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那个人?”
“简直像是一头猛兽,几乎让我想起了任浩,后面出现的【黑洞】更是一场灾难,还好跑得快。”
默默在女孩面前坐下,杀手拿下面具轻轻抚摸眼睛上的肿包,听见对面的女孩问出问题,叹着气回答道。脑后的损失让他站立都有些困难,他颓然瘫坐在了沙发里。
除了后脑之外,自己的脸也被那个疯子狠狠蹂躏了一番,现在就算去照镜子,自己恐怕也会认不出里面的脸吧。杀手看着破碎面具上狰狞的血迹,这些痕迹全都来自那个叫徐正的疯子。在第一次交锋的时候,他就已经抱着拼命的想法了,即使他的手会被面具割破,他也毫不在意地冲着自己的脸死命击打着。
那副神情,即使当时自己已经意识模糊,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触目惊心。
“在餐厅也是,当时他瞪着眼睛冲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吓得几乎要停下【离乱】。”闻言,女孩也拍了拍小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不过幸好他只是问了那对被我【精神操控】的夫妇一些奇怪的问题,没有注意到我。我差点就被他揪出来了。”
闻言,杀手苦笑了一下没有接话,而是默默地仰躺在了沙发上。在感受到黑洞靠近时,他赶紧抱着女孩进入【潜行】,发疯一样摆动着双腿,才挣脱掉那股恐怖的吸力。如果当时有人在旁边,估计就会看见她在马路半空上极速漂浮移动着的画面,那样任谁都会被惊掉下巴。
他们径直回到藏身的公寓后,女孩立马拿起一只毛巾到厨房冰箱包了些冰块,接着就站在了杀手躺着的沙发背后。杀手配合着重新坐起,女孩默默地将包裹着冰块的毛巾放到了杀手满是伤口的脸上,轻轻揉压着。
“你说,那家伙的【离乱】是什么类型的?”杀手忍受着冰块在伤口上激起的刺痛,咬着牙问到。
在和神明签订契约前,他们的老大就曾经告诉过他。
所有【离乱】能力的本质就是对现实直接产生影响的【四种力量】——维护力、释放力、破坏力和扭曲力。
像杀手的【潜行者】,就隶属于这四种力量中的【扭曲力】。他的【潜行】,并非是简单的隐身,而是直接扭曲整个世界对他本身的观察力,这份扭曲并非针对个人,而是对观察概念的扭曲。所以当他进入到【潜行】状态时,只要守备住了【契约】的限制,无论是如何精密的仪器,都不可能观察到他。
向自己签订【契约】把如此强大的【离乱】交给自己,杀手一直都认为【神明】对自己寄予厚望。
“我不太清楚,不过既然给你和我那么大的威胁,恐怕是隶属于【维护力】那一侧吧。”女孩轻轻地说。
女孩的【离乱】与杀手的【潜行者】不同,女孩的【梦呓者】隶属于【破坏力】。无论是神明还是老大都在签订契约前说过,在【四种力量】之中,【维护力】那一侧的【离乱】对于【扭曲力】与【破坏力】的压制力特别强。
因为几乎所有的【离乱】能力都旨在违背世界的基本规则,像【潜行者】本质是对观察概念的扭曲,而女孩【梦呓者】则更为激进地可以对别人原本正常的精神世界进行破坏。【释放力】也大差不差,而与其他三种类型相比,最为特殊的【维护力】的本质却是为了维护世界原本的规则而存在的。
“但是老大也说过,【契约者】的真正强大的力量不是【离乱】本身,而是对【契约的守备】。与我相比,那个疯子恐怕连完整的契约都没有。他不是【契约者】,跟任浩一样,他只是【离乱者】而已。”杀手轻咳了一声,说。
“得了吧,要是你们两个力量相当,你就不只是被揍成猪头这么简单了。”女孩轻哼一声,抬手在杀手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嘶——其实你说的对,那个家伙如果想的话,是可以杀了我的。”杀手吃痛地轻嘶一声,但很快就声音严肃的说。
“怎么可能?”女孩吃了一惊,比起杀手说的内容,她其实更诧异杀手言语中的敬佩。杀手从来就没有这样敬佩过别人,更何况,女孩还察觉到杀手此时表达的敬佩里,除了对别人技高一筹的赞叹外,还包含着其他感情。
“在刚开始,你没有来到之前。他揍我脸的时候手里攥着我的匕首,当时我没有机会反抗。如果他再狠一些,就可以在那个时候......”
