只为秘密穿过帝国边境,遁入某个未名星系成为一方霸主。
在这片星域里,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每年总有满载毕业生的运输船被劫持的报告。但对柯柯娜来说,并不需要为这趟远航的安全问题担忧,天城的火力会烧尽所有心怀歹意之人。
而柯柯娜仍然停留在学院中,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因她是孤儿,而少时生活过的抚养所早已分解合并到其他抚养机构中,并且她也没有什么去度假之类的计划。
……
在图书馆中百无聊赖的度过了两周的时间,柯柯娜的手环终于收到了那条来自军部的信息:她的座舰已经在最靠近边境的洛尔军事枢纽待命。
天城级巡察舰,原先并不是专门用于深空巡察的太空舰,它是帝国离散式舰队构想的试验舰船,设计目的是期望一艘舰船既具备独立深空作战能力,同时又能担任核心舰船集结中型舰船组成大型舰队。
联盟防线建立后,帝国更需要能够在深空中持续巡航的舰队集群,于是军部在天城的基础上扩大设计了第一代的星舰。随着离散舰队的构想被弃置,天城也成为了在帝国管辖外的无法地带巡航的特巡官专供舰船。
虽说大部分人前往防线报道的时间是两个半月之后,但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柯柯娜不想继续在这里空耗时日。
她手指在屏幕上飞速的滑动、点击,打开了学院的通航表一目十行地查看着。刚划到往后第三日的列表,一条特别的航船信息吸引了她的注意:“哦呦!恰好有一趟去洛尔的船正在学院空港里中转停泊,并且允许追加乘员一人,出发时间是…后天。”
“时间卡得挺死啊。”少女轻轻咋舌一声,快速地将航船信息过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从页面的底端扒拉出登船申请,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将自己的军官信息填写完毕点下提交。
而航船的船长似乎也感受到了少女的急切,光速通过了申请。接着手机划过一道美丽的抛物线落在床铺深处,少女全身放松仰躺在床铺中央:“好嘞,明天跟教官道个别就出发喽。”
——两天后,学院空港内。
银发的少女着拖着行李箱走在登船通道中,看着手机中不过双手之数的联系人,眉头微皱,因为一整个页面的联系人名字下方全都显示不在通讯区。柯柯娜心中满是问号:莉缇尔他们早早的就回家了,不在学院很正常,怎么教官也离开学院了?既如此,给他发个邮件说一声我走了就算了。
当柯柯娜编辑完发给莉缇尔和奥尔加的邮件时,她也走完了长长的登船通道,半掩的乘员舱门被人拉开,一位衣着随性的女性爽朗地招手向柯柯娜打招呼:“哦,终于来了!等你好久了。”
来者并不是军方严谨肃穆的军方运输官,柯柯娜不由得蹙起了眉。少女收起手机在那人面前驻足站定,两人相当明显的身高差让柯柯娜不得不抬头仰视:“你好,我是预定要登船的柯柯娜。请问你是?”
“下午好啊,柯柯娜特巡官。我叫罗雅,是这艘运输船的船长。”说话间,罗雅便伸手作势要接过柯柯娜手中行李箱,却被后者将箱子往身后一拉,无言地拒绝了。她也不恼,摆摆手后退一步让开了道路,示意柯柯娜上船。待少女进入后罗雅熟练地关上了舱门,用一旁的对讲机联络船员命令他们做好出航准备。
交代完毕后,罗雅回头看见娇小的少女正在研究挂在墙上的舰船通道示意图,上前想要拍拍她的肩,少女却如同身后生有第三眼一般提前躲开了。柯柯娜转过身来,作出一副歉意的姿态:“抱歉,个人习惯,我不是很喜欢别人触碰我和我的东西。”
对于少女的防备,罗雅有些无奈:“原来如此,没关系,是我失礼了,之后我会提醒船员们也一并注意的。”说完罗雅便先一步朝通道一边走去,同时开始说明:“这里是乘员舱底层通道,我们的舰桥在上面,往这边走,跟我来吧。”
柯柯娜跟着罗雅走在通道中,四下打量着舰船的设计,回忆着刚才在墙壁上看到的通道示意图,她有些许后悔过于草率地选择了这班航船:大意了,之前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航船信息,货物只写了研究资材而且也停在学院的军用泊位。这运输船不是军方的制式,从这位船长不羁的风格来看,妥妥的民间船队啊!
