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五十五分
在这座城市大大小小的街区里,还很是宁静,只有鸟鸣声在汽车驶过的间隙中响起,以及在早已经出摊的早点铺前,传来早起上班的人阵阵的交谈声。
整个城市好像都没有完全苏醒,除了第一中学大门前宽阔的八车道公路上。
这是中国高中生们习以为常的一个早晨。先于太阳升起而出,迟于月亮升起而归,好像成为了约定俗成的规则。
黑色的奥迪a6在车流中灵活的穿梭,这条宽阔的公路上,挤满了接送孩子的私家车和涂着黄色涂装的长头校车,零星还有几辆绿色的公交车。有着和街区里远远不同的嘈杂。
汽车引擎的噪音,学校大门前交通协管员尖锐的哨声,开关车门或高或低的撞击声,混做一团。
像是开启新一天校园生活的独特交响乐。
奥迪车向左灵活的越过了一辆准备进站的公交车,透过车窗,大团的蓝白色衣服中央,依稀挤着几样杂色,像是废品回收站的塑料瓶中,混入了几个易拉罐。
正好路边有一辆车打开了左转向灯,看样子是刚刚送完孩子,准备离开。奥迪车像一条灵活的游鱼,看准时机,扎进了那辆车离开的后留下的宝贵停车位里。
一脚急刹车,红色的刹车灯陡然亮起,车子稳稳的停在了停车位中央。
“爸爸,如果你下回再这么开车,我们宁可选择打车,也不会坐上你的车了。”女孩打开车门,一双穿着白色高帮帆布鞋的脚,轻巧的落在地上,她扭头向着车内喊着,还不忘刻意干呕了几下,做给驾驶座上的男人看。
十月中旬的天气,对于这座华东地区的城市来讲,和凉爽并不搭边,校服外套本没有必要出现在这个时候。但是本着防晒的目的,女孩还是把它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又转头从车里取出不大的红色双肩包,单肩背在身上。
“姐。”她向车内伸出手。
一只手轻轻握住它,在尚未完全升起的太阳照射下,白的有些反光。
女孩的姐姐从车里钻出来,她叹了口气,“爸爸再见。”她向着车内的父亲摆了摆手,眼疾手快关上了车门。
“依南,依北,祝你们在学校过得开心哦。”中年男性的声音隐约穿透合上的车门传出来。
黑色的奥迪打开转向灯,一脚油门驶离了路边,一骑绝尘。
“在学校怎么可能开心。”沈依北不满的嘟哝着,她晃着头,不长不短的马尾在她脑后晃来晃去。
沈依南把手上相同款式的书包背在身后,让它老老实实的履行了双肩包应有的使命,又伸出手把沈依北的垂下来的书包背带,强行挂在她另一侧的肩膀上。
“还得熬三年呢。”沈依南叹气。
她站在沈依北旁边,一模一样的脸庞上写满了哀伤。
两人除了头上系的发带颜色之外,再无不同之处。
沈依南是粉色,沈依北是黑色。
发带还是为了老师能辨认出她们二人才特意换的,其实本来不应该有这个问题,毕竟这所市里排名第一的高中,仅是高一,就开了十多个班。因而两个人碰在一起的概率,微乎其微。
但可惜,因为她们神通广大的父亲,把电话打到了校长室,“略施小计”,就让她们二人成功分在了一个班。
红灯变绿,人行道上的蓝白校服大军,开始有条不紊的移动。
沈依南拉着沈依北,走在人行道上,还要避开由于实在找不到位置而停在人行道的少数几辆车。
在这条平日里宽阔的马路上,此时却显得略有些拥挤。
估计自己几块砖头随便扔出去,就能砸中造成百万损失。沈依北在心中恶趣味的想着。
这话并没错,毕竟在这个教育资源不均衡的世界,能考上这所重点高中里面的重点高中的人,除了天赋异禀,那也就是非富即贵了。
在这条路上,只要你有耐心,只需要一个早上,你几乎可以看到奔驰宝马奥迪的全系车型,偶尔还会有几辆宾利和保时捷,闪着双闪,傲慢的靠在路边。
“手机关机了吗?”沈依南在快进大门前停了下来,凑到沈依北耳边小声问道。
“肯定关了啊。”沈依北回忆了一下,肯定的回答。
学校明确规定手机不允许带入校园,当然,只要不被发现就可以,因此学校里带手机的同学并不在少数。
当然如果被学校抓到,或者被监控看到,学校也绝不姑息。
一纸处分,外加没收手机。
盖着红章的处分还会挂在走廊的展板上——那被学生们戏称为“光荣榜”,以供大家瞻仰。
在枯燥的生活中,也算是成为了一丝调剂,而那个被挂上墙的倒霉蛋,也往往会遭受到大家不约而同的嘲笑,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要去一下食堂。”沈依北看着沈依南,打了个哈欠,她揉了揉眼睛,“我要去超市买咖啡,第一节是数学,我感觉我现在的状态,不会清醒的撑过前五分钟。”
“好吧,那我也陪你去一下。”沈依南犹豫了一下,还是做出了决定。
“没关系的,你可以先上去。”沈依北指了指自己的书包,“你还可以顺便帮我把包带上去。”
“你想得美哦。”沈依南白了她一眼,“想都别想,一起去。”
食堂在教学楼群的正后方,从正门走,恰好要南北穿过整座校园。
沈依南一直觉得,就是校领导怕学生们对食堂产生了依赖,顺便锻炼学生的体魄,才把食堂修的这么远。
如果是在离食堂最远的教学楼,到了用餐时间,赶往食堂,不亚于一场百米赛跑。毕竟一个年级七八百人,都要同一时间去食堂,场面想想就知道有多壮观。
“嘶——”沈依北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她抬起右脚,恶狠狠的看着这只帆布鞋,“我都穿了它快半个月了,在我走路的时候,它还是很硬,而且还总磨我的脚。”她向沈依南不满的抱怨着。
“我怎么就没事。”沈依南无奈的走上前,架住她的胳膊,好让她能把鞋脱下来。
“我只能说都怪老头子,非得给我们买这个。”沈依北气哼哼的把鞋扔在地上,单脚站立着,穿着白色短袜的脚趾微微弯曲着,“我那天搜了一下,你猜猜这鞋多钱,它价格是这个数。”
她一只手按在沈依南的肩膀上,另一只手给她比了一个数字“7”。
“七百?”沈依南报了个数。
“再猜,不对。”
“七千?”
