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是离家出走到我这儿的?”准高三时期的刘洋险些被不小心卡进喉咙的薯条呛倒在地,我满怀歉意地帮他拍着后背。汉堡店这时人流量很多,我和他乍起的动作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目光。刘洋激烈地咳嗽把薯条咳到地上,接着拽着我的肩膀低声问道。
“准确的说下一步我本来就要离家出走了,现在家里还以为我在外打零工。”我说。
领完工资后,我说走之前要请刘洋吃顿好的,对他在宿舍收留我表示感谢。本来要请他去大一点的餐厅,但是他说自己山猪吃不来细糠,到附近吃汉堡就行了。于是说要请客的我却被他拉着,来到了距离补习班不远处的汉堡店里。我说自己对汉堡不怎么熟悉,他便反客为主地拿过菜单点了自己熟悉的套餐。
看着他开朗地往嘴里扔薯条,大呼着自己这个“便宜房东”当的不亏。我心里涌出了不忍再继续欺骗他的酸楚和自责,于是立即满怀歉意地向他道歉。
死意在心中消弭的时候,我立即认识到自己对这个一认识不久但却热心帮助我很多的朋友,做了多么过分的利用和欺瞒。眼前的少年只是因为萍水相逢就帮了我很多,自己却在为了寻死而恬不知耻地一再消费他的善意。想到这,一股股不安的寒气便不断地拍打着自己的脊梁,甚至还钻进肠胃里来不断搅动,唤起恶心的感觉,同时也谴责着良心。
“我本来也以为你要在这打个零工就回家了。”刘洋放开我,翻着白眼说。“我还心想我们都快高三了,你突然出来整这么一出,是对自己成绩有多大自信呢。”
“和家里人吵架了吗?”往自己的嘴里灌了几口可乐,不知是在消解了薯条还是我的暴论之后,刘洋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我……”我的喉咙因又想组织起欺骗面前少年的言语而发涩,牙齿也因眼前少年真诚的关心而颤抖。调整呼吸,我努力平复了心情,脑海中不知为何略过了梦中的景象,默默地吐出一口气。
“我经历了一些事,觉得自己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得面目可憎,没有勇气面对家人。”我说。
“面目可憎?为什么?”刘洋听到后,把身体尽量往椅子里面靠拉开距离,仔细端详起我来。“没有啊,很正常啊。”
“我浑浑噩噩的,明明自己对别人来说不值一提、微不足道。还浑然不觉地跳来跳去,老做一些不自量力、让别人厌恶的事情。当初被别人绝交时还难以接受,现在我也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我不会再在这儿麻烦你了。”我说着,低头才发现自己无处安放的手在反复蹂躏着一根薯条。“我已经准备回家了。”
抬起头,我发现自己正被刘洋紧紧凝视着,过了一会儿,听见他用诚恳的声音说:“我觉得你并不是不值一提,也不是微不足道。”
“谢谢你。”眼眶一热,呼吸悄然急促起来,我以指尖揉搓太阳穴的动作遮掩神情,“不过,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还是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被什么事情困扰。”刘洋说,“不过虽然我和你认识不久,虽然明明在一起住了一个多月还这么说很奇怪,毕竟天一亮你就去打工了嘛。但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不会去干什么坏事。”
“……谢谢。”我默然说。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误会。”刘洋劝解着我说,“'保持联系,意见不合时最时候说这句话',你看过K甲勇士么?”
“这是台词?”我一愣,“没这样特意记过……”
“队长侠的台词啦。”他笑,接着再次认真地看着我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冷静后解释一下,肯定能和好如初的。”
“我已经重复联系很多次了,没有用。”我摇摇头,说:“现在也没什么联系的必要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关系,自己想通了最好,但是你绝对不会是什么坏人,也没必要因为别人的说法折磨自己。”
“……谢谢。”
……
吃完汉堡之后,刘洋怕徐正找不到回宿舍休息的路,于是便打算在补习班晚自习开始前领他回去。
但是后者说他已经订过今天晚上的回家车票了,去车站和回补习班的路有一段同路,于是刘洋便又提出想送一下徐正。
走在前头,不时回头侧望一下后面的少年,少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回忆着刚刚那顿饭,刘洋突然追忆起去年在会考和徐正相识的场景。
那时自己在考点外看课外书消磨时光,突然发觉有人点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回头便看见一个脸上带着和善笑容的家伙,有点眼熟,好像是同考场做自己旁边的人,看校服是同校的。刘洋想你莫不是考试没把握来套近乎的?大哥,我文科生,这场考化学我也不怎么会啊。
“你也喜欢看村上的书么?”少年很有礼貌地问,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面前的刘洋,臆想成了试图在考试中作弊的家伙。
“还行,我觉得这哥们写的不错。”刘洋回答,他反手看着手上书的封皮。
《青蛙君拯救东京》,刘洋心说我擦嘞我就随手往老爹书架上一拿,这什么破书名啊。
“我是村上迷,好不容易看见别人手上村上的书不是《挪威的森林》啊!”这个戴眼镜的同学看起来的确,在因为遇到书友而开心。
“谁不是呢?”刘洋接着装大尾巴狼。
“我叫徐正……”
“刘洋。”
“噗”想起当时后面这个家伙,以为自己和他是书友就如获至宝的表情,刘洋至今都感觉很好笑。
只是想起那天因为他突然昏厥被送进医院,赶到医院的自己从医生那儿听到的话,心里又有点沉重。
“你朋友不是早就跟耳鸣共存了么?怎么突然发病这么严重?是不是白天干活晚上又陪你疯去了?年轻人要好好休息!”
耳鸣共存,当天晚上回去搜索后,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时,刘洋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徐正几乎每天都要装睡。
这家伙,还以为自己装的很巧妙呢……
不过他一路走怎么不吭声啊,刘洋猛地一停,想要转身。
不料,原本在后面默不作声的徐正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他,接着狠狠一推。
“我靠!”
险些被他直接推倒在地,刘洋刚稳定住身体,一辆汽车马上便从他自己刚刚站立的地方疾驰而过。
“吓死我了,谢了。”刘洋委实吓了一跳。
“没!没什么……”
刘洋回头往去,脸色惨白的少年比自己还要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仿佛自己已经被刚刚的车卷走了似的。
“救命之恩啊!恩人!”
所以说啊,你怎么会是什么坏人呢。
笑着去拍朋友的肩膀,刘洋再一次在心中说。
那次暑假结束后,刘洋再也没有在高中学校里见过徐正,高三时他特地去徐正班里找他,得到的却是他已经留级转科的消息。
“他不是很喜欢看书吗?”刘洋愕然地问,那个同学却耸肩走了。
“跟谁说话呢?”
“徐代表的朋友。”
“他还有朋友?不怕被挠啊!”
刘洋听到了不明所以的谈话,自己询问的人还开始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自己。刘洋突然很焦躁,于是便恶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就走了。
转眼到了大二,在校园里散步的刘洋忽然看见了徐正。
自己在高三前的暑假交到的那个朋友,正和他身边一个笑的很爽朗的人交谈。那个人刘洋听说过,好像叫任浩吧。
不知道你还觉得自己面目可憎、微不足道么?你跟耳鸣都能共存,怎么可能交不上朋友啊。
这样想着,刘洋却没有急着过去打招呼。
如果他还记得自己,下次有空,就请他到自己刚找到的好地方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