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你还醒着吗?”
“我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抱歉我脑子真的不太好使了。”
“没有。”
“叔,你还记得自己的家在哪么?”
“已经记不得了。”
“……没关系,我先把你送到医院。”
“谢……谢。”
“叔!钱叔!”
“别……别叫我,你不是一直在喊着别人的名字么?我还得想着怎么出去呢?”
在夜晚中奔波的身影猛地一顿。
“为什么宁愿死也要跟着我?为什么又活了一次还那么无精打采的?难道比起【现实】,你更渴望呆在【黑洞】么?”
背着老人的人,望着茫茫黑夜,同样是黑,但是城市里的黑夜有着【黑洞】里,绝对不能比拟的存在感。
已经是深夜,但是商业圈依然灯火通明,城市的心脏在霓虹灯的映照下强而有力的跳动着。
身影调整了一下身后背负的人的姿势,再次迈出坚定的脚步。
“是的,我觉得动不动就掉进【时间回溯】的自己就像一个怪物,在什么地方活着都没有归属感。”
“什么……什么意思?”
“有人说我就像是……月球人,在地球上找不到归属。”
“真是残忍的说法啊……”
“但是,有她的道理。我有时候也想着如果自己身边老是因为自以为知道事情的发展,就动不动发神经的人的话,也会觉得他很难相处。”
“根本就没这回事,我就没有那么想过。”
“那是因为我骗你了,钱叔,其实我们算不上朋友来着,我只是你负责的一个小作者。”
“……”
“当时跟你说我是你的朋友,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快死了,想着身边有一个能当朋友的人就好了。对不起。”
“我问你,你说过你没有把【时间回溯】跟人说过来着,这是不是真的?”
“是的。”
“你为什么不肯跟别人说?”
“因为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即使有人信了 ,他们也不会喜欢一个会报丧的乌鸦,钱叔你不是这么说过我么?”
“……不是跟你道过歉了吗?你不是那样的人。”
“可我这个人,本来就不怎么讨人喜欢啊,上高中的时候被班里人孤立,又被老朋友绝交来着。哪怕是到了大学,能交的的朋友也就那么一个。结果别人告诉我他死了,死因是和我的能力有关。那个时候进入到【黑洞】里,即使【时间回溯】了也不用在关其他事。我其实就觉得那里,就是最适合我的归宿了。”
“为什么把【时间回溯】取名为【离乱现象】?是因为【离乱】的意思是纷杂貌?每次【时间回溯】都让你觉得很乱?难以接受?”
“不是,其实很简单,【离乱】就是让别人远离祸乱的意思。我说过每次【时间回溯】都是很有目的性的,想让我去解决一些事情。我想上天既然老把我这种脱离人群的人送到事件起端,就是想让我在寡淡人生里发挥一些余热吧。”
“毕竟,在时间回溯里,你就没有当过事件的当事人是吧?”
“我想是这样的,否则我想不出像我这样的人,总是那样被排遣的理由。”
“【如果你把时间都用来骗人和让别人骗你,那我就能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晦气了。】笨蛋……别在幻想里擅自失去对自己的信任啊,真的跟傻子一样。你不是刚刚被自己的【离乱现象】拯救了吗?”