女孩的动作很轻柔,但冰块寒意触及那些淤青上依然引起了刺痛。杀手疼得呲牙咧嘴,还是说出了想说的话。
轻柔的动作颤抖了一下,女孩将一只手停留杀手的肩膀上,杀手轻轻地握住那只手,没有回头。
“不接这个任务的话,就不用冒这种险了。”身后女孩的声音带着后怕和幽怨。“我说你,那么积极地接任务干什么?本来交给别人就行了。”
“这是被神明大人【役使】的分内之事,也是所有【契约者】的宿命啊。”闻言,杀手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女孩会说出这种话。
“你自己敷吧!”
女孩突然撤回手,同时脸上的毛巾也掉了下来,冰块险些从毛巾里散落,他慌忙拿了起来。
“我会记住那个叫徐正的家伙的,他是个傻子、疯子。但是的确是个好人,很难想象的到,会有人会为了别人做到那一步。”自己拿起毛巾将它放在了下巴旁,杀手感受冰块隔着毛巾释放出来的冰凉在舒缓疼痛,轻轻地说道。
“但是他不明白,只要站错了队,【离乱者】之间就是不死不休的!”
“记着吧,受伤的最多一两天,一直没水喝的最多三四天,他们怎样都会死在【黑洞】里。到那时,这个世界上能记着徐正的人,就只有我们这些人了。那个大叔貌似有点名头,大概半个月就能在网上看见寻人启事。”
女孩沉默着回到杀手面前的座位坐下,听见他的话后,才幽幽开口说。
“那个大叔很快就变成傻子,打你的那个叫徐正的家伙,死前一定会很痛苦。当时要不是做不到,我怎么样都会帮他一下的。”
“虽然阵容都不一样,见面就要你死我活。但被【黑洞】吞噬的后果,估计所有【契约者】和【离乱者】都一样。我应该帮他减轻痛苦的……作为最后知晓他存在的人之一。”
闻言,杀手默默点头,女孩转过身,在蜷缩的身体后,低头默默地抽泣起来。
听着女孩的哭声,杀手扭头看向公寓挂着的钟表,距离开现场已经过了半个小时。【黑洞】既然出现,他们谁也没有提出回去堪查现场的话题。没有那个必要,大叔和那个家伙一定会死。前者会肉体死亡,后者的一切存在都会被抹去。
在被【黑洞】吞噬掉的人中,从来都没有生还的例子。而被【黑洞】吞噬掉的【离乱者】,他们的消失将会比完全【潜行】的自己,更彻底。
简直就像那位死去的神明,留给他们所有【契约者】的诅咒一样。
但是,杀手坚信,无论是诅咒还是在跟其他【契约者】竞争中,自己跟女孩绝对会留存到最后。并且在神明的许诺下,成为那【九个胜利者】的其中之一。
……
“你包里有手机吗?”
