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发表点意见啊，别不说话。”
喉咙因为看见惊悚的画面变得有些干，我默默熄灭打火机，冲着钱编辑干巴巴地说。
“鬼打墙跟诈尸我都看一遍了，还能怎么说？说“娘子快出来，跟牛魔王一起看上帝？””在黑暗中，钱编辑没好气地说。
“好冷好老的梗。”我苦笑。
“你知道那就不算老。”钱编辑被我的吐槽气笑了，摆烂一样瘫坐在地。
“你觉得那东西是狼还是狗？”他问。
“我没看清，但是我没见过那样的狗。”我说。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我都快不清楚是我要疯了，还是世界疯了。”适应力一直很强的钱编辑也有些抓狂。
从别人口中听见了不久前自己才体会到的东西，我也叹了口气。
那只奇怪的狗出现后，黑暗的虚无感已经被野兽窥视的感觉填充。我们不得不这样随便说些什么，来驱散这种被威胁的紧张感。
“怎么不继续用那个东西发光了？”钱编辑没精打采地说。
“我怕我再打开，会一下子窜出来几十双那样的眼睛。”我说，而且打火机是唯一的照明手段，不能一直浪费。
“也是。”听见我说的话，钱编辑在黑暗里缓缓打了个哆嗦。
“不行不行，驱逐野兽的最好方式就是用火。”我突然想甩自己一巴掌，我在一个精神失常的人面前说什么丧气话啊！
“叔你是想出去吧？在此之前起码得保证自己活着。”我说着，把手里的公文包扬了扬。
“出去！出去？出去干什么？干嘛要出去？”我感觉到钱编辑听见这个词后立即从地上站起来，但是他的声音却诡异地由亢奋急转直下。
“刚刚是你要说带我出去的，你可不能变卦！”我意识到，现在跟身旁的这位长者的交流时，最好不要用问句。
“对对对，有这回事。我说过要带你出去，我们一起！”我的尝试又唤起了钱编辑的一些积极，他的话又让我升起了莫名的感动，对未知野兽的恐惧也消融了一些。
我把公文包倒过来，把里面的东西倒了一地。接着又点燃了打火机。
海报，稿件，一大堆打印纸，两支笔还有一瓶薄荷糖以及几条速溶咖啡。这应该就是，公文包里面前所有的东西。
“叔，你看看，这里面有什么是你必须要留的么？”我问
钱编辑又因为火光的升起凑到了我身边，好奇地打量着我。明明以前还忌讳我动他的东西。
“这几样吧”钱编辑说着，把海报，稿件打印纸和笔拉到了他身边。
真不愧是资深编辑，哪怕是精神失常还是先保文房四宝。我默默感叹着，又让他给了我几张打印纸。
我把打印纸放在地上卷起来，用火点燃了它。
这处空间没有风，火焰很快这我们面前窜升了起来。有着易燃物助燃，火堆散发的明亮远非打火机的火苗能比。钱编辑没有再像我一开始打起打火机时激动，他看着打印纸堆上的篝火沉默下来。这让我有些激动地想起，他正常状态下喜欢沉思的习惯。
“等我一会，火小就多加打印纸，千万别让火灭了。”我向钱编辑嘱咐一下，又借着火堆的光，摸到了一旁的匕首。
旁边还有花坛，那些灌木的枝干也是很好的燃料，我得快点。
来到了花坛旁，四季春和其他我认不出的灌木的丰富让我松了一口气。我拿着匕首蹲下身，一下一下地挥着刀。被我用身体体验过的匕首果然很锋利，每一次挥刀都能听见“咔嚓”的枝条断裂声。
不知道那个面具王八蛋知道我在用他的杀人工具做这种事，会有什么想法。这样想着，一丝快意也开始推动着我的动作。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身边逐渐堆积起了一堆堆灌木枝条。远处的火光没有照射到我这里，我凭着感觉把它们杂乱地堆着，也来不及处理它们的叶子。
终于，我扛起颇有分量的枝条，回到了钱编辑的身边。
“小正你看！”看着我抱着枝条回来，钱编辑冲我挥舞着手上的某样东西。
来不及理他，我赶忙在打印纸旁边剥去了一些枝条的叶子，然后将其投入火中。火焰随着枝条的投入逐渐壮大，并且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我们在这里没有感到过什么明晰的寒冷，除非是血液流出身体的时候。但这堆火堆的确带来了温暖，驱除了一些会让身体紧张的东西。
钱编辑也为身边壮大的光、和散逸的热动容着，他不在急着催促我，而是默默把手里的东西递来。
那是一盒香烟，这应该是他公文包侧兜里的东西。
“吸烟有害健康。”轻轻搔了搔头，不知道为什么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真的么？不是骗我吧？”他有点怀疑。
“真的，吸烟烧脑壳的。”我呐呐地说。
“你抽过？”他问。
“没有。”我老实回答。
“那你骗鬼呢？”
不料，几番话下来。我好像激起了钱编辑某种本能的逆反，他从烟盒里抽出来一条烟，放到火堆旁点燃后娴熟地把其放进嘴里。
他对抽烟好像有异样的执着，他原来是烟鬼么？我从来没见他抽过烟，在他办公室里，也没有见到烟灰缸的样子。
那个臭娘们搞什么啊？能让人忘了打火机，却不能帮人戒烟？她的能力就不能干点好事么？
心里对面具男的同伙腹诽着，我无奈地看着钱编辑开始盯着篝火吞云吐雾，他还置气一样转过头不搭理我。心里突然有些幽怨，这大概是因为钱编辑最近的举动有点像小孩的缘故。
不对，他就算是小孩也跟我没什么管理关系，我操这份心干什么了？
“这样的话，不管那个东西是狗还是狼，应该都不会过来了。”我说。
“火不应该这样随便点，一会撘个架子吧。”钱编辑抽着烟，对着我的劳动成果指指点点。
“你说的对，虽然这里没有风，但是材料也不能浪费。”
我点了点头，应和着，接着便讶异地看着他。
“我刚刚想了想，发现自己真的脑子缺失了很多东西，除了名字，我愣是想不起来自己是干什么的。”钱编辑呼出缭绕的烟雾，声音颤抖着。
“叔，你原来是……”我正想说，却被他挥手打断。
“小正，你别告诉我，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想，这会占据我的思考。多余的东西会堵塞我的脑子，我的脑子现在容纳不了太多东西。如果不是你在这儿，我现在估计跟“枕头”的区别也就是多了一口气。”
严峻的话题，我沉默地看着钱编辑的背影。钱编辑痛苦地抱着脑袋，手里的烟在他有着血块的头顶默默燃烧着，不时把灰白的烟灰散落在他头发上。
“可是，刚刚在你劝我别抽烟的时候，我想起来一件事。我之所以急着回家，是因为我家里面有一个也会像你那样劝我的人在等我。虽然忘了她是谁，但我得回去，一定得回去！绝对不能让她见不到我！”
“后面我不要再管其他的事了， 我忘了我是谁，也无所谓。我要全神贯注地想怎么出去，我们一块出去！”
钱编辑回过头，在火光的照射下，我看见了他泛红着的眼睛。
“看你，熏到了吧。”我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