“……”
“听着,小正。我不知道我下次醒过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是现在,我想把记忆里最深刻的事情给你讲一下。”
抿了抿嘴唇,徐正在夜晚马路一边迈着步子一边听着,依然以视自己为朋友时的称呼叫着自己的老人,所讲述的故事。
“在高中的时候,我也差不多有跟你一样的际遇。那时候的我也不讨人喜欢,甚至是遭人嫌弃。因为一些不足以道哉的原因,我放逐了我自己,天天在学校厮混着。”
“在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些老师劝告我。但是在我每次上课时,都故意把自己座位放在角落和一些同样厌倦学习的人凑在一块打牌的时候,他们也把我放弃了。”
徐正听着钱家行讲的很简略的故事开头,他的思绪不禁回到了自己当初决定自杀的那段时间。自己主动选择将自己从社会中隔离,仿佛置身于一座无人问津的孤岛,任由心灵的航船在风雨中飘摇。
哪个时候自己可没有什么可以一起打牌的朋友,班里坐在角落座位的同学,还是自己的舍友,但是自己跟他发生过冲突。在班里在宿舍都不怎么说话。
当时,有过劝解自己的老师么?好像有的,有一个教英语的老师,在上午最后一节课即将结束的时候,为了活跃气氛让班里的人表演才艺。当时过道的女生不知为何举荐了徐正吹口琴,英语老师便邀请自己上台演奏。
但是自己装作没有看见,把头撇向了别处。
“但是有一个讨厌的家伙,他一直找我的麻烦。他是我们宿舍的宿管。”身后的声音打断了徐正的思绪。
“当时我是跟我们班里一个学习很好的家伙,起了冲突。的确是我混蛋,我不应该在熄灯的时候说话,影响他们休息。我当时是个混蛋,差点就要动手。那个宿管老头当了和事佬,劝告了我们。但是后来那个学习很好的家伙,在他面前说了我。他知道我在班级也劣迹斑斑后,每次看见我,都冲我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当时的我想,你一个在宿舍干活的人,有什么资格这样看不起别人?就感觉很有趣,每回宿舍看到他时都会冲他问好。”
“他每次也会假装应承,然后故意在我身后吐一口唾沫。”钱编辑说着,轻轻笑出了声。
“怪不了他,毕竟谁也不会喜欢一个到处闯祸,还屡教不改的混蛋。”
“但是我却感觉他那股认真工作的样子,特别是看不惯我的很傻气。所以每天即使什么事都不干,我见到他都会故意跟他打招呼,欣赏他怒我不争、虚度光阴的样子。”
“我跟他几乎没有说过多余的话。”
“但是我们之间打招呼并不是每一次都这么阴阳怪气,我记得在某一次寒假,他冲着所有离校的学生说新年快乐。站在一只挂在宿舍楼外晾衣杆上的结着冰的肥鸡旁边,笑得很和气,那是我记忆中,见过最朴实的笑容。”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是被学校接济的贫困户,过年都在学校住。”
“来到学校后,那个宿管大叔对我的印象还是比较差,我心里有些歉意,就不在像以前那样捉弄他了。”
“在升到高三之后,我换了宿舍,却突然发现,那位宿管开始总是在学校里游荡。他不再那么认真的干着自己的工作了,我很好奇他发生了什么事。想要上前询问,但是他看着我的眼神很冷,我没办法顶着那样的眼神和他说话。”
徐正感觉到后背老人的身体陡然僵硬,预感到这个故事要急转直下了。
“后来某一段时间,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等到我高考失败,终于想到改变自己状态的时候时。我选择复读,回到了那个宿舍楼。可是却再没有见过那个老头了。”
“那年春天有点冷,某一天,我看着结着冰的晾衣杆,想起了他。就耐不住好奇问了新的宿管老师。”
“结果得到的消息是,那个老头。那个认真工作的老头,因为看不惯,一直在早上踩点出宿舍楼的某个学生。就在某一天早上,拦住了那个人,把他批评教育了一顿。很好笑吧,他只是个宿管,不是个老师啊,是他不这样做,以前也不会对我的摆烂那么愤愤不平了。”
“但是他惹到了不该惹的人,那个一直迟到的学生,是当时那个市里权贵的儿子。他受不了老头多管闲事,回家之后就冲着自己父亲说,他不想再在宿舍看到那个老头了。”
“结果,在那年即将过年的时候,那个老头再也没能冲着每个离校学生说新年快乐了,因为他被辞退了。在他被辞退的消息困扰的时候,就在校园里斡旋游荡,可是他人微言轻,拯救不了自己的工作。在那个时候看见我,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有时我在想,那个时候他怕不是把我认成了和权贵儿子一样的人。一个自甘堕落、不在乎其他人的人。”
“在即将过年的时候,他被赶出学校。后来因为绝望,在自己家里上吊自杀了。”
没想到是这样的故事,徐正的身体一顿。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在每次想要放任自流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起他对我憎恶的表情。每当那个时候,我都会很后悔,为什么没有好好跟他交流?明明在戏弄他的时候,我是把他——一个在我都放弃自己的时候还在乎我前程的人,当做朋友的啊!”
“可是我却……”
钱编辑再也没说出后续,他像是终于支撑不住,头颅猛地坠落下来。
“我求求你,不要那么暮气地看待人生啊……”钱编辑在晕倒时,把最后一句话送进了徐正的耳朵。
脖子上猛地一凉,徐正抬起头。
天开始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