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起与钟灵交谈一阵，中途女道士小腹发出咕咕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方才与某大妖搏斗一番，又被动让荀起来了几次玄学催吐，感到饥饿是理所当然的。
女道士当场便有些赧然，俏脸微红，于是荀起带着她来到餐桌上，他在女子昏迷期间又做了许多菜，满满当当摆满一桌子，边吃边聊。
到了饭桌上的钟灵仿佛变了个人，一开始还矜持着，慢条斯理，细嚼慢咽，可刚吃了几口便双目放光，好似被饿了整整五百年，慢慢地也就将什劳子矜持风度抛之脑后，狼吞虎咽起来，风卷残云，最后甚至连筷子都弃之不用，抄起最后一个酱肘子就是大口啃咥，吃得满嘴冒油，十指油亮，活脱脱一个百无禁忌的破戒僧人。
“我勒个道祖，”钟灵的声音因满嘴的肉菜而有些含糊，她想到了以前的吃食，再与这一桌子经由丰富香料调料与荀起一手好厨艺做出的丰盛佳肴两相对比，顿时有些欲哭无泪，“贫道……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说起来，”荀起撑着下巴，望着她的道士装扮，又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桃木剑，有些稀奇，“男道士我也见过不少，女道士倒是没见过几个，你在山上时不觉得尴尬吗？就跟误入了某个正经潜水社团的女大学生一样。”
女道士自然听不懂碧蓝之海的梗，但这并不妨碍她理解荀起的意思，钟灵面露回忆的思索神色，微笑回答道：“刚上山时是有些局促不安，但其实领我上山的师傅也是名女子，师傅对我多有照顾，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荀起忽地神色一动：“你的师傅是女的？”
武当山乃传承千年的道教圣地，千年以来有无数求仙道者归隐于此，留下传奇无数。武当山气派绵长，有容乃大，香火旺盛，七年前与朝廷有过交易，近年来更是日渐势大，在江湖上地位超然。
至于交易的具体内容，除去负责此事的朝廷要员与武当山掌教和掌教的几位师弟心知肚明，世人虽多有猜测，却也并无头绪，往往与真相相去甚远。
除去超然的江湖地位以及有容乃大的道教作风，武当山如今最令人津津乐道啧啧称奇的，莫过于当代的武当掌教。
当代掌教所有师弟皆年岁已高，大多七八十岁，年纪最大的甚至已活了足足两个古稀，可唯独掌教的大师兄，更准确来说应该是大师姐，却是名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绝美女子，说其年纪轻轻也不过相较于她的那些个师弟，本身其实已是少妇年纪，可更让人惊奇的是其容貌非但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衰老，反而始终维持着十四五岁的少女模样，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荀起问是否是她，钟灵答是。
这下荀起真是有些惊奇了：“还挺有缘分——敢情你是她的徒弟。”
“施主可与师傅相识？”钟灵有些惊喜。
“如果你口中的师傅是那个三十好几了却还长得跟个萝莉似的，而且……”荀起想了一下，以手掌在胸前垂直挥下，作一马平川状，“而且，被她膝枕时能轻而易举看见她的脸的话，那就是了。”
“那便一定是了！这可真是好巧！”女道士不太理解“萝莉”是什么意思，可一看到荀起那一马平川的手势便好似得了确凿的证据，当即点头笃定道。
……总感觉她会经常在无意中冒犯她师傅啊。
初见钟灵时，荀起对她的第一印象更接近于那些个清冷淡漠不近人情、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形象，这不过这份第一印象很快便随着其展露出的各种糗态而烟消云散，他对这名女道士有了较为清楚的印象——一个憨批。
吃饱喝足的钟灵没有打个响亮饱嗝，总算留有几分女神形象，她站起身，再次郑重向荀起道谢：“多谢……荀施主，荀施主大恩大德，只是实在惭愧，贫道想要报答施主恩德一二却无能为力……贫道乃修行中人，过惯了清贫日子，孑然一身，身无分文，除了这一身降妖伏魔的本事，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些风水卦象之法，只是……。”
为避免钟灵吃着吃着吐出来仍套着荀悠丝袜的荀起只摆摆手，示意其不必挂心：“举手之劳，不算什么，你师傅对我算是有恩，我很承她情，你既是她徒弟，照顾你也算应有之意。”
“荀施主与师傅如何相识？”钟灵好奇问道。
“她没和你提起过我么？”荀起有些奇怪，眉头微蹙，随即恍然舒展，“我约莫是七年前上的山，说起来，那时上山，我怎么没见到你？”
自幼虽掌教学艺的女道士回答道：“原来施主是七年前和师傅相识……不巧，在比那时还要早些时候，师傅便以让我去红尘磨砺为由，让我下了山。”
所以才不认得我么？这就不奇怪了。
荀起又说了一个名字。
女道士面露茫然，显然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哈，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没有见过我，所以没能认出我，这很正常，可连我曾经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有意思，有意思。
表面上不动声色，荀起又看似随意问道：“你师傅最近身体可还好？”
钟灵不解其意，但还是摇头老实道：“不知，贫道在这红尘中历练，已有许久未曾回归道门，只与师傅有过几次书信往来，不过师傅信中言词并无异样，提到的也不过一些家常琐屑，更何况师傅内功心法修得大成，是天下有数的高手，想必不会有什么大碍。”
“这样啊。”荀起倚在餐桌上，陷入沉思。
朝廷与武当山当年的那笔交易，是那些混账东西为了对抗天魔而暗中进行的，被施加了极大的保密措施，除了直接参与此事的军官和极少数级别极高的将帅，就连寻常军中大将都不会得知此事。
可其实除了朝廷与武当山，还有一人对此秘辛心知肚明。
那就是当事者本人。
——毕竟这场交易，本就是为我而进行的啊。
荀起想了很多。
啊，看来无论如何，我终究还是和这个世界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也罢，就走上一趟吧。
去见见那些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们，和他们叙叙旧，把该还的还给他们。
顺便，也该去那些个“老朋友”那露露面，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们那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发现我没有惨死在战场的某个地方，不仅如此，还生龙活虎的……哈，想想就让人期待。
他下决定时一直都十分干脆，这次如此，两年前趴在逐鹿原战场的那时也是如此。
而且……
他看了眼钟灵，在二人交谈时，他无时无刻不暗中注意着她说话时的呼吸心跳乃至脸上的每一个毛孔，没有显露出一丝说谎的痕迹，以他对那个飞机场萝莉掌教的了解，她可培养不出这么个心机深沉连他也能欺瞒过去的徒弟——看来真的是个大心脏的憨憨，对一个素未谋面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毫不防备，听什么是什么，她这些年游历四方，光顾着除妖，江湖险恶人情世故是一点都没学到么。
罢了罢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就顺便帮你照顾照顾爱徒吧。
毕竟，谁让我当初那身内力都来自于你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