“不对不对。”
“总不能是七万吧?”
沈依北摇头,沈依北叹气,打断了沈依南的胡乱猜测。
“是七十。”她哭丧着脸说,“老头子真对得起我们啊。”
她幽怨的揉了揉脚,把鞋子穿回去,“有好的非不让我们穿,告诉我们什么‘财不露富’。”
“今晚回去我就把这个鞋给他套上试试。”沈依北不情愿的穿上鞋,跺了跺脚。
“首先,这个37码的鞋他穿不上。”沈依南把沈依北的手从肩膀上扒拉下去,“其次,你忘了吗,他今天送完我们之后,就要出差了。”
她给沈依北爽快的泼了一盆冷水。
“哎,忘了忘了。”沈依北摇了摇头,一瘸一拐的往前走,表情有些狰狞。
“有这么难受吗?”沈依南追上去,挽住她的胳膊,语气中带了些关切。
“当然了。”沈依北闷闷不乐的回答道,“可能是这两天我的脚长大了,但老头子还按照我原先的鞋码买的,唉……”
“那你打电话和他说嘛。”沈依南拉着她,放慢脚步。
“我不。”沈依北摇了摇头,“不单是尺码,我还不想穿这个鞋,和他说有什么用。”
她抬了抬脚。
“太素了嘛。”沈依北又指了指自己的校服,“白的,蓝的,白的,还是白的。我就应该把发带也换成白的。”
“为什么这么说?”沈依南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突然感到有些想笑,她强忍着笑意问道。
“能直接给人守孝去了。”沈依北撇撇嘴,“从上到下一身白。”
“诶诶诶,别这么说啊,不吉利。”沈依南捂住她的嘴,“再说了,素点不好吗,这可是网上标准的白月光形象。”
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你别说,你还真是。”沈依北上下打量着她,“我感觉你已经被咱们班好几个男生看上了。”
“是吧,白月光。”她撩了撩沈依南的刘海,“你读书的时候真的真的,很有那种气质。”
“就不像我。”沈依北指了指自己,“虽然很不幸,我们长得一样,但是我确实没了你那种古典静谧的气质,不知道为什么。”
“我可对他们没任何兴趣。”沈依南撇撇嘴,“一群小男生罢了。”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沈依北凑过来问。
“对你有兴趣行了吧。起开!”沈依南一把推开她,嫌弃的擦了擦离沈依北最近都那半张脸。
“那太好了。”沈依北故意哑着嗓子,三步两步窜到沈依南前方,这时候她也不觉得脚疼了。
“小姐,你是否愿意与我共度良宵~”她一本正经的弯下腰,压低声音,装模作样的说道。
“你真的,完美的演绎出了中年男人的油腻。”沈依南都被气笑了,“按你这么说,我们天天都是共度良宵。”
“你就睡在我隔壁。”她走上前,拖着沈依北往食堂走,“你自己看看表,马上就早自习了,你再磨磨蹭蹭的,就可以不用买了。”
“嘶,慢点慢点,脚疼。”沈依北呲牙咧嘴的跟着沈依南往前走。
“别贫了,截肢你就不疼了,一劳永逸。”沈依南从裤兜里掏出校园卡,拉着沈依北走进了食堂。
“咖啡,咖啡,咖啡……”沈依北在货架上慢吞吞的寻觅着。
“这这这,拿了,快走。”沈依南急得直跺脚,“还有不到十分钟就早自习了。”
她不由分说把一瓶咖啡塞进沈依北手里,拖着沈依北跑向收银台,干脆自己给她刷了卡。
她回身把咖啡装进沈依北的书包里,拉着她快步走出了超市。
“回去钱记得转给我,七块。”沈依南没好气的说。
“你怎么这么吝啬,姐姐不应该给妹妹花钱吗?”沈依北小声嘀咕。
“我只知道,你再不跑,真的要迟到了!”沈依南叹气,强行拉着她往教学楼跑。
太阳终于在此时露出了自己的尊容,在清晨的阳光下,两位背着红书包的少女,迎着早晨的微风,向着前方携手奔跑着……
发丝在风中飞扬,那是她们独一无二的青春。
而她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