柯柯娜感受着舰船轻微的震动,又跟着罗雅走了一段路后经过了一个舷窗,她看到窗外的景色已然从灯火通明的空港内部变为了深邃的星空,学城天幕外侧的警示灯也在慢慢远离。少女在心中轻叹,现在想下船也晚了,不过既然是能跑军方单子的船队,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只是搭个顺风船而已。
专注思索的少女完全没注意到前方的罗雅已经停下了脚步,正沉默地站在通道的岔口,她一下子撞入了那颇具规模的峰谷中。而注意到柯柯娜走神的罗雅虽是故意停了下来,却也有些意外少女的专注,被撞到时发出了轻轻的惊呼。撞入怀中的那一刻罗雅才切实感觉到面前少女的娇小,几乎与刚上初中的女儿相当,却实打实是一位帝国学院的毕业生,一位高级军官。
感受到口鼻被捂住,柯柯娜反射性的吸了一口气,鼻腔顿时充满了淡雅的香气,愣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后退了两步:“抱…抱歉,有些走神了。”为了掩饰尴尬,少女快速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注意到两人身处一个通道岔口中,立刻意识到了女性在此停下的目的:“咳咳,接下来怎么走?”
“没关系,没有及时提醒走神的你也是我的失误。嗯,接下来往这边走,升降梯就在前面。”罗雅整理了一下稍微起皱的衣服,朝右边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顺着手势看去,十米左右的通道尽头是一扇电梯门。
电梯经过一阵短暂的抬升后,柯柯娜终于来到了运输船的舰桥,数位船员正在做着跃迁前的检查工作。“这里就是我们的舰桥了,行李放在那边台子下面,来这边坐着吧。”罗雅带着少女走向舰长席,经过一个空置的操作台时让她将行李放在此处,接着示意她坐到大副的位置上。
罗雅随意地在舰长席坐下,点起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后向前面忙活的船员大声发问:“喂,什么时候可以跃迁?”一位站在中央空位监察众人工作的魁梧男人转身朝她比了手势示意还有十分钟。
她惬意地吞吐着烟圈,看向正在环顾四周打量着舰桥的柯柯娜:“我们本来只是承接货物转运的船队,这次应雇主要求临时停泊在学院,带上一件特别的货物。没想到,是一位这样精致的可人,只能临时让你呆在在舰桥这里了。所幸,接下来到洛尔只要两次跃迁的时间。”
柯柯娜闻声看向罗雅,两人四目相对,少女蹙起了眉头,反问中带上了一丝迟疑:“临时停泊?你的雇主难道是…研究院?”
精确命中的答案让罗雅递到嘴边的烟停了下来,看着少女的目光中有些讶异“啊?你怎么知道这趟是研究院的活?”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少女沉默了起来,脑海中泛起复杂的思绪。半晌,她才开口与罗雅对话:“我说怎么恰好有一条直达洛尔的航船在学院停留,原来是那家伙的手笔。罗雅船长,以我对那人的了解,很快就要有一条通讯接进来了。”
柯柯娜话音刚落,先前向罗雅报时的男人便出声了:“大姐!雇主预留的频道有一条临时通讯,发过来一段视频。”罗雅将停在嘴边的烟含入口中深吸一口,慢慢吐槽:“放出来吧。”
男人按下一个按钮,开始播放通讯中的留言,一位两鬓斑白略有驼背带着深重黑眼圈的中年人出现在主屏幕中:“咳,下午好啊,勉强算是正式见面吧,罗雅船长。根据行程推算,你现在应该准备从学院出发去洛尔了吧。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已经接到了我亲爱的柯柯娜了。”
“哟,柯柯娜,很久不见了,自从你去了学院,就连通信都变少了,这让我很是伤心啊。什么时候才能再来研究院里坐坐呢,真遗憾这只是一条录制视频,我们不能对话,我也看不见你的反应。”
“总之,很高兴你顺利从学院毕业了,可惜的是,没有选择到我的研究院来,但我理解你的想法。所以,为了支持你,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物,就在洛尔,相信你会喜欢的。”
“……最后,巡察工作要加油哦,有空一定要回研究院呐。啊!还有一件事,另一份专属特别大礼也在绝赞准备中哦,亲爱的柯柯娜就敬请保持百分之两百的期待吧!”
短短的视频留言充满了中年人的自说自话,毫无起伏的语调让在场除柯柯娜以外的人怀疑他是否具有感情,与他偶尔的夸张动作形成极强的违和。
众人无言地看向大副席的少女,而少女则挑起一边秀眉,感叹他至少保持了基础的言语逻辑。短暂的沉默后,舰桥内的众人见少女没有发言的想法,便重新恢复了工作状态。
不久后,在罗雅一声令下,柯柯娜感受到了舰船因跃迁引擎运转产生的轻微震动,舰桥舷窗外的星辰被拉长变为闪光的银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