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t thy love in kisses rain. On my lips and eyelids pale.”
——Percy Bysshe Shelley[1]
在沈依南坐在体育馆里有些年头的木凳子上时，突然想起了雪莱的这句话。
不远处的乒乓球台上，沈依北正和另外一个班的男生打的有来有回，哪怕沈依南几乎不剩什么关于乒乓球的记忆了，她也能感受到两个人战况的激烈。
为了和沈依北一起上体育课，在开学的时候她特意在所有项目中，选择了和沈依北一样的乒乓球。
反正哪个都不喜欢，那不如和认识的搭子选一个项目。她这么告诉自己。
这个男生上课前就走过来，在看着沈依北和沈依南时还有点犹豫，最后凭着运气找到了沈依北正主。他约沈依北打一会球，理由是觉得沈依北厉害。
虽然正常每个人都有固定的搭档，但是毕竟也没人去管你到底和谁打球。
于是沈依南就坐在凳子上，看着不远处的人打球，沈依北答应她只和那个男生打半节课，剩下都半节课陪她打球。
沈依北觉得反正每次上课，沈依南打到一半就累了，那还不如让她只打半节课，省得她累到。
沈依南看着球台那边的陌生男生，心底“哼”了一声，觉得这个理由简直烂透了，这货到底什么想法，都快直接写在脸上了。那脸上一脸的羞涩和跃跃欲试。
纯纯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依南以前看过他打球，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生打的很有水平，甚至被老师点名出来，给大家示范动作。
她明显能看出来，现在这人和沈依北打球时，动作早就没了以前的直接和大开大合，明显的在配合沈依北打球。
“你还真就打不过她。还在这给她让球。”沈依南嘀咕着，把头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半眯着眼睛，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的烦躁。
突然间，一颗乒乓球飞到了她脚边，沈依北兴匆匆的跑过来，在她面前弯下腰离捡起球，她难得把头发高高的扎了起来，多了些许运动气息。
沈依北抹了把汗，手指对着沈依南比划了手枪的样子，对着她“biu”了一下，然后笑嘻嘻的跑了回去。
沈依南掀了一下眼皮，莫名的烦躁，不想看见她那对谁都如一的笑容。
尤其是刚才赢了那个男生一球，也是这个相同的笑容。
想到这沈依南更烦躁了。
沈依南在迷迷糊糊间，依稀看见了沈依北和那个男生挥手，随后那个男生显得有些恋恋不舍的告别。
沈依南一激灵，彻底清醒了。
她定睛一看，那男生似乎想邀请沈依北再打一会，但看样子被沈依北拒绝了，沈依北指了指她的方向，好像说了什么，随后那个男生面露遗憾的离开了。
沈依北走到沈依南面前，“来啊，我看你坐的好无聊，都快睡着了，我就提前结束了。”她得意的笑笑，“我贴心吧？”
“贴心。”沈依南慢慢悠悠站起来。嗯，还算有良心，她心想。
“来吧，我的亲亲姐姐，快来和我打球，这回不到半个小时了，你可不应该喊累了。”沈依北站在球台对侧，挥了两下球拍。
沈依南心中有种不知因何而起的不服输，她可不想比那个男生差，她拿出球拍，把发带解下来用嘴叼住一端，随后把头发认真的扎了起来。
她拼命回想曾经学过的知识，她也学了好几年，只不过因为实在懒得动，就没有像沈依南一样学到现在。
她第一回在体育课认真起来，虽然大概率认不认真没啥区别……只不过是以前是偷懒，能不动就不动，今天她这样积极，甚至给沈依北看的一愣。
但其实沈依北也还是像陪小孩似的，陪她打球。毕竟两个人技术就不在同一个水平面上。
“姐，你今天体育课，怎么如此积极？”沈依北一脸疑惑，“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我想努力锻炼，还不行啊。”沈依南尽力平静的回答，不想让沈依北看出自己的疲惫。打了十多分钟，她就已经感觉快打不动了。
如果是平常，她肯定立刻是扔下拍子，跑到椅子上休息去。今天她却不想这样，不想向沈依北示弱，本质上更是不想让沈依北觉得她不如刚才那个男生。
如今她只能咬着牙硬撑着。
“姐，要不我们歇会吧？”沈依北感觉她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她感觉沈依南的动作都变形了，略带担忧的劝说。
“没事的。”沈依南僵硬的笑笑。乒乓球在球台上弹跳了几下，滚落在球台底下，她深吸了一口气，钻到球台下。
正常来说她们都是球掉到谁的那一边谁捡，只不过沈依南经常“欺负”沈依北让她去给自己捡球。
今天倒是难得的自己去捡。
她拿着球慢慢从球台下方退出来，正要起身，感觉眼前有点发晕，此时沈依北好像说了什么，她没听清。沈依南晃了晃头，压下去不适感，又怕沈依北看出来，慌乱的想站起来。
“砰”的一声闷响，她的头正好撞在了球台突出来的角上。
一阵剧痛从碰撞处袭来。
沈依南疼得丢下了球，白色的小球弹跳了几下，滚了出去，停在了还没反应过来的沈依北的脚边。
她疼得双手捂着头，缓缓地蹲了下来，把头埋在两腿之间。
“姐！”沈依北一脸把小球踢开，慌乱的跑了过来，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体育馆里其他同学的目光，老师也从靠门处的专座处投来目光，意识到不对劲，她赶紧放下手机走了过来。
沈依南紧咬着嘴唇，疼得浑身发颤。
沈依北挨着她蹲下，“姐，怎么样，你把手拿开，让我看一下！”她焦急的说。
见沈依南不理她，她只能强制性的把沈依南的手拿开，只不过手上小心翼翼的，生怕把她碰疼了。
“啊，血！”沈依北差点吓死，看着沈依南头上的那一抹殷红。
沈依南缓缓抬起头，看着她，疼得说不出话，她眼眶微红，眸子湿润，慢慢蓄起了泪水。
