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能把我脑袋震裂的轰响,在钱编辑把自己开膛破肚后,自右耳轰然而起。
我顾不上脸上的涕泪,用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右耳,身体因剧痛不受控制地在引力之中蜷缩起来。异常耳鸣带来的疼痛像无数根针在扎刺,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 剧烈的痛感,仿佛整个头颅要被撕裂。
额头上的血管突突跳动,我用手试图按压,却无法缓解丝毫。
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穿过了一片荆棘,喉咙和胸腔传来刺痛和压迫感。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异常稀薄,每一次尝试深吸都徒劳无功。头痛与呼吸不顺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无法言说的苦楚。
我试图通过调整姿势来缓解这种不适,不断地在半空中辗转着,侧卧、平躺、坐起,然而一切努力都是枉然。头痛依旧,呼吸依旧困难、耳鸣愈演愈烈。引力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漫长。
但是,我不能在这痛苦中选择逃避。
五年以来,无论是长是短,【时间回溯】从来都没有在我清醒之外的状态下发生过。我必须要守住钱编辑用生命赌来的【希望】!
“啊啊啊——”我不得不用惨叫来稳固自己精神。
不,这样还不够,我抬起握紧的拳头,不断地砸向自己的脸。印在脸颊上的拳头不断刺激着我的感官,我的口中开始渗出了血腥味,这个味道让我在巨疼中稍稍安定。我还活着,并不是在地狱里白受煎熬。
终于,不知忍受了多久,我终于发现引力的牵引正在缓缓减弱。
与【黑洞】相反的力量,正在改变着四周的某种流向。钱编辑的分析是对的,在缺口面前,可以被【时间回溯】改变的【现实】是存在的!
痛苦和轰鸣还在继续,我得胜般把眼神越过钱编辑的尸体,狠狠地瞪视着更上面的黑暗。
似是感受到我的挑衅,【黑洞】的引力在间歇之后猛然加剧。我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拉扯力徒增,钱编辑的断臂被那股拉扯力从我手里夺走,飞弹一样向上飞射而去。
头痛如影随形,无情地侵袭着我的每一寸神经。仿佛有一群隐形的小虫,在脑袋里肆意地啃噬着。
但是这也代表着【时间回溯】也在继续,我感受到周围有什么东西正在聚拢,那是原本被拉力撕扯成碎片的绳索。
等到手中绳索重新传递来张力,身体完好的钱编辑出现在身边。我终于明白,现在的【时间】已经回答了我们踏入缺口面前之前。
但右耳的轰鸣还没有截止。
接下来会怎么样?我们还会回到【封闭空间】里去么?那里唯有【黑洞】的存在,并不存在着【现实】。【时间回溯】会把我们送回那个【没有时间流动】的地方吗?【封闭空间】在【时间回溯】到底算是什么?
正当我这样想着,熟悉的对话于轰鸣中出现了。
“年轻人,不要把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
“你干什么?”
我在前方,听见了这样的对话。在右耳的轰鸣之中,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另外一对徐正和钱编辑正在重蹈覆辙进入【黑洞】引力中。
失败了,【黑洞】又一次拉扯出来另外的时间线了么?
我本来是这样想着的,但是我的身体没有从【时间回溯】的结束中解脱。
自己的动作如同倒放的回马灯一样,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经历的时间不断回访倒退着。周围的一切都像被按下了倒放键,一起都像是变成了提线木偶一样。
我看见我想要阻止钱编辑被引力拉走的预备动作中开始解放,我倒退着走出了吊笼,从树上爬下去,面前的绞盘在我面前不断因为我和钱编辑相反的转动下,把升起的吊笼放下。
我们在第一次的飘荡中从血滩荡回了树旁,我解开原本关着尸体和胡狼的吊笼。
手臂在这时突然传出一股被咬的感觉,即使是脑中轰鸣的剧痛都遮掩不了,我惊讶地低头,这个时候我被什么东西咬过么?
“胜利者啊,带着我的祝愿返回吧。”
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的声音传来,我看见一只胡狼缓缓把嘴巴从我手臂下撤下,它的那副样子,我好像也见过。
我实在不想承认,我在一个动物的脸上看见了“饶有兴趣”的表情。
不对,那时候的我根本没有被胡狼咬过!
我赫然发现自己是在以第三视角观看的这场回马灯,我不安地望向身旁的钱编辑,发现他也在一脸愕然地观察着倒放的自己。
路灯也在这场倒放的回马灯中亮了又灭,我们的第三视角也随着路灯变化或暂获光明或重现黑暗。
难不成我们真的成了超越物质的存在?变成了幽灵?