看着发现自己陷入重叠空间后就消沉许久的钱编辑,徐正突然出声问道。
“手机?什么东西?”不料,钱编辑却对徐正提到的名称产生了困惑。
“……建议我翻一下包么?”徐正说。
“可以是可以。”老人迟疑着点了头。
徐正把公文包打开,发现里面放着的手机还有其他东西,除了在办公室看见的海报还有……
“其他东西别碰!”钱编辑突然警惕地说,明明不久前他还可以把包随便当标记乱扔来着。
“抱歉……”徐正说着便只从包里拿出手机,把包放回地下。
“这就是手机?我有这种东西?有什么用?”钱编辑把把公文包拿回身旁,又凑了过来盯着手机看。
“看一下时间,或者导航。”徐正说着,点了一下手机。
没有反应,无论徐正怎么折腾,手机的屏幕仍是一片漆黑。
徐正的预想是手机顶多在这里收不到信号,不料它居然连开机都做不到。
“导航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想知道时间,你看表不就行了?真是笨蛋!”不理解徐正在瞎忙活什么,钱编辑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说着,还伸出了手上的手表。
怎么回事?我居然连这个都没注意到,徐正这样想着,眼前的景色却蓦地出现重影后又回到正常。
自己好像失血太严重了,徐正依着路灯杆默默坐下,徒劳着在四周找着可以帮他进行自救的东西。却只看见了因为自己走了两圈路,滴落在公路上的一些血迹。
“嗯?”
“怎么了?”听见钱编辑发出惊异的声音,徐正强打起精神询问。
“手表没有动。”他说。“秒针和分针都是”
徐正苦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这个鬼地方,除了空间是重叠的以外,连时间都是静止的。”老人说。
徐正依然苦笑。他在不断的失血,钱编辑的精神状态还很异常。这种情况下掉入无限重叠的空间,就已经是死局。再发现时间没有流动,也只能徒然对这份新添的诡异报以苦笑了。
沉默许久,钱编辑又因为新增的诡异陷入沉默。徐正亦默然听着右耳中的鸣叫,不断撑起打战的眼睛。似是在认识到怎么样行动都是徒劳后,又忍不住寂寞,钱编辑突然向不断强打着精神的徐正说。
“你一直都是很困的样子,为什么不先睡一觉啊,还一直跟着我。这里虽然没有时间流动,但生物钟还在运作的样子。我现在都有点困了,你为什么不睡觉啊。”
“不是困,我怕我一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徐正默默地说。
“你是觉得自己会死?为什么?”
“因为我受伤了,一直在流血。”
“也是,我发现我就没有像你这样滴血,一直滴血会死么?。”
“会的。”
“那为什么还跟着我?你像这样一直坐着不就能多活一会了?”
“……”
“我其实知道,你好像比现在的我知道更多东西。我从醒过来觉得自己的脑子变得奇怪了,但是你好像更奇怪。”他看着我说。“哪怕是现在的我,如果知道不动就能多活一会的话,那么我肯定一开始就不动弹。”
“因为我想至少要保护住您。”
“啊?为什么?”
“因为我刚刚才知道,我最好的朋友原来被我害死很久了。”我说。
“……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是刚刚说你是笨蛋,很对不起。我前面也不知道一直流血会死,不然也不会催你。”钱编辑一直空洞的言语中增添了一抹歉意。
“没事。”徐正轻声宽慰他。
“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的朋友对吧?虽然我不是最好的、死掉的那个,但我不应该骂你。”
徐正注意到钱编辑的眼睛在提及“朋友”这个词的时候,涌现出了情感的花苞。
那副样子,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看见了被绚丽的糖果纸包裹着的糖果一样,徐正轻轻在心中叹息。
“你是我的朋友,说我笨蛋什么的,没事的。”徐正说。
“果然是这样!你叫什么名字?”钱编辑眼中的花苞在听见徐正承认他们朋友的关系后,陡然绽放。
“徐正。”徐正察觉到老人眼中的神采,仿佛觉得它比一旁的路灯还要炫目。
“钱家行。”钱编辑说着,冲我伸出了手。
徐正仔细分辨着眼前因贫血出现的重影与现实的区别,轻轻握住了老人的那只手。
“不过我看你没有胡子,还叫我叔,你应该比我小吧?”老人紧张地确认着他们“朋友”关系里的长幼顺序。
“叔,你都快比我大三十岁了。”徐正苦笑。
“行,那后面你就叫我叔,我就叫你小正,怎么样?”老人也许没有明白徐正口中数字所表达的意思,单纯地为自己确认好的称谓兴奋着。
“悉听尊便。”徐正已经分辨不出自己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确实看见了什么炫目的东西,眯缝着眼睛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