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月球去吧。”
记忆中的女孩,在挣脱了我的怀抱后。蹦跳着走到了被月光照耀着的林荫道,她用从腰间绕过的手握住了自己另一只手臂的关节,这个动作既让我察觉出女孩脆弱,又感受到一种坚决的防御。
“徐正,你回月球去吧。”女孩露出微笑,再一次对我说。
我的唇间还残留着她泪痕的温度,我从中吻出了伤心和坚决的鲜明。与伤心和坚决的鲜明不同的是,她的温柔像阵雨一样倏忽而至,又遽然无踪,留下的惟有记忆的痕迹。
“为什么你要为我流泪,又这样伤害我呢?”我想问。
“可是不是你先伤害的我么?”她不等我问出,就已经回答。
先前我们互相轻吻、拥抱,在我隔着松软的衣裙触摸到她柔弱的脊骨时,她好像觉察到我的想法一样对我说到。
在夜晚的公路旁边,在我们拥抱之前,当她问出我可不可以接受异地恋的时候,一辆运载极重的卡车震颤着周围疾驰而过。
我在那如同山洪经过般的振动后,不敢置信地向女孩抛出问话。
“你没有报考去青京?为什么?明明在我填志愿之前我已经问过你了,为什么偏偏要分开呢?”
“我想留在省内。”她回答,可是这回答不能让我接受。但是她说完丢下我迈步向前走去,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样,她的步子迈的既大又有魄力,我在后面担心又犹豫地跟着。
这样持续走了了很久,期间甚至有路人提醒她,她身后有一个男人跟着。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她向路人摇了摇头,路人恍然大悟似的瞄了我一眼后就走了,我从那一眼中感受到了显而易见的同情。
“可是你不想去青京的话也可以跟我说啊?如果你想要留在省内的话,我也可以留下来陪你啊?为什么非要异地不可?”
走到离她家还有三四公里的距离时,我终于下定决心又问出声。她猛然停下脚步,不回头地向我回答。
“就是突然间的决定,等我反应过来时,修改的时间已经过了。”
“你说改,意思就是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离开家乡了?那么在那之前,你又为什么要接受我的告白?又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个决定呢?”
我没有因为她的解释而信服,反而用更加难以置信的语气问。
“就是……”她张开又闭上了嘴巴,脸庞颤抖着,不一会那双眼睛就像玻璃上的薄雪一样融化了。
我意识到自己追问行为的某种过分,带着歉意上前轻拥了她。她没有拒绝我的拥抱,还流着泪轻吻了我的嘴唇。
“可是不是你先伤害了我吗?”
仿佛知道自己离开我的胸口后,会在上面留下隐形刻痕一样,女孩说着,挣脱了我的拥抱。
“徐正,你回月球去吧。”月光照耀下的女孩,难过而又坚定地独自说着。
“明明在刚认识你的时候,你给我印象那样强烈,让我想起冬日的太阳。”
“可是在距离徒然拉进之后,我在你身上却只能感受到一种【稀薄】,就像是住在另一个星球一样。难道我们呼吸的不是同一大气下的空气吗?志愿填报也是,我可以陪你一块去青京,可是如果你摆脱不掉【稀薄】的话,我离你再近也总觉得你就像是虚幻的。”女孩嘶哑着问着,眼泪已经从她脸上消失。
“明明你呼吸困难的话,可以跟我分享的啊?我们不是已经交往了吗?虽然只有不到三个月,可是我从你身上感受到的,却是要独自忍受和苦恼【稀薄】一辈子的决心。你不想让我分担,又为什么要让我成为你的女朋友呢?我的确喜欢你,可是你喜欢我吗?”
“徐正,告诉我吧。你到底是比我们多了一些勇气和同情心?还是在教练撞到那个大叔前,看到了我们看不到的东西?你明明已经做了很多、那么多了!为什么还要为那个大叔的死颓丧呢?你拥抱我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的嘴巴颤抖着,最后还是没有回答这些问题。
“徐正,回到月球去吧。你想要苦恼【稀薄】,就独自苦恼个够、烦恼到死吧!只是不要再借着它,去拥抱别人了……”
女孩在离开月光前,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在到大学报道后至今,她再也没有回复过我的消息。
……
我剥开簇拥在我身边的胡狼,脸庞还残留着它们柔软舌头的触感。没有怎么喝水,我居然还能在睡梦中流下泪。
“我慌不择路,尝试撬了一下花坛旁的雨水口,那些胡狼为了喝水居然主动帮忙了。取到水后,我用衣服浸满水之后拧给给你喝,还割了个袖子给你降温,哪知道你喝饱之后一个劲地流眼泪啊。”钱编辑的声音从篝火旁传来,我缓缓坐起。
篝火旁的花坛的确被挖开了一个大坑,大坑里沉积着混浊的水潭。即使有胡狼帮忙,一个人弄这个也太不容易了。
胡狼群因我的动作散开,它们大多数下半身都沾满了泥水。一截湿漉漉的衣袖从我额头上掉下来,我原来还枕在了尸体的腿上。
“你还一直念叨着些名字,王波啊,高坤啊,大帅小帅啊……最后这俩名字真搞笑,是哥俩么?”钱编辑笑着问。
“他们俩是兄弟没错。”我说:“只不过很久之前就跟我绝交了。”
“……还有一些名字你念叨了更多遍,路灯熄了,你睡了一夜还发烧了,我不敢睡觉精神还有问题,所以就边想怎么出去边一直数着。”钱编辑说着,指着身旁的打印纸。我凑近过去,在火光的映照下,我看见纸上面陈列着名字,名字下面画着“正”字。跟我绝交的四个朋友,好像都是二三十次的样子。
“刘洋任浩的名字你喊了七十多次,差不多并列第二。那个叫许欣欣的女孩子你喊了二百多遍,她一定欠你很多钱。”钱编辑感慨万分:“像我这样帮忙数名字的好朋友你去哪里找?可叹某人迷迷糊糊叫了半天,都没提到半个钱字。唉!”
不,海枯石烂你都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从一个作者嘴里听见他编辑的名字的,除非是噩梦。我默默地把打印纸扔进火里。
“你不是说只想着怎么出去么?怎么还有闲心模仿电影啊?”我说。
“什么电影?”他诧异地问。
看来这个编辑已经彻底没有版权意识了。
我小心活动了一下身体,虽然胸口还火烧一样疼,但是其余地方舒滑的就像涂了润滑油一样。
“您赶紧去休息吧,我来帮您守夜。”我说。
“我不能休息,我已经知道怎么出去了!在下一次路灯亮起,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不料,听见我的话后,钱编辑转头向我严肃地说着。
我震颤地发现,在火光的照射下,他的头发已经一片花白。
在我昏倒的时候,这个半百老人,究竟数着我的梦话,独自忙了多久、思考了多久啊!
眼泪夺眶而出,我不敢把头发的事情告诉给正兴奋着的老人。浑身像被雷电劈中一样,我的精神激荡着,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撞击着四周的黑暗。
“好,我们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