沈依北赶紧把她搂过来，她见沈依南这幅样子，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尽力柔声安慰着。
这时候体育老师也挤开了围着的同学，快步走了进来，“怎么这是。”
“老师，她撞到头了。”沈依北赶忙抬起头，刚才她真的是慌得不行，现在终于看见老师了，至少有了个能出主意的人，她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头晕吗？”体育老师蹲了下来，用手指在沈依南眼前晃了晃。
沈依南咬着牙，艰难的摇了摇头。
“还好。”体育老师也缓了口气，能回复她的话就应该没啥大问题，就是碰破了皮。这要是真出大事，她也算是难逃其咎，这可算是重大教学事故。
“先送她去校医室，让校医看看，如果有什么问题立刻打120。”体育老师对沈依北说。
沈依北慌乱的点点头，她哪见过这种场面，她此刻吓得腿都有点发软。万一沈依南出了事可怎么办？她简直不敢想。
“你们自主练习，下课了我没回来就自己走就行。”体育老师急三忙四对着身后的其他同学说道，随后和沈依北一左一右把沈依南搀起来。
沈依南下意识的把头靠在沈依北身上，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缓缓滚落在沈依北的衣服上，打湿了一小片白色的校服。
她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沈依南不用看就知道自己此刻肯定狼狈极了，大概早就没了平时的理性和平和，像是马戏团被人观赏的猴子，落魄又丑陋。
“没事的，没事的啊。”沈依北感受到了肩膀的湿润，扭过头看着她，轻声鼓励道，“我知道姐姐你最坚强了，马上就到校医室了，不严重的。”
真应该庆幸校医室就在离体育馆最近的那栋楼里，要不体育老师都觉得自己的心脏会承受不住。
这一路她话也不知道怎么说，毕竟她也只是体育老师，这两个女生是谁她都不知道。但她问了沈依北，按照学校要求，在路上就给她们班主任打了电话。
张老师一听魂都飞了，挂了电话就往校医室跑，她可真怕出点什么事。这要在她这出了大问题，沈依南家里人恐怕都要找她算账，她此时都有点欲哭无泪了。
“她只要头不晕，就应该没什么大碍，到我这设备不全，我也不敢笃定说什么事都没有。如果你们不放心，可以去医院拍个ct看一下。”校医对着屋里的一圈人说道，嘴角一阵抽搐。
好家伙，至于吗，班主任和年部主任全来了，平时有事也没见你们这么积极啊。让她一度以为是不是自己工作出了什么问题，被人兴师问罪来了。
这时候门开了，副校长抹着光头上的汗，气喘吁吁的赶过来，手里还拿着车钥匙，校医瞥了一眼，好家伙，三叉戟。
她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假装自己没看见，这副校长平时都大摇大摆的开一辆破桑塔纳上班下班，今天可能是没来得及换车，她真怕自己被副校长灭口。
“怎么样？”副校长把领口的扣子解开，“呼哧呼哧”的扇着衣服，显然是热坏了。
校医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就好那就好。”副校长下意识的想抽根烟，看了看墙上的巨幅的“禁止吸烟”的标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咂了咂嘴。
“额，你是沈依北是吧。”他露出笑容对着坐在一边的沈依北说。
“嗯，校长好。”沈依北心不在焉的回道，她的目光全在一旁的沈依南身上。
“你看，用不用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副校长征求她的意见。
“别打。”一旁的沈依南低着头说。
“不太好吧，你看，我们学校肯定要对你们家长负责的嘛，我们关爱每一个学生，肯定要让家长放心的。”副校长和蔼的弯下腰。
“他出差了，你和他说也没用，今天我们晚自习请个假就行了。”沈依北用力捏了捏沈依南的手。
“那，张老师，你看？”副校长扭过头去看向张老师。
“行行。”张老师忙不迭的点头，“我一会回去就给她们写假条，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啊。”她又转过头对着沈依北和沈依南说。
“谢谢老师。”
一群人又呼呼啦啦的出去了，包括校医，她想去外面透个气，刚才她敢觉屋里的空气都凝固了，让她喘不出来气。
“姐，还疼吗？”沈依北向右移了移，靠在沈依南身上。
“你是不也觉得我没用？”沈依南低着头，一只手被沈依北抓着，另一只手攥着衣服，用力得骨节都有些发白。
“啊？为什么这么说？”沈依北愣了，像是没明白沈依南在说什么。
“你看，我打球也打不好，还惹出这样的事……”沈依南哽咽住了，吸了一口气。
“怎么会？！”沈依北有些无措的看着她“这不算什么，人肯定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啊，有很多东西你都比我棒，比很多人都棒，你怎么突然这么想……”
沈依南抬头的瞬间，她看到沈依南咬着唇，睫毛湿漉漉的，在斜阳照射下亮晶晶的闪烁着。
沈依北顿时愣住了。
许久，她叹了口气，探过身去，紧紧的抱住了沈依南。
“我是不是今天哪里做的不太好，让你不开心了？”她贴在沈依南耳边轻声说，“如果这样我向你道歉，但是我也真没觉得你很没用，你一直都是个很棒的姐姐。”
“真的吗？”沈依南抽抽鼻子。
“比真金还真。”沈依北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用两根手指灵活的抽出一张，替她轻轻擦了擦脸。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是我的姐姐，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
，
，
[1] 出自雪莱的印度小夜曲最后一节，这是一首情诗，描绘了一位情人从梦中醒来，被神秘的力量引导到心上人的窗前。
