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告别钱编辑,坐公交车返回出租屋的半途,“离乱”发生了。
从未被送回如此之久的“过去”,右耳的鸣叫也从未被干扰如此之久,鼓膜被报复般的轰鸣一阵一阵的冲击着。本来在餐桌上和钱编辑交谈的我,右侧的脖颈仿佛像被人拿着棒球棍重击一般。我表情痛苦地嘶鸣一声,身体像被火焰烧到的蚯蚓一样向左侧不自然地倾斜了一下。我被重新连接的时间送回到,一个多小时前还在和钱编辑进行的会餐。眼前的景象也从公交车变回了西餐厅,看到我异样的神情,钱编辑不安地问道。
“怎么了?”
“没,没事。”我按着右侧的耳根,抽着冷气回答。在被“离乱”重新连接的时间里,有事的人绝不可能是我。
我开始警惕地打量着周围,西餐厅深色的木质装潢被柔和的灯光照着,悠扬的轻音乐恰到好处的融入氛围。周围进餐的食客,或有温馨家庭聚餐的亲子,或有沉浸在烛光中的情侣,或有觥筹交错的生意人,也有自斟自饮的独客。穿着整洁制服的侍者们举止得体,都保持着微笑和耐心,不时穿梭于餐桌之间,为以上客人提供着服务。
“叔,我去上个厕所。”
“你不是刚去过吗?哦哦哦,去吧。”钱编辑的疑惑刚提出就被他自行消解,我想起自己刚刚提出要去卫生间,是为了擦去脸上的泪水,有点窘迫。
“刚刚是小的,现在是大的。”
“……刚才是哪个臭小子跟我说不要在餐厅讲奇怪的话题来着?”
在钱编辑的笑骂声中,我离开餐桌向盥洗室走起。
路途中,我用眼角漂移着观察周围。会有什么恶性事件?那边的亲子一家?不,他们的家庭看起来很和睦。烛光晚餐的情侣也不像会起冲突的样子。能在这里在这里谈生意的人,也基本上离马到成功只差了临门一脚的样子。我看向窗外,橱窗外的城市夜景也一幅安逸祥和景象的样子。
走进盥洗室,我再一次用水清洗了一下脸。盯着镜子,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趁着夜色潜进别人家里,在阴暗的角落,屏气息声观察着别人的偷儿。试图在别人沉浸在幸福里,粗心大意时,盗取什么东西。我深吐一口气,让意识和右耳鼓噪的鸣叫声尽量适应。
“离乱”既然发生,自己周围的人就绝对不可能相安无事。既然“离乱”把我送回到现在这个时间点,那么危险的诱因就肯定在现在蛰伏着。
走出盥洗室,我特意选择了不一样的返途。我想过火灾的可能,但是在这里根本就不可能进入厨房。以防万一,我开始观察在餐厅间放置的灭火器。我的衣着本来就跟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一些机敏的侍者已经观察到了我,我无暇理会。
喉咙因在看到一个只是摆放的有点异样的灭火器而干燥,我正要伸手去拿,一条被黑丝包裹着的纤细长腿出现在我面前。
“小弟弟,干什么呢?找东西?”
我抬起头,恰逢了一双狭长而慵懒的眼睛。是刚刚看到“自斟自饮一类”中的一员。
女人穿着得体的黑色连衣裙,身姿曼妙,姣好的面容画着精致的淡妆,大概就比我大了三四岁的样子。
“没,没什么。”
“你现在的举动很可疑哦,最好向我解释一下,如果被服务员们围起来不是你的目的的话。”
无视我的辩解,女人突然向我靠近。芳香和轻声警示的话语,淡淡的向我袭来。
她的举动让我从苦寻无果的焦躁中惊醒,我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四周。果然看见,一些侍者正有意无意着向我这边聚拢。
“我怀疑这个灭火器有问题,所以想观察一下。”轻咳一声,我说道。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侦探游戏?”听吧,女人咯咯一笑。
“不,我是学理工的,刚巧看见这个灭火器好像有点变形。”我顶着女人善意的取笑,辩解着。
“真是个懂得学以致用的好小伙呢。”女人也盯向灭火器,饶有兴趣地说。
我们的交流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一些客人好奇地从餐桌那边探头。在一旁,本来聚拢过来的服务生们也骚动着,幸好钱编辑的餐桌离这里还很远,不然等会我还得向他解释。
最终,一个稳健的侍者那群服务生中走出来。
“既然客人觉得有疑问的话,那检查一下也无妨。”
他说着,低声拿起灭火器,举在眼前,仔细观察着,好似是在端详红酒的色泽一样。
“对不起,我才疏学浅,看不出来它有什么问题。不知道客人您有什么指教?”
反复观察了一会儿,那位侍者摇了摇头,把灭火器递给了我,礼貌地说。
我接过那个灭火器,脑里飞速寻找着的,在大学选修的相关知识。
“喷射软管有点细小的裂开了,作为问题来说,有点小题大做,抱歉。”
最终,我指着,喷火器上对性能毫无影响的一处瑕疵,强辩说。
“噗。”身旁的女人看到我指出的那一点苍蝇大小的裂隙,不由得噗嗤一笑。
“哪里哪里,客人既然愿意指出我们餐厅的防火器件的不足之处,我们自然不胜感激。”侍者微微一笑,不但漠视了我的狼狈,还低身向我鞠了一躬。
他的这般得体做派,引来了正在观察这里的客人的好感,周围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我大感窘迫,好在刚刚的女人看出了这点,把我拉到了一旁。
“要不是刚才我看见你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要在这里混顿霸王餐呢。”女人取笑着我,几乎就要捧腹。“你这个小伙子真有意思。”
“……又不是我付钱。”我小声反驳。
“哦,你是跟着钱编辑来的呀?”女人明锐地捕捉到我眼神的朝向。
“能被他这个怪人约出来吃饭,你还挺了不起的。”无视于我的惊讶,女人想了想,掏出了一张名片给我。
“刚巧我也做着相同的工作,看你挺有意思,认识一下吧。”
我接过那张名片,被上面的信息吓了一跳。
“阿波菲斯出版社,副编审……佩普?”
她居然是个出版社的副编审。
“就是姐姐我哟,你叫什么名字?”
“徐正。”
她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
“那孩子伤势怎么样?好点了吗?”
“谁?”我一愣。
“没什么,希望有机会来敝社合作一下呢。未来的大作家~”观察了一会儿我的茫然,她再次露出轻佻的笑容后扬长而去。
我深深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没来由升起些许烦躁。
右耳还在异常鸣叫,我迟疑了一下把名片收好,转身向钱编辑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