搓紧的绳索松散了,向天飘去的沙尘缓缓飘落,点燃打印纸的火苗窜回了打火机,我甚至还看见了“复活”的我重新死去,而尸体又再一次动了起来。
我看见了自己在死前的挣扎,最后……
我看见自封闭空间第一次醒来的自己缓缓倒回……
接下来就是在原来视角的我从未看到的景象了,我看见昏迷的自己和钱编辑自空间中缓缓倾斜升起。
如果不是倒放的话,我们应该是在被【黑洞】吸进这个地方的时候,被倾斜的空间从引力中救出了。不出所料,【封闭空间】的主人果然帮了忙。
接着呢?我视角随着昏迷的自己抬起,最终看着昏迷的自己从【缺口】中钻过,躺回了现实中的马路里。
周围再也没有一杆路灯独自升起的光亮,我的感官已经从那个【封闭空间】中释放出来了。
右耳的轰鸣停止,时间回溯已经结束。
我再一次看见昏迷中的自己和钱编辑,被引力从马路中拉起掉入到一个透明的缺口之中。
没错,即使是回到被【黑洞】吸入之前,这个时候的我也已经昏迷,无法抵抗那股引力才对。
可是,这个时候,站在【现实】马路上的我是谁?这个时候,站在我旁边的白发老人又来自哪里?我们原本应该在的地方在哪?
不应该窥探的,不应该窥探的!从冥府中归来的人不应该、也没有权力回头去看!你不怕前功尽弃么?你不怕被自己死神伸来的手重新把自己灵魂索去么?
但鬼使神差一样,我还是忍不住向四天前昏迷的自己消失的地方看去。
在比【封闭空间】要光亮何止百倍的现实里,我从那个缺口往其里面窥探。
我看见了……
无力地拿着一只断臂的自己,和腹部散落着脏器的、只余一只手臂的钱编辑,被一个巨大【黑洞】吞噬掉的最后一刻。
开什么玩笑?
如果四天后的自己已经被吞进【黑洞】了,如果四天前、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候,我刚刚被【黑洞】吸进【封闭空间】。
那么站在这里的我是谁?
“扑通!”
身旁的白发老人再也经不住这样的精神动荡,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而我的问题,就在不远处那个原本想要杀了我,杀了钱编辑的人的惊呼中,得到了答案。
“徐正!你从【黑洞】里逃出来了?怎么可能!”
真是讨厌的公鸭嗓,我不是已经说了几遍,我讨厌那个声音、 我不是说了好几遍么!
一股深入骨髓的恨意,如同毒液般侵蚀着我的内心。再次遥望看见想起那张蛇纹面具,我的胃里就翻江倒海,恶心得想要呕吐。他怎么可以如此心安理得地毁掉我朋友?他怎么可以在我们好不容易脱离了【黑洞】之后,向我们叫出这样的声音?我根本就不想看见他!
我死了三次,钱编辑死了一次现在又倒在了地上。这些不都是拜他所赐?
我无法原谅,无法释怀。
我不认识他,没见过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可是现在听到他的声音,我的心就像被锋利的刀刃再次割裂一样,痛苦不堪。
是啊,他在我胸口上留下的伤口还在,他的同伴对钱编辑精神的破坏也还在。
为什么他就不能够体验到同样的痛苦?为什么这个家伙就是不明白,伤害他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喷涌而出的恨意就像一团火,燃烧着我的理智,我从没有这样厌恶和憎恨这样一个人。但是我知道,我需要找到一种方式来释放这种情绪,否则我会被它吞噬。
但是,不是现在。我现在不能去揍他,黑洞的引力还在,我必须要先带着钱编辑离开。
我扶起摔倒在地的钱编辑后,紧紧咬着牙齿伸出手指指向不远处的面具男。
他也在忌惮着【黑洞】,没有对我们轻举妄动。但是看见我的动作后,他立即放直了身体,挡在了那个女孩面前。
在冷光照射着的夜晚,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指着别人,对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心里的毒液变成字倾吐在那张讨厌的面具上。
“我会让你后悔的,你给我记着。你所做的一切,我一定会如数奉还!”
说罢,我架起钱编辑的身体,向着黑洞引力的反向方向转身。
在我的身后,隐约传来了清脆的武器掉落声和一声那沉重的闷响。
我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面具男颓然放下了武器,失魂落魄地跪在了地上。
没有时间理会他,我收回视线,向着前方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