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在那里傻站多久啊?你不会是真想吃吧……”
看见我一直在旁边站着,钱编辑睡眼惺忪地问。
“不会……”徐正有些木然回答说。
他还在质疑自己的存在,在确认眼前发生的一切,是否这一切都只是梦境。
但是刚刚死亡的既视感是那么强烈,那种自己的意识就要如烛火一样熄灭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紧紧包裹。
但是在因为【时间回溯】而加重的耳鸣声中,他感受到了一股温暖的力量,轻柔而又坚定地穿透了身体,像是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灯。这股力量逐渐汇聚,成为了一股强大的生命之流,它在徐正的血脉中奔腾,唤醒了他沉睡的意志。在这股激流中,本来已经放弃的自己挣扎着,想要抓住这唯一的救赎,仿佛只要他不放弃,就能从死亡的边缘被拉回一样。
最后,惊喜的钱编辑,还有不远处路灯的光。都带着强烈的既视感,回到了他的感知之中。
“那就好,那胸口那边就给你了,松软一些。我就枕着腿吧。”
不过昏沉欲睡的钱编辑并没有多在意徐正的感受,在徐正死前的自白还有面前切实发生的景象,似乎让他很轻易地把面前发生的一切都当作既定事实接受了。
在生物钟的提醒下,他已经准备开始睡觉了。马路和花坛显然并不是什么能直接躺的地方,于是他施施然地准备用徐正的尸体当作睡觉时枕头用的物件。
真亏他还能在做出这个决定后,还能想到要照顾伤员。
虽然知道他的精神状态有被破坏过,但是看着他就这么安然地把尸体当成了枕头,徐正仍不免为他的适应力所折服。
“不用了,隔着自己不跳的心脏,我也许会睡不着。”徐正面色难看地说着。
他也许更怕的是,醒过来扭头就会看见自己那张苍白的脸也说不定,虽然枕着腿也差不太多。
“真是矫情,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先睡了,你也赶紧休息。”钱编辑说着把头放在了徐正那具尸体的肚子上,仰躺在了马路上。从他勉强满意的神情来看,那个地方恐怕还没有凉透。
徐正愣愣地来到自己尸体的双腿处,刚准备躺下又赶紧站了起来。不对啊,我自己为什么也要枕着自己的尸体睡觉不可!
徐正被自己被钱编辑带歪的想法惊到了,那个女孩子虽然是也想破坏他的头脑来着,但她不是说没做到么?
在【时间回溯】之后,钱编辑骂徐正了几句就赶紧用简易的布条当作绷带,给他缠好了胸膛。这次只发生在徐正身体上的【时间回溯】,似乎把他的身体送回到了刚刚进入这个地方的时候。
那时他虽然也流了不少血,但是还并没有因为自己勉强自己,在追逐钱编辑时流出更多的血。不过就算这样,他的伤口也不能放着不管。
手里正好有躺在地上的尸体在当时没有用到的自制绷带,钱编辑着急在愣神的徐正身体上忙前忙后。
期间徐正被眼前发生的景象,震惊的无以复加,几乎没有什么配合。但钱编辑仍然没有抱怨,站立着给他包裹了伤口。在这里肯定不可能找到什么消毒用具,面具男用刀划出的伤口纵度也相当深,他忙到额头冒汗,才勉强给徐正止住了血。
此时,钱编辑正枕着尸体的腹部,把呼吸逐渐变得均匀下来,不是来回跑就是给自己处理伤口,看来他真的是累坏了。这样想着,徐正感激之余,却仍又为他的适应力感到了敬佩。
不对,这其中也许有那个女孩【离乱能力】的影响,否则一个精神正常的人,不可能轻易地接受刚刚发生的一切后还那么轻易地睡着。
小心翼翼地移到马路牙,徐正尽量以不会崩开伤口的姿势,在自己尸体的脑袋旁缓缓坐下。
活着的人在自己已经失去生命的身体旁边坐下,这个画面一定很荒诞,徐正默默地想。
就算是被画家用画作记录下来,旁人也会把自己认成是地上这具尸体的双胞胎兄弟吧。
钱编辑已经睡着,不,即使他醒着,恐怕也无法与徐正感同身受。
“看见自己尸体“这种体验,恐怕只会出现在超越物质世界的视角里,比如说“灵魂”这种概念存在东西的感官之中。但是在此刻,徐正非常明白坐在这里的自己并不是那种脱离了肉体的存在。
坐在尸体旁的自己,并不是什么死后的“灵魂”或者“意识”,因为他还拥有着死前有着的一切。
徐正看着尸体那张失去生机,却布满泪痕的、苍白的脸,一股奇异的感觉油然而起。
自己还活着、还活着,他并没有像身旁的另一个自己一样,永远停留在了生命的彼方。
除了还能感受着伤痛的胸膛外,他还能看见、能说话、能思想,右耳的低鸣也随着听力存在着,虽然依旧比正常人多了一些东西,但是他依然还能听见。
【离乱】发生带来的震鸣,早就在钱编辑给他包扎伤口的时间内过去。根据徐正以前的经验,这种特殊的震鸣就是会在时间越过回溯前的节点之后才会消失。
左耳的震鸣应该是因为死前幻听的回溯,现在它也像以前一样比右耳安静地履行着职责,没有任何后遗症。
在钱编辑的帮助下,及时止住流血的徐正,的确已经跨越了“死亡”的结果,来到了新的时间里。
虽然这个时间,依然因为【黑洞】的影响被冻结着没有流动,但它的确是原本死去的尸体,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
他还活着,并且不用再死了。
眼前突然变得一片模糊,模糊在眼眶中流转后又缓缓脱离。它滴在了徐正俯视着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脸庞上,又为后者画出了新的水痕。
徐正压抑着颤抖着的身体,以及脖子里的那条软管,努力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想哭就哭吧,不用在意我。”
钱编辑的声音在这时幽幽地传了过来,徐正没有抬头看他。
“对不起……”徐正说着。
被屏障一样的黑暗所笼罩的空间中,微弱的路灯光笼罩着热气和水汽从生命的窍口中缓缓升起,被压抑了许久的哽咽渐渐放开。
他在他的尸体旁边,泣涕如雨地哭着。
……
“小正!小正!喂喂,醒过来了吗?”
无梦的浅眠之中,徐正听见了钱编辑的声音后,就把深埋在双臂中脑袋抬起。
“怎么了?”他刚把问题说出来,就发现了钱编辑急促的原因。
路灯的光芒消失了,四周陷入了彻底的黑暗。钱编辑的声音就在旁边,但是徐正根本看不见他。
四周,不,一切都沉浸在了难以言喻的深邃之中。视觉就像是被抛进了宇宙间最遥远的角落,尸体、钱编辑和他自己都已经被时间抛弃、被光明抛弃。徐正伸出手指,指尖触碰到的仿佛已经不再是熟悉的空气,而是能吞噬掉一切的虚无。也许再多伸出一些,他的整具身体就会被这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
“发生什么事了?”徐正说着,心里再次升起了慌乱与不安。
【黑洞】里的黑暗,本来就是比死亡还要孤独与绝望的存在。原本因为路灯和钱编辑的怪异,他忽视了这一点。可是当这片黑暗一旦毫不留情地把存在感立于一切之上时,整个世界都会变成无垠的墨海。任何人都会在这里迷失方向、找不到归途。
“不清楚,我醒过来就已经这样了。”
钱编辑听见他的回应,很快松了一口气,徐正理解他的心情。
哪怕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还在,哪怕耳朵中有着永不止歇的嗡鸣。在这片黑暗里,如果声音得不到回应,恐怕跟被人扼住咽喉没什么区别。
静谧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带来安宁,只会在内心加剧着慌乱与不安。
“对了,叔,你包里有打火机!”徐正突然想起,之前在找手机时,在钱编辑的包里面看见的其他东西。
“打火机是什么?”钱编辑疑惑地问,为徐正的欣喜迷惑着。
“快找快找!”
来不及解释,徐正赶紧在附近摸索着,虽然不太能理解我的话,钱编辑也在旁边找了起来。被绷带缠绕的身体本来就难以行动,徐正还得小心动作会扯开伤口。
好在公文包就放在不远的地方,徐正连忙拿起它,从中摸出来了打火机。
“嗤!”
电火花点燃了被按钮释放出来的油气,微弱而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周围。看来【黑洞】,封闭不了这种简单粗暴的工具。
“咕噜!”
“好耶!有光!”钱编辑欣喜地靠了过来,为徐正打出来的火苗欢呼着。
“咕噜!”
不过他咕噜些什么啊?
火苗释放的光芒,在黑暗中被凸现了珍贵和美好,有种久违的感觉。
只不过它照射出来的景物在旁人看来,估计没那么美好,徐正和钱编辑靠着火光在那具尸体旁边汇合了,火光第一时间照到的是它。
不过他们不会这种画面惊动就行了,钱编辑刚刚就在枕着它的肚皮睡觉,徐正也已经接受了它的存在。
“咕噜!”
“小正,从刚刚开始你在喝什么呢?”钱编辑疑惑着问。
“什么?不是你在一直发出奇怪的声音么?”闻言,徐正愣住了。
“咕噜!咕叽!”
在奇怪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徐正把打火机,往声音响起的地方伸去。
在那片刚进入【黑洞】时,昏迷的徐正流积而成血滩前,蹲伏着一只原本正在舔舐着鲜血的,狗一样的动物。它在被徐正伸去的火光惊到后,带着光芒映照下幽绿的双眼,发出奇怪的声音后跑开了。
在它逃窜的时候,徐正隐约看见了在它的头上树立着的,两只三角形一样的耳朵。
“这是……什么啊?”
惊骇感,像电流一样从徐正的全身流窜而过。钱编辑也看见了它,惊叫着问道。
徐正扭头望向他,缓缓地对他的疑问摇了摇头。
……
那些肮脏的扒手在金字塔面前支起了木桩;
他们冒天大不韪自认为是承重心脏的胡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